六年的風云,充斥了巴黎銀行的幽怨和申銀萬國的茫然。
巴黎銀行人士清晰的記得當年合資談判的場景,也記得當初在香格里拉盛大的開業儀式。
當一家追求市場化運營的證券機構,成為部分特定群體的自家后院時,必然要為資源尋租付出慘痛的代價。
《今日財富-機構投資》 高藍 向玉湘報道
申萬巴黎基金公司即將翻開新的一頁,在揭開這頁之前,已成為過去的畫面,依舊有翻看的價值。
三月,申萬巴黎基金公司董事會在黃山召開,33%的外資股權轉讓無疑是會議討論的核心,據透露,三輪招標已經結束,轉讓進入關鍵階段,日本野村、北美信托以及韓國等機構是最后的入圍者。
申銀萬國和巴黎銀行的分道揚鑣,更應看成是一種解脫。六年來紛繁的人事裙帶、獎金糾紛、股東不和、投研跳槽,已經耗盡了上下的熱情。
疲憊的申萬巴黎基金公司,即將重新出發。
一份文件的背后
2006年11月,監管部門頒布《基金管理公司投資管理人員管理指導意見》(下稱《指導意見》)。
意見明確,“投資管理人員提出辭職時,應當按照聘用合同約定的期限提前向公司提出申請,并積極配合有關部門完成工作移交。已提出辭職但尚未完成工作移交的,投資管理人員應認真履行各項義務,不得擅自離職”。
《指導意見》的出臺有一則不為人知的插曲,在相關人士看來。
“上海某基金公司到證監會投訴,說有原投資高管背信,在已經簽訂合同的情況下離職,對投資者不負責任,給公司造成很多困擾等等,”有消息人士透露。
該人士透露,被投訴的是申萬巴黎基金公司原投資總監張惟閔,投訴者正是其老東家。在《指導意見》出臺前五個月的2006年6月,張惟閔從申萬巴黎離職。
直至今日,無法確切的說,是因為投訴事件促使意見出臺,但在張惟閔離職后,其在監管部門遭遇投訴確是事實。
離職只是導火索,內部長期的權力角逐累積了足夠的怨氣。
按照多方人士的解讀,申萬巴黎基金公司2004年成立以來,申銀萬國的代表人和巴黎銀行的代表人之間的角力是主旋律。
在絕大多數時間里,董事長的團隊占據主動,公司的實際操盤者,掌控了公司財務和絕大部分人事權,幾乎從一開始,巴黎銀行方面就落于下風。
張惟閔領導的投資部是個意外。
作為巴黎銀行委派的投資總監,據悉,籌備初期張是被借用到申萬巴黎,在磨合一段時間后,才選擇留任。
投訴事件的影響如何呢。
“此后,張惟閔到上海另外一家基金公司任職,但由于種種因素,副總裁的任職批不下來,甚至有一段時間,任何事都做不了,”有人士稱。
雙方的怨恨為何到了需要“宜將剩勇追窮寇”的地步?
惟閔之后,再無惟閔
在申萬巴黎三年,張惟閔同時是投資總監、研究總監和基金經理。
在巴黎銀行派來的另外兩名高管總經理唐熹明、風控總監表現低調時,張表現很強勢,投資研究部門的人都是其招聘。
用相關人士的話來說,滴水不漏。
張惟閔辭職后,申萬巴黎基金2007年之前擔任基金經理的核心投資人員將悉數離職,其中包括李源海、常永濤、梅文斌、徐荔蓉、王成等等。
“張惟閔管理很有一套,但個性太強了,這導致和公司申萬主導的氛圍很難共處,”申萬高層如此評價。
申萬巴黎目前的高層談起張惟閔,愛恨皆有。
“在張惟閔離職后,巴黎銀行和申銀萬國在投資總監人選上難以達成一致,巴黎銀行推薦的人選均被否決”,內部人士透露。
無奈之下,原總經理唐熹明一度兼任投資總監,常永濤也曾擔任投資部總經理,2008年申萬巴黎從諾德基金招募鄒翔。
一年過后,鄒翔對投研業務的具體管理不多,很多時間也不在辦公室,現在投研主要是研究總監施海仙負責,有人士透露。
但無論唐熹明、常永濤還是鄒翔,都難以實現投研部門當時的輝煌。
“未經證實的消息,鄒翔的年薪從最初的三百萬降到百萬附近,盡管在把握宏觀上確實有獨到之處,但在公司內部威望有限”,內部人士透露。
近期,申萬巴黎基金公司向申萬研究所招攬了一批優秀的分析師,研究的力量得已加強,但效果如何,還需檢驗。
張惟閔之后,再無張惟閔。
第一道傷疤
事實上,申萬巴黎的開始非常順利,老員工們記憶猶新。
2004年4月,第一只基金申萬巴黎盛利精選混合基金首次募集規模達到68億。在合資基金公司方興之時,加上強大的股東背景,申萬巴黎的基礎無法再好。
當年上海灘一批合資基金公司,皆是中外股東強強聯手。
申萬巴黎雖然略晚于第一批成立的合資基金公司海富通、國聯安甚至華寶興業,但恰好是2004年初基金發行牛市,當時,海富通第二只基金發了100多億,國聯安的小盤精選也發了80多億。
所謂來得早不如來得巧,申萬巴黎趕上了第一批合資基金的光環。
在盛利精選開門紅后,股東雙方彈冠相慶。
在巴黎銀行資產管理的歷史上,之前沒有任何一只新基金能有這么大的規模,68億是一個記錄。
盡管后來發現,全球金融機構基金首發規模都是由A股市場創造的,并不足為奇。巴黎銀行非常開心,2004年還掙扎在困境中的申銀萬國更是如此,68億如同給中外雙方打了一針“雞血”。
甜蜜從第一只基金開始,內部管理,中外股東非常之融洽,也正是這68億掩飾了公司一開始就存在的矛盾。
只是,甜蜜持續時間太短。
裂痕也是從第一只基金開始。
到了為盛利精選論功行賞之時,矛盾出現了。
“第一只基金發行后,申萬巴黎基金公司發獎金,公司高層從80萬到20萬,在2004年這不是一個小數目,但投資總監張惟閔,總經理唐熹明都沒有,”
“你給我一萬也是錢,一分錢都沒有!為什么你們拿那么多,我卻沒有獎金?”巴黎銀行的人士當時即表示了憤慨。
根據規則,公司員工的獎金是總裁批的,董事長和總裁的獎金應該由股東會、董事會批的,據悉,此事之后,申萬巴黎董事會規定董事長的獎金必須由董事會來批。
除了錢,工作方式的彼此不認同。
與工行渠道熟稔的姜國芳奔波于銀行渠道,聯絡資源,唐熹明等帶著營銷人員到各地做演講,向投資者介紹投資理念。
在外方看來,天天出去喝酒,這一套只不過是國企作風。
在中方看來,勞苦功高,自然應拿基金發行的首功。
到底是誰起的作用大,不得而知。但此事給雙方的合作留下了隔閡,卻是事實。
矛盾已經開始了累積。
工行的“干兒子”
盡管即將分手,巴黎銀行人士表示,當年選擇與申銀萬國合資,并非錯誤。
2000年,法國巴黎銀行開始在內地籌備基金公司,在與幾十家中資機構接觸之后,與姜國芳的申萬團隊一拍即合,用當事人的話來說,大的本土機構都談過了,和申銀萬國的合作理由很充分:
一、申萬背后強大的代銷渠道資源,在渠道為王的基金業,這是做大的保證;二、申萬作為綜合性券商,自身的綜合實力不可小視;三、申萬項目牽頭人,姜國芳和陸文清在申萬負責國際業務部,形象開放,這在合資基金公司,非常重要。
在彼此相惜中,2004年,大名鼎鼎的申銀萬國證券有限公司持股67%,巴黎銀行旗下的資產管理公司持股33%,走入合資的殿堂。
巴黎銀行人士沒看走眼。
在內部,申萬巴黎號稱是工商銀行的“干兒子”,除了工銀瑞信以外,沒有任何一家公司在工行渠道的地位能與申萬巴黎相比。
至今,申萬巴黎基金公司最大的優勢是其渠道。申萬巴黎6年的時間,早以證明其和工行非同尋常的關系。
由于在渠道資源方面的優勢,申萬巴黎基金公司的市場部,號稱基金行業最為強勢的市場部。
能在和銀行談判中占據主動,這在基金公司是一件稀罕的事情。
截止2009年12月31日,成立的8只基金中,除一只在農業銀行外,7只托管銀行皆為工商銀行。
“目前來看,以后基金發行,依然會選擇工行做為主要合作伙伴,”內部人士表示。
規模百億,業績平平的申萬巴黎為何獨得工行青睞,如果翻開申萬巴黎高層的履歷,不難發現答案。
申萬巴黎基金公司董事長姜國芳、副總過振華、董事陸文清在任職申銀萬國之前,都曾任職于中國工商銀行上海分行。
據透露,發行新基金,工行給旗下渠道下的指標是最高的,申萬巴黎給的渠道獎勵也可以略低于市場平均水準。
申萬巴黎的員工中有大量來自工行體系或網絡,這為雙方穩固的關系提供了進一步的基礎。
這一點,可能是申萬巴黎到目前最大的資本,“申萬巴黎能夠在目前的情況下,依然維持百億規模,工行的渠道作用不可忽略”。
劣幣驅逐良幣
到今天,所有的矛盾都已成往事,申萬巴黎基金公司也即將迎來新的外資股東。
據消息人士透露,第三輪招標已經結束,3月,申萬巴黎基金公司在黃山召開董事會。
巴黎銀行33%股權的接盤者應該在野村證券、北美信托以及韓國等機構之間產生。目前野村證券的可能性比較大,到最后,外資機構誰最放權,獲得該部分股權的可能性就最大。
“新的外方很可能以財務投資者的身份出現,巴黎銀行追求的只是全身而退,不會再價格上提出過高要求,畢竟相對于成本而言,獲利已很可觀,”內部人士透露。
對于申銀萬國和巴黎銀行來說,走到這一步,分手其實是解脫。
“巴黎銀行犯了一個錯誤,一開始就不應該讓申銀萬國那邊過來太多的人,” 巴黎銀行人士感嘆,“成立初期,我們不應該對他們過于放任。”
這一點讓法國巴黎銀行至今扼腕。
申銀萬國派過來的高層分別是董事長姜國芳、副總過振華、督察長來肖賢、營銷總監王偉、行政總監王厚誼。
“到后來,這一局面已經無法扭轉了,最開始時股東太大意,像海富通、國聯安,一開始雙方股東們就規定好除股東規定下來的幾個高管外,其他的人都要通過正式的招聘流程招募進來,”巴黎銀行人士表示。
很多員工在形容申萬巴黎工作狀況時,兩個字“好混”。
行業有一個說法,“憑本事吃飯的人,在別的公司能做下去,在申萬巴黎肯定也能做下去;靠搞關系吃飯的人,如果在申萬巴黎能混下去,到別的公司肯定也能混下去。”
由于擠入了大量非市場化招聘的人員,充斥著來自股東、渠道以及各種關系網絡,公司內部主要精力在搞關系上。
申萬巴黎一位離職的人士說,在申萬巴黎混日子,比在哪里都要舒服,混日子在申萬巴黎是最好的,但自己實在不想混了。
在申萬巴黎的薪酬體系中,存在不合理的部分,如市場部和IT部門的總監工資一樣高,員工做事情并不是從公司的角度考慮問題,每個人都從個人角度出發,這導致公司市場競爭力的缺乏,有人士分析。
“再說白了,一家基金公司達到一定規模,養些閑人也沒關系,但是,對于干活的人應該有一定的待遇,足夠的尊重,在申萬巴黎,優秀的人,想干活的人沒空間,一幫閑人在旁邊指手畫腳,”一位老申萬巴黎人士道出要害。
所謂“劣幣”驅逐“良幣”。
基金公司是充分市場競爭的行業,沒有優秀的團隊支撐,無論是市場、投研還是后臺,要在市場中分得一杯羹,談何容易。
陷入如此窘境的申萬巴黎,換股東,其實是一件好事,至少是一個新的開始,盡管誰也不知道往后又會如何。
從2007年開始,巴黎銀行已基本放棄對申萬巴黎的經營管理權。巴黎銀行甚至一度有在成立一家基金公司的想法,只是由于相關規定,外資從基金公司退出來,三年內不能再成立其他的基金公司,巴黎銀行選擇了留守。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似乎除了分手沒有別的選擇。市場給了巴黎銀行選擇的機。
2008年,巴黎銀行收購比利時富通,這使得前者在國內同時擁有申萬巴黎、海富通和泰達荷銀三家公司股權。
“海富通和泰達荷銀的規模比申萬巴黎都大,巴黎銀行選擇出售申萬巴黎,也很正常,”申萬巴黎人士認為。
在申萬巴黎的外資股權轉讓工作小組中,申銀萬國方面的代表是陸文清,陸同時為申萬巴黎基金公司董事。
“現在引進外方股東的談判進入了最后階段,最終,可能要由巴黎銀行、申銀萬國、金融工委幾方來確定接盤的機構,”相關人士表示。
“股權轉讓按照計劃在有條不紊的推進,并隨時向監管部門匯報,”申萬巴黎基金公司人士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