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財周報記者 代星
金融街通泰大廈16樓華夏基金總部現場
7月9日下午2點,通泰大廈16樓華夏基金總部最大會議室。
身著白色短袖深色褲子的王亞偉坐在了記者對面,他的面前擺的是一瓶藍澗礦泉水。他遞給記者的名片上職務一欄印得很簡單——總經理助理,名片上沒有填寫手機號碼。
華夏基金市場部總經理周林林簡單介紹了到會的華夏工作人員和媒體記者。王亞偉打開了擺放在面前的筆記本電腦,本文為座談會王亞偉講話實錄。
為什么華夏和我總被關注
基金行業,老百姓的關注度高,具備娛樂行業的某些典型要素。
我三年前就感覺到,基金行業將日趨娛樂化,事實的發展也驗證了我的判斷。基金經理注定是關注的焦點,尤其是業績好的,從業時間長的。到目前為止,公募基金行業里從業時間較長的基金經理多數已經轉做私募去了,我是留下堅守的為數不多的幾個,投資業績也比較好,所以我受到廣泛關注,并承擔了一些額外的社會功能和娛樂化功能也是在所難免。
但另一方面,娛樂化的傾向也在客觀上惡化了公募基金經理的生存環境。
媒體上有針對我的投資的質疑文章,有些不是出于炒作和吸引眼球的目的,只是客觀地反映市場中存在的疑問,希望能得到解答,我很理解。在某些行業,一些有影響力的人物喜歡到處發言,媒體可以報道得很熱鬧,但基金行業不同,在言論方面管理更嚴謹,尤其基金經理,職業特性要求他們少說多做,所以即使有質疑我也很少回應,以前和媒體朋友們溝通得不夠,這方面首先表示歉意。
對于各種質疑,我的心態概括起來說就是坦然面對。
之所以能夠坦然面對,首先是因為我沒有任何違規的操作,不心虛當然坦然;其次還因為,有質疑說明有人關心你,有人關心總比沒人關心好,盡管其中存在很多誤解,但我不想去和這些誤解較勁。
我希望能夠多一些理解,但如果理解不了我也無法強求。畢竟中國證券市場、基金業發展時間還很短,大家由于經歷不同、所處位置的不同,對投資的認識也各不相同,短期內無法達成共識很正常。
也沒有必要達成共識,投資上的問題,往往在達成共識后很快就會走到錯誤的邊緣。既然如此,何不求同存異。試圖讓每個人理解你、說你好根本就是徒勞的,還是順其自然吧。
在投資領域里,時間是試金石,大浪淘沙,水落石出,很多事情,需要留待時間去證明。與其把精力花在對外解釋上,不如花在投資研究上,花在家人朋友上,花在興趣愛好上,時間對我來說永遠是不夠用的。
但為什么這次我要花時間出來解釋一下呢?因為每次遇到這樣的情況,總有很多朋友發來短信安慰我,鼓勵我,我得一一回復表示感謝,我發現這占用了我不少時間,所以希望今天花一點時間,換來今后我和我的朋友們節省更多的時間。這是我今天跟大家見面的一個想法。
“我慶幸我不是貼價值投資標簽的基金經理”
我覺得成為一個成功的基金經理,做投資要形成一套能夠體現自己風格的,適合自己運用的比較成熟的投資方法和理念。
投資的著眼點一定要放在自己對市場本身的認識和把握上,而不是跟別人走,失去主見。不管什么時候,要獨立思考。
作為基金經理,投資者把錢交給你就是要你代替他去思考,你要是隨波逐流,缺乏獨立思考的精神,就是沒有做到盡職盡責。
目前對于價值投資存在一些誤區。不知道是格雷厄姆和巴菲特沒有講清楚還是有些人在理解上出了偏差,我見到聽到的一些所謂的價值投資者并不是在真正地做價值投資,他們做的只是貼標簽,給自己貼上價值投資者的標簽,給與他們投資方法不同的人貼上投機者的標簽,給某些股票貼上價值股的標簽,給其它他們沒有認真研究過的股票貼上投機股的標簽。
如果只有買他們貼過價值股標簽的股票才算價值投資者的話,這個門檻對我來說太高了,高不可攀。
比如說,中國船舶和中國平安都是好公司,他們可能會在250元以上買中國船舶,在140元以上買中國平安,只是因為這些股票上有他們貼上去的價值股標簽。他們認為自己永遠都是對的,錯的只是這個市場。
我慶幸自己不是這樣的價值投資者。如果說只有價值投資才能獲取持續穩定的收益的話,那么我有資格說自己更接近于一個價值投資者,盡管我從來不愿把自己這樣歸類。
從長一點時間看,市場不會以價值投資、非價值投資來區分投資者,同樣是所謂的價值投資者,巴菲特是成功的投資者,而他的某些中國信徒是失敗的投資者,市場會這樣來劃分,殘酷但很公平。
一個成功的投資者,無須費盡口舌去表白自己是一個價值投資者,到頭來業績會說明一切。是否是價值投資,取決于如何投資,在什么價位投資,與誰在投資,投資什么無關,貼標簽是沒有用的。
巴菲特經過研究,在8元買了比亞迪,這算是投資;如果只是聽說巴菲特買了比亞迪也跟著買,即使有機會在8元以下買入,也只能算是投機,因為這種行為是跟風,沒有經過仔細研究。如果經過仔細研究,發現一只ST股的未來預期價值遠高于當前價格,那么在低位買入的行為也是價值投資,而一旦價格高于未來預期價值了還去追,就屬于投機了。我希望以自己的投資實踐去豐富價值投資的內涵,對于會不會被貼上價值投資者的標簽,我毫無興趣。
我是怎么投資重組類股票的?
投資重組股和價值投資并不沖突。我關注重組股,是因為這是我國證券市場特定發展階段的產物,蘊藏著很多投資機會,對此視而不見是不負責任的。但我從來不依據內幕信息去投資重組股,我只依靠三點:公開信息、合理推測、組合投資。
很多股票是否會重組、誰來重組、如何重組,其實已經有足夠多的公開信息了,我相信如果提出質疑的人花功夫去仔細研究一下這些公開信息,也差不多能做出同樣的投資判斷,只可惜他們很少這樣做。
在我們這個行業,出去調研也好,參加討論也好,如果不事先做足功課是沒有資格提問和發言的,所以對于這類質疑我往往不知如何回應,因為我沒有時間從ABC講起。
如果公開信息不夠充分怎么辦?我就加上合理的推測。那么怎樣推測才合理呢?通過換位思考。經濟學里有理性人的假設,重組方和被重組方都有各自的利益訴求,他們怎么想?會怎么做?這些問題看似涉及內幕信息,但實際上你根本無需打探什么內幕信息,只要換位思考一下,假設你是他們,會怎么想、怎么做,很多疑問都將迎刃而解。你站在他們角度做出的選擇也基本上會成為他們實際上的選擇。
基金經理必須有意識地站在產業投資者的角度去思考,這樣才能知其然也知其所以然,如果僅僅站在財務投資者的角度看問題,對價值的認識往往是片面的,真正的價值投資也就無從談起。
但是,即使仔細研究公開信息了,也做了合理推測了,投資重組股的成功概率可能也只有60%,那又該怎么辦?我還有第三點:組合投資。舉例來說,在我的投資組合里,精心挑選了20只潛在的重組股,如果未來一年有60%成功實施重組的話,平均每個月就會有一只,從概率分布上就是如此。
質疑我總是精準押中重組股的人只看見了樹木。孤立的看某只股票是成功了,但就整個重組股組合而言單月的成功概率僅為1/20。如果我有本事做到所謂的精準踩點,百發百中,那豈不是這個月押中20只,下個月又押中另外20只?這是不可能的。
我絕不會去挑戰法律法規
利益輸送,是法律法規和華夏基金公司內控制度嚴格禁止的。公司制定了公平交易管理制度,由交易管理部嚴格執行,風控部門定期進行基金交易行為分析,杜絕利益輸送。
從業十多年,我絕不會去試圖挑戰法律法規的嚴肅性和監管的有效性,歷來堅持穩健經營、規范運作的華夏基金公司絕不會允許利益輸送的情況存在,視業績為生命的華夏基金的基金經理們也絕不會犧牲自己基金的業績去為其他基金輸送利益。
只要用常識去思考,就能得出結論,在華夏基金根本不存在利益輸送的生存土壤。
如果搞利益輸送,是無法做到整體業績優秀的,更無法吸引和留住好的人才。華夏基金從來不為股東、專戶、單只基金做任何利益輸送,歷史上沒有,未來即使發展到上萬億規模甚至更大,也決不會做。
為什么我能做到連續幾年業績領先?我認為是投資風格使然。我的投資風格在趨同化的公募基金業內有點獨特,舉個極端的例子,我的風格是A,其它基金的風格是B,如果A風格優于B風格,那么我的基金持續領先就是大概率事件,但如果我也和別人一樣是B風格,那么我的基金持續領先就是小概率事件,因為我并不比別人聰明,就這么簡單。
這也是為什么我要始終堅持自己的風格而不愿被同化的原因。被同化當然會舒服很多,不用再被質疑了,但是為了持有人利益最大化,我選擇堅持。質疑我靠利益輸送才能持續多年業績領先,想象力有點豐富,如果把這樣的想象力運用到選股上,投資能力一定會突飛猛進。
魚和熊掌有沒有可能兼得呢?有可能。
股票基金有不同的類型,有的適合把規模做得很大,比如被動型的華夏滬深300指數基金,而對于主動型的股票基金而言,業績和規模往往是一對矛盾,這點無需否認,是魚和熊掌的關系。
魚和熊掌有沒有可能兼得呢?有可能。
那么魚和熊掌有沒有把握兼得呢?沒有把握。當然可以去嘗試一下,放開申購,相信規模會變得很大,證明一下自己有能力管好大基金,也無妨。但萬一不成功呢?損失的是持有人的利益。
冒損失持有人利益的風險,去嘗試證明自己的能力,值得嗎?我認為不值得。我沒有興趣去證明自己有管理好大基金的能力,我只想給持有人最好的收益。
況且華夏大盤精選基金雖然份額不到7億份,但單位凈值已經超過7.8元,基金總規模在50億元左右,也并非部分人所認為的小盤基金。當然有些投資者無法申購可能會有抱怨。這種輕規模、重業績的想法和華夏基金的經營理念是一致的,公司始終追求投資者利益的最大化,而不追求規模的最大化,比如在2007年市場最狂熱的時候,公司幾乎暫停了所有主動型股票基金的申購,以此幫助投資者控制風險。
短期落后于指數我并不擔心,長期戰勝指數我有信心
上半年華夏大盤凈值增長率為60.25%,在72只偏股混合基金中排第7位,華夏策略凈值增長率為43.9%,在48只靈活配置混合基金中排名第10,均名列前四分之一。對于這個成績,我基本滿意。
不滿意的地方在于資產配置,由于對極度寬松的流動性環境估計不足,對實體經濟恢復的前景和持續性不很確定,上半年在實際操作中過于保守,華夏大盤和華夏策略上半年的平均股票倉位僅為65%和55%,影響了凈值表現。
另一方面,靠這么低的平均股票倉位取得這樣的收益率,對自己的選股還是比較滿意,同時由于凈值波動率低,整體上夏普比率還是很高的。至于一兩個月內的凈值表現是否突出,我并不在意。
歷史上華夏大盤有過多次短期業績落后的情況,比如2007年上證指數從7月初的3800點飆升到10月中旬的6100點,指數漲幅60%,但華夏大盤同期凈值增長率僅為49%,明顯落后。但到2008年1月中旬的5500點時,指數從最高點下跌了10%,但同期大盤精選的凈值卻增長了15%。大盤精選的差異化投資風格使得其凈值變化與指數的相關度不是很高,所以短期落后于指數我并不擔心,長期戰勝指數我有信心。
我不會離開公募基金
基金行業人是決定性的因素,雖說想做基金經理的大有人在,誰走了都能找個新的填上,但管理能力是有差別的。好的基金經理都是各公司花了大代價培養起來的,優秀的人才流失,很讓人痛心,也會動搖投資者對基金行業的信心。
去做私募,有可能獲得高得多的報酬,但我相信有相當一部分基金經理不只是沖著錢去的,可能更多的是為了實現自己的投資理想。能否創造一種更好的環境,吸引優秀的基金經理留在公募基金行業去實現投資理想呢?這需要各方面的努力。公募基金不是一個完美的行業,存在一些制度性的缺陷,由此給了私募基金發展的空間。
我作為基金經理在華夏基金工作了11年,對公募基金行業、對公司有很深的感情,離開不是一個容易的決定。雖然付出很多,但得到的更多,我一直心懷感恩,感謝這個行業給予我很多機會,我也愿意繼續為行業發展貢獻力量。
當然,如果我的投資風格確實無法再適應公募基金發展的要求,我也只能考慮其它的發展路徑。只是目前,沒有這方面的任何打算。
(本文由理財周報記者代星根據現場錄音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