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機場噪音村搬遷停滯 民航總局稱補償無先例

12月9日，一架飛機從枯柳樹村上空飛過。由于村子與首都機場西跑道僅隔數(shù)百米，飛機起落的巨大噪音成為村民的一大困擾。

飛機起落的噪音常常會中斷村民間的談話。

兩個村子的新村工程規(guī)劃主體工程完成后，卻突然停工了。

　　附近三村莊常年受飛機起落噪音困擾，民航總局稱噪音補償尚無先例

　　關注焦點

　　順義區(qū)枯柳樹村等三個村落，與首都機場東西兩條跑道相鄰，最近處僅數(shù)百米之隔。

　　隨著民航事業(yè)與經(jīng)濟的發(fā)展，首都機場起降飛機數(shù)量快速增長，三個村落的村民也日益感受到噪音帶來的困擾。

　　2000年起，國家有關部門正式發(fā)文，由國家出資對受機場噪聲污染的三個村進行搬遷改造。

　　但兩月前，村民的搬遷安置工程突然停工。

　　順義區(qū)政府對停工原因給出了“資金問題”和“季節(jié)原因”兩種不同的說法，并表示明年春天工程將繼續(xù)開工。

　　2001年，村民提出了噪音賠償?shù)囊�求。民航總局有關人士稱，航空器造成的噪音賠償尚無標準和法律依據(jù)。但民航總局目前正在積極探討相關課題。

　　12月12日16時14分，順義區(qū)后沙峪鎮(zhèn)一行政村村民老張家中，四處門窗突然“咣咣當當”震動起來，腳下的地面和屋內的桌椅都一起跟著震動起來。

　　大約30秒鐘后，震動平息。老張說，“這肯定是架大飛機”。

　　該村與毗鄰的枯柳樹村，離首都機場西跑道最近處僅數(shù)百米之隔。1978年西跑道投入使用后，飛機起落的巨大噪音就成為眾多村民的困擾。

　　1995年起，兩村村民開始通過各種途徑向有關部門反映噪音問題，要求搬遷。2000年起，國家有關部門正式發(fā)文，由國家出資對受機場噪聲污染的該村及枯柳樹村、崗山村進行搬遷改造。

　　但兩月前，村民的搬遷安置工程突然停工。

　　2001年，村民提出了噪音賠償?shù)囊�求。民航總局有關人士稱，目前正在積極探討相關課題。但現(xiàn)實難題在于，航空器造成的噪音賠償尚無法律依據(jù)。

　　為躲噪音小學多次搬遷

　　飛機一飛過，孩子們上課就聽不到了，小學老師說，通常一堂課要被打斷好幾回。為此學校多次搬遷。

　　“飛機一來，村里‘震’得慌”，該村村民如此形容。因為震動，老張家的窗戶上，已出現(xiàn)了好幾處裂縫。

　　與震動相伴的是天空中傳來的巨大轟鳴聲。12月9日，記者第一次進村，10分鐘內村子上空有5架飛機飛過，記者與村民的談話中斷了5次。村民馬女士說，“今天從村頭降落的飛機還算少的，如果是南風，飛機都在這邊排著隊呢(飛機要逆風起落)”。

　　“飛機一過來，孩子們上課就聽不見”，該村小學老師薛鳳清說，噪音對教學影響很大，通常一堂課都要被打斷好幾回。薛老師回憶說，學校最早在村南邊，最近的導航燈離學校只有十幾米；之后學校搬到村中心附近，但是依然吵，最終搬到了現(xiàn)在東北角這個位置。

　　12月14日，該村小學梁校長在電話中證實，學校多次遷址，“飛機噪音也是其中一個原因”。

　　毗鄰該村的枯柳樹村村民佟淑明在1997年養(yǎng)了500只雞，可是到了第二年，就全部賤價處理了，“沒辦法養(yǎng)，掙不著錢”，佟淑明說，每當飛機過去的時候，雞就沖到角落里扎堆，“轟轟的聲音雞害怕啊”，每次扎堆，都會死傷幾只雞。

　　村民認為，飛機降落帶來噪音危害不僅限于此。

　　枯柳樹村村民說，最近幾年，年年都有人做心臟搭橋手術，馮長深、馮寶英、馮井原、苑志忠、臧得利、屈秀清……這幾人中，最大的63歲，最小的51歲。而更多的人因為沒錢，“就這樣扛著唄”。

　　12月12日，當?shù)匦l(wèi)生站藺秀梅大夫說，衛(wèi)生站剛開張一個月，“心臟方面的藥品賣得比較好”。

　　另一個現(xiàn)象是，村里的年輕人都不在家懷孕。

　　村里人說，此前村里曾出現(xiàn)流產、畸形胎兒現(xiàn)象，村民懷疑與噪音有關，后來年輕人準備懷孕時就都出村了。

　　國家下文搬遷三村

　　2000年，國家發(fā)展計劃委員會發(fā)布通知，確定首都機場噪聲擾民處置工程總投資為4.97億元。

　　2002年3月，4.97億元的全部投資計劃下達。但時至今日，三村的搬遷改造工程仍未完工。

　　“機場越來越大，飛機越來越多，我們受到的影響也越來越大”。村民們說。

　　首都機場西跑道1978年開始啟用。西跑道與該村和枯柳樹村相鄰，東跑道則緊靠崗山村。根據(jù)首都機場網(wǎng)站提供的資料顯示，首都機場每周有5000多個定期航班起飛。今年10月，單日起降飛機首次突破千架次，達到1017架次。

　　1995年起，村民開始向有關部門反映噪音問題。

　　村民稱，1996年起，“上面來人”曾數(shù)次在村中進行噪聲監(jiān)測。記者從民航總局了解到，1999年，國家計委曾委托中國國際工程咨詢公司做出《首都機場航空器噪聲影響評估報告》，國家計委2000年有關首都機場航空器噪聲影響處置方案正是據(jù)此報告作出的決策。

　　2000年起，首都機場擾民一事正式納入國家和北京市、順義區(qū)各級政府的議程。當年，國家發(fā)展計劃委員會發(fā)布《國家計委關于處理首都機場擾民問題的通知》，確定首都機場噪聲擾民處置工程總投資為4.97億元，其中國家補貼2億元，其余部分由北京市政府和民航總局各承擔50%即1.485億元。該文件同時要求北京市“盡快開展噪聲區(qū)居民的拆遷安置工作，爭取2001年內全部完成”。

　　2001年11月，北京市發(fā)展計劃委員會向順義區(qū)計委下發(fā)《關于首都機場噪聲擾民拆遷安置工程項目建議書(帶可行性研究報告)的批復》(以下簡稱“北京計委批復”)，同意順義區(qū)實施首都機場擾民拆遷安置工程，三村的搬遷工作開始啟動。

　　記者在順義區(qū)發(fā)展計劃委員會網(wǎng)站上查閱到一條該委員會在2002年3月15日發(fā)布的信息，信息稱，首都機場噪聲擾民搬遷安置資金全部落實，經(jīng)國家計委批準，決定由國家出資對受機場噪聲污染的崗山村等三村進行搬遷改造。當年3月14日，國家計委下達了4.97億元的全部投資計劃，其中，中央專項2億元、民航總局1.485億元、全民自籌1.485億元。上述資金近期內將逐步撥款到位。

　　三村的搬遷改造工程，連續(xù)列入了順義區(qū)政府2002年和2003年“直接關心群眾生活方面擬辦的重要實事”中。但時至今日，這一工程仍未完工。

　　新村工程突然停工

　　兩月前，新村工地突然停工。一包工頭稱，按照最初的計劃，2003年9月份工程即可完工，但工期一推再推。此次停工時，主體建筑均已完成。

　　“眼瞅著新樓一棟棟蓋起來，大伙兒正高興，兩月前工程卻停工了！”老張說。

　　“順義第十中學旁的幾十棟樓房就是給俺們蓋的。”老張說，從2002年底工程開工，雖然沒有任何一級政府對村民明確過，但村里人都知道，“大伙兒都看到了上面寫的字了”。

　　老張所說的“字”，指的就是新村工地東側路口豎起的規(guī)劃圖名稱：順義區(qū)枯柳樹等二村新村工程規(guī)劃。根據(jù)該規(guī)劃圖，工程總建筑面積為19.69萬平方米。

　　12月12日，整個工地上一片沉寂，除了每個門口都有一名值班人員外，記者沒有見到其他的工作人員，各個臨時宿舍內也空無一人。

　　一位上了年紀的看門人說，施工隊兩個多月以前撤離的，“什么原因(導致撤離)

　　不知道”。工人們的撤離似乎很匆忙，工地上或零散或成堆地擺放著推車、攪拌車等工具，枯柳樹新村有幾棟樓的升降機架子還沒有撤下。

　　除各樓周圍土地平整以及水電氣等配套設施沒有完成外，現(xiàn)場40余棟樓主體工程已經(jīng)完工，內外墻粉刷也都完成，“牽了電線就可以住了”，一門衛(wèi)說。

　　在枯柳樹新村21棟、22棟樓前的一塊工程概況牌上，記者見到，這兩棟樓的建設單位為北京民益投資管理有限公司，施工單位為后沙峪建筑公司，開竣工日期分別為2003年8月28日至2004年6月。

　　“工期已經(jīng)一推再推了”，一位承包了新村一棟樓內裝修工程的包工頭劉先生告訴記者，“這一停，又沒個準了”。劉先生的承包款是7.6萬元，但到目前為止，“大老板”總共只付了他5000元“生活費”。

　　為了躲債，他平時都不敢呆在家里。劉先生說，自己能夠體諒“大老板”，“他也沒辦法，上面沒給錢啊”。

　　劉先生是后沙峪鎮(zhèn)人。

　　他表示，工程最早在2002年10月份開始動工，按照最初的計劃，2003年9月份，工程即可完工。但因為“非典”，工程進度受到影響，計劃完工時間推到了2003年11月。到2003年11月，枯柳樹等二村新村各棟樓的主體工程都已基本完成，“這以后就是斷斷續(xù)續(xù)的內外裝修，一直到前兩個月才基本完成”。

　　劉先生說，因為資金原因，原定于2003年11月的完工計劃再一次推遲到2004年6月份，但沒想到又停下來了。

　　對停工原因，后沙峪建筑公司項目部一工作人員在電話中出言謹慎：所有工程進度都是按照甲方(民益投資公司)的要求進行的，至于工程進展緩慢的原因，應該問甲方。

　　這位工作人員稱手頭沒有民益投資公司的電話，而記者向“114”兩次查詢都被告知，沒有該公司的登記記錄。

　　資金原因致工程延期？

　　順義區(qū)官員與村民代表會談時稱，搬遷進度的遲緩以及停滯不前，完全是“資金原因”。但順義區(qū)宣傳部新聞科負責人則稱停工是“季節(jié)原因”。

　　12月12日，順義區(qū)常務副區(qū)長胡尚云率領區(qū)建委、環(huán)保等部門以及鎮(zhèn)政府相關負責人，就機場噪音擾民搬遷進展緩慢一事與兩村村民代表進行會談。會上，順義區(qū)建委主任劉永發(fā)說，搬遷進度的遲緩以及停滯不前，完全是“資金原因”。

　　劉永發(fā)稱，國家有關部門原定在2001年底前搬遷完畢，但是由于資金沒有到位原因，未能在2001年完成。至今，4.97億資金仍未到齊，由此才導致了整個噪音擾民搬遷進程的遲緩和停滯。

　　劉永發(fā)表示，2004年10月28日，民航總局的最后一筆款項4850萬元已到位。

　　12月16日，北京市發(fā)改委一有關人士向記者透露，“按道理不應該存在市政府資金不到位的情況�！彼�表示，政府資金的劃撥，通常有兩種情況，一是現(xiàn)金撥付，二是以稅費減免的形式予以撥付。由北京市政府承擔的1.485億元，有關部門已經(jīng)開過多次協(xié)調會，以稅費減免的方式下?lián)芙o順義區(qū)政府，并且，從工程進展來看，“資金短缺”不應該是工程停滯的原因。

　　該人士說，按照規(guī)劃，噪音拆遷安置工程涉及到枯柳樹等三個村，但就目前所知，崗山村安置工程依然沒有啟動，已開工建設的枯柳樹兩村40余棟樓的面積是19.8萬平方米，這僅占總建筑面積34.25萬平方米的58%，而事實上，目前到位的資金即便就是不算上北京市的1.485億元，已經(jīng)達到了3.485億元，占總金額數(shù)的70%.“從工程進度和撥款情況來看，這說明順義區(qū)政府的進度遠遠滯后了”。

　　12月22日，崗山村委會一申姓工作人員證實，崗山村拆遷工程“現(xiàn)在沒動靜”。

　　記者將有關情況與順義區(qū)宣傳部新聞科負責人溝通后，其“與有關負責人聯(lián)系、了解后”，向記者表示，工程停工是“季節(jié)原因”。他稱，民航總局在10月份才下?lián)茏詈笠还P資金，此時已是冬季。明年春天工程將繼續(xù)開工。

　　這一說法與順義區(qū)政府在協(xié)調會上的說法存在出入。但該負責人未給予進一步解釋。

　　噪音賠償尚無法律依據(jù)

　　環(huán)�？偩�有關人士稱，目前航空器噪聲污染賠償尚無法律依據(jù)。民航總局人士則表示，目前國內外均無賠償?shù)臉藴省?

　　2001年前后，村民首次提出了“噪音賠償”要求。

　　一村民告訴記者，村民間一直有傳言稱，機場方面每年都會撥巨額“健康補償金”給當?shù)卣�府，用以對當�(shù)厥茉胍衾�擾的居民進行補助，“如果有這些錢，應該直接發(fā)到我們手上”。

　　另有村民透露，“噪音賠償”要求的提出，主要原因在于近幾年從媒體上看到有關建筑噪聲、高速路噪聲擾民賠償?shù)陌咐�，“我們受到的噪音影響更大更嚴重，當然更應該賠償！”村民為此找到《北京環(huán)境噪聲管理暫行辦法》。根據(jù)該規(guī)定，施工和工業(yè)噪聲實行超標收費。但該辦法并未提到交通噪聲。

　　12月14日，順義區(qū)環(huán)保局局長李國印在接受記者采訪時稱：“據(jù)我所知，機場方面沒有給過噪音賠償方面的錢”。

　　12月17日，民航總局機場司有關負責人明確答復：無論是機場還是民航總局，歷年來沒有就噪音問題給過當?shù)卣�府或居民任何補償，這種做法也從未有過先例。

　　就機場噪音問題，12月13日，國家環(huán)保總局污染控制司大氣和噪聲污染控制處負責人在接受記者咨詢時表示，“照理應該有賠償?shù)摹�，但目前沒有相關的法律依據(jù)，處理起來比較困難，“通常情況是向《民法》上靠，協(xié)商解決”。

　　接受記者采訪時，民航總局機場司負責人坦言，“幾個村受的影響確實較大，我們非常理解”。他說，航空器噪聲影響是世界民航的環(huán)保難題之一，航空環(huán)境保護與航空安全和航空保安并列為國際民航組織的三大問題，目前的科技水平還不能消滅航空器的噪聲影響問題。

　　民航總局機場司負責人稱，民航總局曾在去年專門委托科研機構做了《國內外機場航空器噪聲影響處置案例》的研究課題，經(jīng)過對國外8個和國內4個機場的調查了解到，目前在全球范圍內，關于機場航空器噪聲影響的賠償都沒有統(tǒng)一的標準和法規(guī)依據(jù)，“均采用個案處理的原則”。

　　據(jù)介紹，國外對于機場航空器噪聲問題的處置，因各地經(jīng)濟發(fā)展水平不同而各不相同，通常是依托當?shù)卣�府，組成由民航管理部門、機場、航空公司、社區(qū)等多方參與的機制，對受影響的單位或家庭“一戶一戶協(xié)商”。

　　機場收費可能考慮噪音因素

　　民航總局有人士稱，首都機場的噪音問題是隨著民航事業(yè)和經(jīng)濟的發(fā)展而逐漸產生的。據(jù)介紹，民航總局正探討新的解決辦法，以降低航空器噪聲的影響。

　　民航總局機場司負責人稱，首都機場的航空器噪聲影響問題產生的原因比較復雜，并不能簡單地歸結于誰的責任。首都機場在1954年開始建設，一方面隨著民航事業(yè)的發(fā)展，機場不斷擴建，航班不斷增加，機型不斷變化；另一方面機場對北京市社會經(jīng)濟發(fā)展作用巨大，同時對周邊村鎮(zhèn)的發(fā)展具有吸引促進作用，村莊也在不斷發(fā)展。比較嚴重的航空器噪聲是在上世紀80年代以后大飛機的增加才逐漸變大的。

　　民航總局官員則認為，如果機場真要對噪音賠償，首先是沒有賠償標準，即便有了標準，這筆錢該誰來出？

　　他給記者推理：噪音是航空公司造成的，百姓“遭罪”也是事實。但如果兩年前按照國家計委的要求盡快解決了這一問題，便不會有“賠償”一說，因而罰機場不合理，罰航空公司也不合理。

　　“已經(jīng)是國內最高的處置方案和費用了”，對于4.97億元的拆遷安置費用，民航總局這位官員說。他認為，目前的關鍵是要按照國家批準的處置方案盡快完成搬遷工作。

　　據(jù)其介紹，民航總局正在探討在機場向航空公司收取的起降費中體現(xiàn)噪聲影響的因素，以此來進一步控制噪聲源，減少航空器噪聲的影響�！�(記者王海 攝影／記者張濤 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