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書齋曰“南山堂”，取“悠然見南山”之名，亦含“心遠地自偏”之意。齋里雖有幾件古董，多為家具，也有好玩之友常來坐坐，但我自知是算不得收藏的，更談不上“藏家”兩字。只是因為讀書讀得厭了，覺得前后的人所說的話沒有什么不同，有時候或者后人比前人還要糊涂點也說不定，而且也深感思想的力量微乎其微，所以便萌發了思古之幽情，或僅為粗鄙的生活作點綴而已，為荒蕪的心情添點味罷了。

　　那么，古董的趣味何在？或曰是古，在這物上可以窺見舊時生活的影子。或曰是稀，稀則奇。或曰是貴，稀則必貴，貴則必好。陽澄湖大閘蟹已賣到百余元一對，何況古物？

　　但我覺得，古董的真正趣味，還不在于此，而在于所謂的“風流享樂”，在于對飽含著歷史精髓的先人那遺風余韻的追念，在于對閑與靜的神往。

　　我的家具都為清代硬木，其中有幾件屬明式。特別鐘情的是三件。一是萬歷柜，料為老雞翅。高186mm，長105mm，寬44mm。雙層亮格，圈鑲為鏤雕螭龍，皮殼烏黑錚亮。經專家掌眼，說是清早期之物。一是大平頭案，高106mm，長181mm，寬50mm。亦為老雞翅，淡咖啡色，案面紋理如鴛鴦羽翼，漂亮之極。經人賞鑒，此物約制于明末清初。一是小方桌，長與寬各為82mm。紅木，楠木癭桌面布滿“貓爪印”，如意腳頭。更奇的是四腳及四周滿刻回紋，精致處其刻紋細如發絲，俗稱“乾隆工”，也確是制于乾隆年間。

　　有了這些古董，每逢心灰意冷，或是胸亂情躁，或是無書可讀，一進書齋，便如三秋之樹，千年之井，塵念隨落葉俱盡，心境似靜水映天。還令人不可思議的是，摩挲古物，恍惚間如見深巷里的背影，柳梢頭的月暈；如聞簾底下的私語，蕉葉上的雨聲。甚至如沐浴焚香，與佛神接！

　　收藏界對家具常有明清優劣之爭。在我看來，爭來爭去，味也就像出了氣的燒酒，淡了！若以詩喻之，明式是王維，清式如李賀。若以色比之，則一為小姐，稚嫩可愛；一為少婦，腴潤有嘉。兩者只是濃淡有別、姿態不一，各有各的趣味，就看你自己的喜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