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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本涌入美術館:繁榮與亂象背后的冷思考http://www.sina.com.cn 2008年01月11日 02:40 中國證券網-上海證券報
畫廊改頭換面成了美術館,房地產樓盤的藝術會所成了美術館…… 是繁榮還是亂象? 美術館熱的背后,到底有哪些推手? 遍地開花的美術館是否符合國際規則? 怎樣才能保障美術館健康又繁榮, 投資熱后的冷思考顯得很有必要。 ⊙本報記者 邱家和 楊琳 2003年下半年,中國藝術品市場啟動后,各種名目的美術館叢生,成為藝術界一大現象。畫家聚居地宋莊,就一下子涌現出來8家民營美術館。媒體曾報道,僅南京市就有30多家“美術館”。 民營美術館不斷涌現,在亂象橫生的同時挑戰著我國傳統的美術館管理體制,挑戰著美術館建設與評價的國際游戲規則;它本質上是中國產業轉型帶來的投資沖動;諸多民營資本的介入,不僅在醞釀更大更高的產業整合,也在醞釀體制突破。 “美術館熱”的繁榮與亂象 以2003年下半年中國藝術品市場價格的飆升為導火線,近年來中國出現了一股藝術館場熱,而這兩年中國當代藝術的火爆,更是將其中的“美術館熱”帶到了高潮。 在北京郊區知名的畫家聚居地宋莊,這樣一個鄉級行政單位下的村莊,就一下子涌現出來8家民營美術館。2007年7月30日,四川都江堰市政府劃撥110畝土地修建的“青城山.中國當代美術館群” 舉行建設簽約儀式,這個由中心美術館、8所私人美術館和一個藝術研究所組成的中國當代美術館群將于2008年落成,張曉剛、周春芽、何多苓、王廣義、方力鈞、岳敏君、張培力、吳山專等8位當今國內外知名的藝術家將成為這8所私人美術館主人并以他們的名字命名。 2007年11月5日,落戶北京798藝術園區的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的開幕展向公眾開放,這個由比利時尤倫斯基金會支持的中心,被業界人士認為樹立了中國美術館運作的新標桿。 參與這股熱潮的,既有業界的藝術品交易商、收藏家,也有從事房地產、金融業的大鱷,各路資本都瞄上了藝術品收藏、博物館美術館以及文化創意產業。伴隨這股“美術館熱”的也有諸多亂象:不少人將畫廊改頭換面,也有的把私人藏品包裝一番,紛紛辦起了美術館、博物館、藝術館、藝術中心;而許多房地產開發商也以建畫家村、藝術中心、美術館乃至文化商業區為名圈地造房。記者在采訪南京四方現代藝術館館長李小山時,他就提到,《揚子晚報》曾經報道僅南京市就擁有30多家“美術館”,他戲言:“也許路邊一個賣藝術品的小店面都起‘美術館’這個名字了。” 如何看待這股美術館熱?剛剛去參加了“釜山美術館10周年亞洲美術館論壇”的著名策展人、深圳OCT展覽主任黃專告訴記者,“中國的私立美術館建設熱潮可以說經歷了3個階段:第一階段是上個世紀90年代末期,可謂私立美術館建設的試驗期;陳家剛的成都上河美術館、沈陽的東宇美術館;第二階段是在進入21世紀后,隨著中國經濟的發展、藝術市場的繁榮,由大企業、大集團投資建造的北京今日美術館、犀銳藝術中心、上海當代藝術館、上海證大現代藝術館、南京四方當代美術館以及以個人出資興建的湖南譚國斌美術館等紛紛落成;到眼下這已是第三波熱潮了。” 短短10年的歷史,居然連續出現了三波美術館的投資熱,尤其是第二波和第三波之間,幾乎沒有什么間隔。更令人矚目的是,除了第二波出現的北京今日美術館、上海證大現代藝術館與上海當代藝術館、深圳OCT當代藝術中心等少數機構已站穩腳跟之外,許多美術館曾名噪一時,但都沒有逃脫紛紛“隕落”的命運;有的雖然還在茍延殘喘,實際上卻已名存實亡。 美術館的另類模式 有趣的是,在第三波熱中,我們還可以看到另一種模式,那就是與傳統體制不同的政府參與、企業買單模式,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上海的張江當代藝術館正在嘗試的做法。 據張江當代藝術館館長李旭介紹,張江是全國最大的科技園區,最近幾年正在往創意產業園區轉型。由園區創建的張江當代藝術館,其營運資金由一個國家869基地提供。同時,園區還每年組織一次全國最有影響的公共藝術活動——“現場張江”,把藝術家的作品引入園區,吸引了許多國內外著名當代藝術家的踴躍參與。 其實張江的做法早有先例,那就是在第二波熱潮中涌現的深圳OCT當代藝術中心。黃專告訴記者,“2005年成立的OCT當代藝術中心在行政上直屬于何香凝美術館,藝術中心的工作人員除外聘人員外,其他工作人員都是國家事業編制,活動、行政安排還是由何香凝美術館審批,同何香凝美術館一樣隸屬于國務院僑辦,但資金卻完全由國務院僑辦下面的國有控股企業深圳華僑城提供。因此,整個OCAT當代藝術中心的運作卻是完全獨立的,而且只做當代藝術。中心每年只有幾百萬運營費用,但是從不出租場地,藝術家展覽后也不留任何作品,是完全不圖回報的國際藝術空間;而且展覽都是自己策劃。黃專認為,“其實OCT模式與國外基金會投資一個藝術項目的性質是一樣的。” 目前,張江藝術館運營了一年,李旭的總結是,通過一系列的當代藝術家的個展,藝術館的名聲在專業界比較響亮,被稱作藝術界的“主場”。李旭表示,我們的想法就是借此積累經驗,使之成為匯聚人才與意見的港口。我們的目標是三四年后,建設一個藝術城,有一萬平米的美術館、2萬平米的畫廊群與2萬平米的藝術家工作室群。他表示,這與張江未來的發展規劃有關,因為張江因土地用途的限制沒有居民,好在引入了高等學校,還在科研、教育中設立文化區,打造公共文化服務體系,而美術館就是其中的一個重要環節。 無獨有偶,這一次上海的“證大”與北京的“今日”再一次不謀而合。 據上海證大現代藝術館館長沈其斌透露,建成后的喜瑪拉雅中心,其中藝術館的運營費用每年估計需要5000-6000萬元,對此,美術館的資金來源不能僅僅依賴靠企業的純利潤來支持,而應該是多方面的。 因此他們正在做長遠規劃,第一步先現實3年規劃,從集團內部來保證資金來源的多元化,那就是設立為藝術館提供資金的藝術基金。第二步是創新機制,努力建成證大集團+政府+其他民營企業三方資金組成的一個非營利的基金,一個資金平臺,用這樣一個基金來維持這個非營利美術館的以后運營。希望得到制度的保障,而不是僅僅依托資本。 美術館不是靠錢就能燒出來的 顯然,雖然連續三波美術館熱前赴后繼,諸多民營美術館曇花一現的命運說明,美術館的建設與發展有其自身的規律,不是靠錢就能燒出來的。不過,值得注意的是,第三波美術館熱中涌現了一些正在建設中的特殊案例,以上海證大集團建設的喜馬拉雅中心為例,預計2009年圣誕節建成后,將把已在運營的證大現代藝術館遷入其中,而喜馬拉雅中心本身,則是緊鄰上海浦東國際會展中心的一個集五星級藝術酒店、大型秀場、商業、辦公樓與餐飲業于一體的綜合性樓盤。 作為喜瑪拉雅中心的投資者,上海證大集團總裁戴志康說,“我最初的想法就是想做一個公共的文化機構,而不是一個收藏藝術品的展覽空間。”他的想法形成于2001年,所以在浦東大拇指廣場興建的時候就開始實施,才有了2005年建成的上海證大現代藝術館。這是為喜瑪拉雅中心的模式作準備,也是在為美術館儲備一個專業團隊。 戴志康告訴記者,“如果企業將收益服務于整個社區、整個社會,創造的就是文化價值,這個價值是無法估量的。人類真正的財富是非物質的東西。物質的東西經過幾百年,幾千年總會消亡。只有非物質的東西才能幾千年保存,因為一個藝術品、一個文物是無價的,這才是真正的財富創造。” 對于將來證大藝術館在喜瑪拉雅中心的角色,上海證大現代藝術館館長沈其斌認為,整個喜瑪拉雅藝術中心是一個充滿活力的藝術創意中心,而美術館將是整個產業鏈中的上游,是價值觀和潮流的引導者,其實驗、探索性將直接影響未來的文化產業,是整個產業的價值核心。 與上海證大集團的喜馬拉雅中心項目不謀而合,南京四方集團在浦口新建的現代藝術館以及北京東潤集團將在今年奧運會前落成的北京月亮河當代藝術館,也都是在一個更大的房地產樓盤中扮演畫龍點睛的關鍵角色,而這兩個美術館坐落的,都是緊鄰風景勝地的大型休閑度假區。和戴志康一樣,作為投資人,他們都想到了這一點:藝術館可以支持商業取得更大的成功,倒過來,成功的商業同樣可以支撐藝術館的長期生存。 據記者觀察,從制造業、國際貿易到房地產、休閑旅游、藝術文化娛樂產業,中國社會正在經歷產業轉型,資本正大量涌向這些朝陽產業。這可以解釋,為什么會有這第三波美術館熱,也可以解釋,為什么會在這第三波投資熱中出現如此相似的產業發展思路,為什么三個大型房地產項目的投資人都把目光投向了美術館。 正如戴志康所指出的,這樣的考慮,既涉及美術館在打造產業品牌中無可替代的作用,也涉及到美術館日常運營所必須的經費支撐,他們不約而同地選擇了這種既符合美術館的自身規律,又能夠提升整個產業的商業價值的做法。顯然,這一輪的美術館熱,顯示中國民營美術館的投資人已經走向成熟,為美術館的長期運營找到了突破現有體制瓶頸的產業方向。 民營美術館是太多還是太少了? 相形之下,公辦美術館更顯出其捉襟見肘的窘境。上海美術館的執行館長李磊向記者坦承,“由于中國美術館發展的特色,我們還沒有進入嚴格的博物館運營的階段,還處在過渡階段,還沒有體制和經濟的保障。作為上海市立的美術館,由于區域的文化格局,我們承擔了整理和呈現中國當代、當下的文化狀態,承擔國際交流以及社會公眾的審美教育等多項功能,同時,美術館在運營上也是多頭并進,在經費來源上還是采用差額撥款的體制,每年預算有一到兩成的增長,但還是不能滿足運營、推廣的需求,有一半的費用要自行解決,必然要走社會合作的道路。” 廣東美術館館長王璜生則指出,民營資本對中國的美術館建設具有很好的推動作用,所謂“眾人拾柴火焰高”。 他說,“過去,官方是唯一的代表,沒有比較,沒有基本標準。民營美術館雄厚的資金加上靈活的機制和專業水準的進入,使官方美術館感到了競爭和危機。問題不僅僅是資金、體制上的,還有人際關系等方面。官方美術館面臨的是龐雜的體系,經濟的壓力、長官命令與來自各方的人情與壓力,使許多官方美術館缺乏學術的堅持和思考。” 其實,他們的煩惱還應該加上官方美術館最容易忽視也最突出的問題:缺乏典藏經費。尤其是火爆的當代藝術,大量迅速飆升的高價作品都掌握在海外藏家與機構手中,典藏成本正在翻倍增長。從這個角度看,第三波美術館熱以尤倫斯藝術中心的開張為標志,對中國官方美術館的學術地位發起了沖擊。 對于眼下中國的美術館投資活躍,上海證大集團總裁戴志康并不認為這是“過熱”,他反問記者,“現在美術館熱么?我并沒有感覺熱,按照現在經濟過熱的說法,‘熱’表示是太多了。我認為并不熱,相反還很冷。中國的美術館事業還需要更多人來參與。” 據不完全統計,目前我國的美術館、博物館接近3000家,其中私立美術館約380家。但是,根據聯合國教科文組織1982年公布的資料,世界各地區美術館博物館總數已超過30000座,其中美國的美術博物館數量約有5000座,日本1500座。如果要說 博物館最多的國家,那就數英國了。英國是博物館迷的最愛,也是最早發展出現代博物館學并擁有全世界最高博物館密度的國家,單倫敦就有200多家博物館。 此外,資料顯示,國外美術館和博物館與中國的傳統體制截然不同。據考察,美國的博物館中,非營利性的私立博物館就占據了美國博物館總數的65%,而政府辦的只占23.6%。不論公立還是私立都能獲得政府資助和社會捐助。成立130年的世界五大博物館之一的紐約大都會博物館也是私立的,每年的預算收入約1.4億美元,其中基金投資收益占33%,接受社會捐贈占26%,來自紐約市政府的資金占15%,而門票收入僅占10%。 研究顯示,西方國家在城市化和社會發展達到一定程度之后,10-20萬人的城市就擁有一座博物館,而我國博物館的現狀與我們悠久的歷史、燦爛的文化、眾多的人口以及今天國民經濟發展和公民受教育的程度,都是嚴重脫節。也許正如戴志康所說的那樣,中國的美術館還遠遠不夠。但問題是,僅僅依靠投資沖動,美術館熱雖然熱鬧,卻還是杯水車薪,無法扭轉中國美術館事業發展的落后局面。除此之外,能否守住游戲規則的底線,對眾多民營美術館也是一個考驗。 美術館的底線是非營利性 在記者采訪時,許多專家異口同聲地指出一個問題:現在許多民營美術館,其實是掛羊頭、賣狗肉,許多實際上是變相的畫廊或展覽館。這是民營美術館熱背后的最大隱憂。 張江現代藝術館館長李旭認為,經營美術館是一種有國際規則的游戲,不能搞“中國特色”。因為,國際博物館協會(ICOM)的章程對美術館作了明確的定義(資料鏈接:國際博物館協會章程與職業道德準則的相關規定)。 根據章程的定義,真正的美術館(art museam)是博物館中與視覺藝術有關的分支,其基本要求是要有相當水準的藏品,一開館就要有藏品;還有就是承擔公共教育的社會責任,有藏品的固定陳列;然后才是舉辦各種展覽、活動。這個國際規則決定了,美術館是非常昂貴的游戲:一旦開門就是對社會公眾的承諾,就要持續投入,考核美術館運營的硬指標,是藏品要24小時365天不間斷的恒溫恒濕保存,展覽需要場地、照明與通風;而軟指標則是展覽,從策劃到布展、宣傳,也要花錢。 確實,美術館事業在國際上經過數百年的發展,已經達到了相當的水準。僅以北京尤倫斯藝術中心為例,館長費大為曾向記者透露,為了確保中心的展覽效果,藝術館的展廳采用了日光與人工照明結合設計,光藝術中心的硬件投資就達上億元,而以“85新潮”為主題的開幕展,由于展品大量動用了海外藏家與機構的收藏,投入逾200萬元。而藝術中心每年的運營費用,高達上千萬元。這足以印證李旭的說法,美術館是一種昂貴的游戲。 不僅如此,李旭認為更重要的是,按照ICOM所公布的職業道德準則,美術館只能是非營利性的機構。把美術館看作文化產業的一部分是錯誤的,美術館就是文化事業而不是產業。因此,李旭認為,當前的美術館熱是一種變異,積極地說是蓬勃發展,消極地說是亂象橫生。大多數關于美術館的說法,包括各類媒體的報道都是錯誤的。李旭還指出,對照ICOM的定義,目前中國官方美術館中只有中國美術館已經有藏品、有固定陳列,上海美術館受限于場地還沒有固定陳列,而民營美術館中基本都沒有固定陳列,大多數美術館還沒有藏品,只能叫藝術館、展覽館。從這個角度看,美術館熱帶來的專業化進程值得肯定,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靠藝術基金養非營利美術館? 同樣值得注意的是,畫廊界也有人打算建立真正意義上的美術館。在商業上大獲成功的北京當代唐人藝術中心的老板鄭林向記者透露,他目前正忙于為2007年11月奠基動工的當代美術館四處奔波。他表示,這個由他們自己投資建設的美術館,目標是辦成能與國際當代藝術機構對接的市級美術館。按照他們的計劃,美術館的建筑面積達6500平米, 雖然在藝術品收藏與交易中大獲成功,但鄭林認為,藝術市場與藝術實驗有時間差,今天在藝術市場火爆的藝術家只是昨天獲得成功并在今天得到認可的藝術家,而明天在藝術市場能夠火爆的藝術家,則取決于今天的藝術實驗。因此,他認為需要向藝術家提供非營利的實驗空間。而他籌建的美術館則必須完全是非營利的。 那么,如何來確保這個美術館未來的永續經營?他打算建立一個資金規模達到2億元的基金,來支撐美術館。他認為,美術館的資金來源包括:一、向政府爭取,北京市政府有每年5個億的項目資金;二、向國際藝術基金會申請項目;三、向企業尋求贊助;四、基金的支持。而其中能提供長期穩定支持的,就是基金。他甚至對基金的運作也有了規劃:50%用于藝術品收藏;50%交給專業人員從事金融投資。 陳家剛,成都上河美術館的創辦人,第一批私立美術館的嘗試者和失敗者,對于美術館投資有著自己深刻的體會。他說:“無論是過去我們那一批倒下的私立美術館還是現在正在經營的第二代私立美術館,關鍵其實不是錢的問題,根本在于制度問題。建美術館,不是個人問題,而是整個社會的問題,需要整個社會對公共藝術事業的投入。” 沈其斌也指出,中國的私立美術館依托的是資本,因此,企業存,則館存;企業亡,則館亡。然而,西方的私立美術館則依托的是體制,是完善的體系,所以它們能長久持續的經營下去。 李旭則呼吁通過立法來明確美術館的法律地位。他指出,關于美術館的投資主體,國家沒有相關法律,因此亟需一個博物館法,來確定美術館的法律環境,確定投資者、營運者、政府監管部門的法律責任。此外,政策法規的不健全讓一些人鉆了漏洞,有必要檢查我們的政策法規在美術館注冊時是否起作用?那些投資人是否履行對社會的承諾? 記者注意到,業內人士幾乎是異口同聲地提到,中國的美術館事業需要建立符合中國國情與藝術事業發展規律的新體制,包括通過稅收和財政政策,形成美術館的多元投資體系與資金保障制度;形成美術館的綜合評價體系,建立政府主導、民間支持的藝術基金會制度與藝術贊助、捐助制度。這才是中國美術館建設健康又繁榮的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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