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事人何鵬稱自己有錯但沒有罪,要銀行就計算機系統故障給出明確說法;
律師計劃月底申訴,要求改判無罪,稱取與不取都是代為保管
一個原本有著良好前途的大學生,卻在監獄中度過了8年半的時光。從大學校園到監獄,從監獄到社會,消逝的是不復再來的青春歲月,遭遇的是巨大的精神打擊。他叫何鵬,云南省陸良縣人,被輿論稱為“云南許霆”。
他有著怎樣的人生變故?8年多的牢獄之災對他造成了怎樣的影響?1月20日一大早,記者來到云南陸良縣馬街鎮金家村,見到了剛剛出獄的何鵬。
文本報記者曾向榮 發自云南陸良
何鵬的家在公路旁,離縣城15公里,離昆明大約200公里。這是一棟1996年建的兩層小樓。
家門前,還能看到鞭炮紙屑。對于這個家來說,這樣的喜慶氣氛只有在10年前何鵬考上大學時才有過。但當年的大學生卻在監獄中荒廢了最美好的時光。
8年多的牢獄之災,給何鵬留下了陰影。出獄后的何鵬言語不多,瘦高的個子,雖然還不滿31歲,但頭上的白發清晰可見。
當地出租車司機小陳看到何鵬后的感觸是:“看他的坐姿,好像是被審的樣子。”
凌晨歸來 第一次用手機
1月16日凌晨2時許,夜正深,云南省陸良縣馬街鎮金家村村民何見貴家的座機突然響了起來,來電顯示的是一個陌生的手機號碼。何見貴拿起話筒,電話是兒子何鵬用獄警的手機打來的,他告訴父母,自己出來了。這也是何鵬第一次打手機。
當時,何鵬在3名獄警的陪同下正坐在返回陸良的車上,離縣城還有10公里路程。
何見貴夫妻倆原本計劃5時起床,去何鵬服刑的云南省第四監獄門口接人。放下電話后,他們趕緊動身火速前往縣城,白天40分鐘的車程只花了15分鐘。
半小時后,一家人在縣城的廣場見面了,抱頭痛哭。那時,天空漆黑,風中帶著寒意。
何見貴清楚地記得,8年多來,夫妻倆去監獄探望過兒子38次,每次見面只有30分鐘。
凌晨4時,何鵬穿著母親給他新買的西裝,回到闊別8年的家。“大方向認得出來,但家門前的小院沒有了。”何鵬說。
三抓三放 精神上受到的打擊太大
何鵬要出獄的消息,何見貴去年12月就知道了。
去年11月24日,云南省高級人民法院對何鵬案進行了改判,何鵬犯盜竊罪,判處有期徒刑8年6個月,并處罰金3萬元。十多天后,此判決經最高人民法院核準后生效。
不過,消息傳來時,何見貴還高興不起來。他心里有顧慮,因為2002年何鵬案判決前,警方曾對何鵬“三抓兩放”。
何見貴怕媒體報道后,萬一局面搞僵,對何鵬不利,這個家庭根本受不了又一次打擊。他甚至24小時關機。“我覺得這樣很不禮貌。但之前高興過幾次,也著實痛苦了幾次,這次也就有了顧慮。”
2001年3月5日,當時還是云南省公安專科學校大一學生的何鵬被刑事拘留,同年3月12日被釋放,同年4月6日被逮捕,11月23日被取保候審,2002年3月11日被再次逮捕。“從2001年到現在,我是被三抓三放了。”
8年多的牢獄生活造成的影響是巨大的。“精神上受到的打擊太大了。出來這幾天,主要陪著父母聊聊天,跟父母8年多沒在一起了。但聊著聊著,就會說起這些年來他們申訴那些事。”何鵬說。
變故 儲蓄卡上出現巨款
何鵬在家中排行老三,上有兩個姐姐。如今,大姐已經出嫁,二姐患有先天性腦發育不全,一直在父母身邊生活。
小時候的何鵬活潑好動,學習成績不錯,何見貴至今還保存著兒子小學時的獎狀。2000年9月,何鵬考入云南省公安專科學校刑偵系經偵專業就讀。
如果不是那次事件,何鵬會跟他公安學校的同學們一樣,畢業后分到派出所或公安局工作,結婚生子,一切都水到渠成。父母還準備在縣城給何鵬買套房子。不過,何鵬的人生軌跡,在2001年3月2日晚上被改變了。
那天晚上9時43分,何鵬拿著自己的農行儲蓄卡在學校附近建行自動取款機上查詢余額時,發現原本只有10元的數字后面多了好幾個“0”。這張卡是家里在陸良辦的,何鵬平日在學校的生活費通過這張儲蓄卡支取。
當天晚上和第二天,何鵬分別在建行、中行、工行的取款機上取款224次,一共取出了42.97萬元。3月3日,背著這筆巨款,何鵬趕回200公里外的老家。
“他告訴我,錢是從卡上取來的,沒事。”何鵬的母親孟小月說。孟小月擔心把錢弄丟,就埋在后院,“因為家里被盜過兩次”。
僅過了兩天,警察和銀行人員就找到何家。何鵬的母親當場把所有的錢都交了出來。“我說我會一分不少地給你們。我家抽屜里的錢,他們說你也拿來,只要是錢就拿走。抽屜里有5050元,后來退還了3380元。”孟小月說。
申訴 60歲父親學上網開博
何見貴夫婦認為,還了錢就沒事了,但事情遠比他們想象的要嚴重得多。何鵬很快被捕。2002年7月12日,曲靖市中級人民法院以盜竊罪判處何鵬無期徒刑,何鵬不服,提出上訴。同年10月17日,云南省高院二審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被改變的,不只是何鵬的命運,還有何鵬父母的生活。跑運輸的父親把車賣了,沒心思再開車。“要是這幾年繼續跑運輸,每年掙個10萬元沒問題。”家里的地也荒了,從1998年開的小商店,生意也是時斷時續。
何見貴夫婦四處為兒子的案子申訴,原本還算殷實的家底,變得貧困起來。“大概花了20多萬元。申訴的材料可以裝滿一輛小拖拉機,車票、餐票、信件回執有 1公斤重。”最早一次是在2003年,夫妻倆一起去了北京。“我去北京就有17次,他爸爸去了北京5次,還去過廣州、山西、陜西等地。”孟小月回憶。最困難的時候,他們還把房子抵押給了信用社,貸款10萬元。
因為在獄中表現良好,何鵬獲得減刑,刑期減到14年。何見貴堅信自己兒子無罪。快60歲的他特意買了電腦,裝了寬帶,學習上網瀏覽新聞。此外,他還在網上開通了博客。廣州許霆案的出現,讓這家人再次看到了希望。
轉機 許霆案讓人看到希望
“許霆案是何鵬在監獄里聽收音機時了解到的,他跟我們說這個案子和他的案子有點相似,叫我們注意一下。那時候,許霆案還沒有判決,不知道會有什么結果。”隨后,何見貴天天都密切跟蹤許霆案的進展。
許霆是山西人,2006年在廣州做保安。同年4月21日,許霆在一家銀行的自動取款機取款時發現,取1000元后,銀行卡賬戶里只被扣了1元,隨后,許霆在同一臺取款機上先后取款171筆,合計17.5萬元,然后攜款潛逃一年之久。2007年5月許霆歸案,當年12月被廣州市中級人民法院以盜竊罪判處無期徒刑。許霆不服,提起上訴。
許霆一審被判無期徒刑時,何見貴一家感到絕望,“假設許霆案沒有轉機,我們的申訴就非常難。許霆被判無期徒刑后,這里的政法部門還用這個案子教育我們,要我們不要再申訴了。”何見貴說。
2008年3月31日,廣州中院對許霆案重審宣判,何見貴夫婦特意從云南趕到廣州,旁聽了庭審過程。法院認定許霆的盜竊罪名成立,不過刑期由一審判決的無期徒刑驟減至5年有期徒刑,并處罰金兩萬元,繼續追繳許霆未退還的犯罪所得。
此前沒有引起關注的何鵬案,開始不斷有媒體介入。何鵬對記者說:“有了媒體的關注,事情要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