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立賬目合法腐敗 銀行灰色貸款何時絕跡

　　作者：楊筱

　　中行高山事件尚未平息，建行前董事長張恩照又突然離職。在國有銀行改革如火如荼疾進的當口，兩家試點銀行接連出現“意外”，不禁令外界嘩然。銀行貸款灰色通道——一個常新的“老現象”再次進入公眾視野。在這條灰色通道之下，銀行風險失控，腐敗滋生。它破壞的不僅是某家銀行的經營秩序，更使已至中途的金融改革不斷遭遇暗礁。

　　長期關注研究銀行貸款的中國金融協會副會長秦池江直言：灰色貸款通道花樣百出，防不勝防，最重要的“動力”就是借權力之便牟一己之利。

　　“養熟”關系好辦事

　　新疆某公司范老板告訴記者：“搞貸款”，“人頭熟”最關鍵。“搞貸款”的人必須在目標銀行里有足夠的人脈關系，包括利用自己和對方的上下級、朋友、同學、家人等各種渠道，而公司也需要不斷注入資金“支持”，讓“前方”能有足夠“火力”“攻擊堡壘”。

　　一般與銀行內部人員有關系最理想，可以直接“攻關”：送錢送物。如果沒有“先天”優勢，就需要長期培養關系了。因為一些老練的銀行貸款員接受公關的潛規則是：“收熟不收生”、“寧收熟人三千不收生人一萬”。

　　培養關系不能臨時抱佛腳，需要“放長線、釣大魚”，并且要體貼入微，不露痕跡。平常與目標銀行“聯絡感情”的做法不外乎請客吃飯、饋贈小額錢物。除了節假日不能忘記請目標銀行的信貸員、主管信貸科長、支行行長、分行信貸管理部負責人以及分行主管信貸的副行長吃飯娛樂，平時還要時常“提醒”他們將自己的各種開支發票拿來公司報賬，公司轎車更要24小時聽候銀行人員及其親友調用，隨叫隨到。

　　等“養熟”關系之后，“貸款通道”就可以正式啟用了。一般首次貸款額度不能太大。比如貸款30萬元，回扣給信貸人員8萬元。首次貸款一定要及時還款，以建立相互之間的“信任關系”。到申請第二筆貸款時，一般就可以額度大增，成本降低了。例如10萬元紅包可以貸出百萬元，回扣部分一般直接從貸款中扣除。

　　范老板告訴記者，自己的一次經歷是為貸款200萬元和某銀行信貸人員接洽，最后以回扣加利息14%的利率“成交”。這意味在銀行賬面6%的貸款利息之外，相關信貸人員可以拿到至少16萬元的回扣。而在藍田事件調查中，某銀行一名信貸人員透露，藍田在向其貸款近1億元的同時，向5位相關貸款負責人付出回扣共計460多萬元。

　　遇到大額貸款項目，貸款公司往往會以進口設備需到國外考察為名，請銀行相關主管人員出境旅游，除了包住消費，“考察”人員還能得到“匯差旅費”。當然，“考察”歸來，貸款就能順利到手了。

　　貸款公關的另一個“秘籍”是“搞定”行長。管理層“打了招呼”，表示了“參考意見”之后，下面具體辦事人員也就會領會領導意圖，舉手通過了。范老板說得直白：“搞定行長，就可以要什么有什么、要多少有多少，什么時候要什么時候有。”

　　另外，貸款公關還要注意面廣。由于現在不少銀行對企業的信用評級、授信額度和貸款利率都是要通過貸款審批委員會議討論，與會人員半數以上舉手通過才算OK，所以，對可能上會的人都要私下里“聯絡”感情，才能保證會上高票通過。

　　巧立賬目“合法”腐敗

　　但諳熟貸款公關的人士告訴記者，以上手法都是小打小鬧，容易引人注意，在目前銀行貸款風險控制越來越嚴格的情況下，這些手法正在“退居下策”。比較“安全、規范”的做法是，與銀行主管信貸人員事先約定，以高于銀行公開貸款利率的高息貸款，在正式書面貸款合同中，標明的是銀行公開利率；但在實際付息時，以事先私下約定的貸款利率執行，高額利息部分不走銀行正規利息賬，而以現金或者存款賬戶的方式返還給銀行相關主管人員，成為個別銀行職員或者銀行小團體的“小金庫”。近年來，一些銀行對分支機構進行貸款額度限制，超過授信權限的貸款需上報上一級銀行審批。為了規避這種監管，貸款企業往往與銀行互相串通，將大額貸款分成數筆小額貸款，將每筆貸款額都控制在該行貸款權限之內，從而順利拿到貸款。

　　規避各項信貸監管的做法還有很多。一位投資近億元進行新興旅游區開發的老板告訴記者，去年，他在前期資金到位、酒店和娛樂城都投入建設之后，正好趕上宏觀調控，央行要求銀行對房地產項目貸款要在項目封頂之后才能發放，這意味著他的貸款申請成為一張廢紙，后續資金跟不上，項目幾乎要陷入癱瘓。這時，相熟的銀行信貸人員跟他進行了充分溝通之后，建議他用個人名義貸款。這位老板發動了全公司50多名員工申請住房貸款，并為員工出具了高額工資證明。最后有22名員工通過了銀行貸款審批，每個人得到貸款30萬元，為這位老板湊了660萬元資金，暫時解了燃眉之急。

　　事實上，一個申請流動資金貸款未獲批準的企業，突然有大量員工申請住房貸款疑點明顯，但這位老板和當事銀行之間長期合作的“默契”，使銀行終于對這批個人貸款放行。

　　此外，變質押貸款為信用貸款也是實現貸款的方法之一。某國有銀行地方支行人士告訴記者：按慣例，只有對國有大型壟斷企業的分公司才發放信用貸款，并要求總公司出具保函。但在實際運作中，由于銀行授信管理混亂，一些信用平平的中小公司也能獲得較大信用額度。

　　這些老鼠和貓合謀的貸款游戲如果能運轉如常，各方皆大歡喜；一旦出了問題，最后承擔損失的只能是銀行。

　　中介障眼皆大歡喜

　　除了直接公關銀行，要搞到貸款，還可以“側攻”。抵押貸款一般要有抵押物，而抵押物品需要第三方中介機構比如擔保、評估等中介機構的評估。事先與中介公司串通好，將標的物價值高估，從而騙取銀行高額貸款就是“側攻”方法之一。中介機構可以按事先約定拿到相應回報；銀行方面也因為有前期“鋪墊”，信貸人員即使有疑慮，也會默認評估結果，順利放款。而當銀行追討貸款時，當事企業可以將資金往來化整為零分散到所轄下屬公司賬戶，由于下屬公司事先已經注冊為獨立法人，很難受到銀行制裁，公司的資金結算也不受影響。

　　更有甚者，在銀行“內線”的幫助下，企業還會利用部分銀行質押貸款管理上的疏漏，中途抽換質押存單甚至抽走存單、貸款到期不支取質押存單等方法，造成貸款質押不足額或質押有名無實，貸款到期不還。

　　灰色貸款何時絕跡？

　　事實上，目前各銀行基本都成立了信貸管理委員會，但灰色貸款仍層出不窮。某國有商業銀行人士坦言，信貸管理委員會行政隸屬所在行，使其在實際操作中很難保證工作不受干擾。秦池江更一針見血地指出：違規貸款表面上看由于缺少有效的風險約束機制，但歸根結底是腐敗。

　　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金融所副所長張承惠表示，金融系統不斷暴露的問題表明，目前國有銀行改革仍有很多工作要做。張強調，無論采取什么組織結構，所有者一定要能夠有效地控制經營者的行為。但現在對銀行經營者沒有有效約束，問題出在底下，根子在上面。商業銀行管理鏈條太長，從總行、分行、支行到儲蓄所，層級過多，管理成本巨大，影響了管理效率。張承惠認為，國有銀行必須加緊進行股權結構改造，甚至收縮或者分拆，才能使管理真正發揮效力。否則，“泥足巨人”的脆弱狀況很難改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