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吉光

　　日前，中國人民銀行[微博]發布《關于信用卡業務有關事項的通知》（業界稱其為“信用卡新政”），對現行信用卡政策進行改革。新政的主要內容是推動透支利率市場化、放松對業務規則的行政干預、優化預借現金服務、加強消費者權益保護和行業自律，被稱為信用卡行業三十年來的最大變革。

　　新政的內容雖然都是對信用卡業務的改革和調整，但政策出臺的驅動力并不僅來自信用卡產業。從出臺背景來看，三大驅動因素分別來自宏觀經濟形勢、信用卡產業發展態勢和互聯網金融發展趨勢。

　　首先，經濟下行與經濟轉型要求消費發揮更大作用，但消費增長顯現疲態，需要引入新的激發力量。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以來，隨著大規模刺激政策效用的逐步衰減，以及世界經濟發展的持續低迷，我國經濟增速出現持續回落，今年第一季度GDP增速為6.7%，為過去7年來的新低，且下行趨勢仍未扭轉。從拉動經濟增長的“三駕馬車”來看，作為過去一段時期經濟增長主要動力的出口，近年來受世界主要經濟體復蘇乏力、需求疲弱的影響，對經濟增長的貢獻逐漸降低，2015年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由正轉負；投資受房地產市場影響增速回落，對經濟增長的貢獻也明顯下滑。在此情況下，消費成為經濟增長的主要動力所在�！笆�二五”時期消費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率從46.3%上升到66.4%。消費的快速增長既是我國當前經濟走出下行趨勢的關鍵，也是未來實現經濟發展模式轉變的關鍵。需引起注意的是，近年來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雖然保持快速增長，但增速自2008年以來持續回落，今年第一季度增速為10.3%，比2008年回落了12個百分點，消費增長的疲態初見端倪。更重要的是，消費與經濟增長相互影響：經濟下行引發人們的悲觀預期，進而影響到消費意愿，消費增長走弱拖累經濟進一步下行，從而陷入惡性循環。因此，采取措施刺激消費是當前穩增長的重中之重。消費的增長受到多種因素的制約，最重要的是收入，既包括當期可支配收入，也包括未來潛在收入。刺激消費，要么增加當前收入，要么把未來收入提前兌現，即借貸消費。在收入增長受制約的情況下，增加借貸消費成為拉動消費更具現實性的措施。這正是信用卡新政出臺的最大背景。

　　其次，信用卡成為消費金融持續快速發展的重要驅動，但增長遭遇瓶頸。近年來，與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快速增長相伴隨的是消費金融的快速發展。2015年末，我國消費信貸總額接近19萬億元，為2010年的2.5倍，對消費的滲透率（消費信貸總額/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達到了63%。從結構來看，信用卡未償信貸余額3.1萬億元，占短期消費信貸總額的75%，成為消費金融持續發展的重要驅動。究其原因，信用卡具有支付結算和信用融資雙重功能，持卡人可以便捷地獲得銀行資金用于消費，并享受較長免息還款期。同時，在戰略轉型驅動下，商業銀行紛紛加大拓展力度，信用卡發卡量迅速攀升。不過，在多種因素的作用下，信用卡業務的發展正遭遇瓶頸。2015年，我國信用卡在用發卡量共計4.32億張，較上年末下降5.05%，為過去10年來首現負增長。這并不是因為我國市場已經飽和，相反，無論是人均持卡量，還是未償信貸余額占比，與發達國家相比均存在較大差距。2015年末，我國人均信用卡0.3張，而美國人均8張，我國信用卡未償信貸余額占總貸款的比例為3%，主要發達國家超過10%。問題的根源在于：一是受行政管制以及銀行以跑量為主的發展策略的影響，產品較單一，難以滿足不同層次客戶的需求；二是消費者權益保護不到位，信用卡糾紛時有發生，影響了消費者的使用意愿；三是以第三方支付為代表的互聯網金融快速發展，年輕群體更加青睞新型支付方式和借貸方式，對信用卡行業形成沖擊。無論是從支持信用卡產業發展，還是從發揮信用卡刺激消費的作用角度來看，對信用卡政策進行改革都十分緊迫。

　　最后，互聯網金融成為拉動消費增長的新動力，但風險逐漸暴露。移動互聯、大數據、云計算等技術的深度運用，深刻改變了人們的消費習慣，使得基于互聯網的消費快速增長。與之相適應，以第三方支付、網絡信貸為代表的互聯網金融迎來快速發展。統計顯示，2015年全國網上零售額達3.8萬億元，比上年增長33.3%，今年第一季度繼續保持快速增長，超過1萬億元，占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的比重達到13%�；ヂ摼W消費金融則以更快的速度增長，2015年全年消費金融市場交易規模超過2000億元，為2013年的33倍，成為拉動消費增長的新動力。互聯網金融的快速發展在一定程度上對傳統信用卡業務產生沖擊，促使商業銀行加快創新，實現轉型發展。不過，在監管不到位、信用體系不完善以及居民金融風險意識薄弱的背景下，互聯網金融的過快增長也導致風險的逐漸暴露，尤以2015年以來一些P2P公司“卷款跑路”為代表，對金融穩定形成沖擊�；�于此，人民銀行[微博]于日前出臺《互聯網金融風險專項整治工作實施方案》，在全國范圍內開展專項整治工作，以實現互聯網金融的規范發展。這為商業銀行最具互聯網基因的信用卡業務進一步實現與互聯網的融合發展提供了契機。無論是自身創新轉型的需要，還是協同互聯網金融規范發展的機會，都要求對現有政策進行改革。

　　從以上驅動因素分析可以看出，信用卡新政，既是對信用卡產業供給側的改革，也是對需求端的調整培育，將在供需兩端產生四大影響。

　　一是，推動商業銀行信用卡業務實現戰略轉型。從過去三十年的發展歷程來看，我國的信用卡業務基本呈現粗放發展格局，發展模式體現為跑馬圈地、追求發卡量，以手續費、回傭收入為主要盈利來源，與國外有很大差異。造成這一結果的原因既有商業銀行自身在發展初期快速打開市場、獲取客戶的考量，也有監管過嚴限制了業務創新的因素。此次新政的首要目的就是放松管制、提高市場化水平，集中體現在有限度放開透支利率、松綁溢繳款利率、賦予銀行最低還款額和免息期決定權。上述內容正是信用卡發揮消費金融功能的核心�？梢灶A計，商業銀行將據此推出更加多樣化的產品，根據不同客戶群體的需求偏好設計針對性、差別化的信用卡，實現對信用卡客戶的做深做透，提高單卡回報率。在利率市場化導致息差收窄、中間業務收入越來越成為商業銀行主要盈利增長點的情況下，各商業銀行的信用卡業務將形成差異化競爭、特色化發展格局，甚至出現專門從事信用卡業務的銀行或機構。

　　二是，推動信用卡行業實現發展方式轉變。一直以來我國信用卡行業的發展方式體現為依托物理網點和直銷團隊實現獲客，拓展實體合作商家，搭建并優化用卡環境，提高客戶吸引力。當互聯網消費日益成為一種趨勢，互聯網金融以其便捷、靈活、高體驗度快速切入互聯網消費場景的情況下，信用卡行業的發展面臨巨大挑戰。新政雖然沒有直接涉及信用卡線上發展問題，但允許向非銀行支付機構開立的支付賬戶進行現金充值，仍然為信用卡業務的互聯網化發展打開一扇窗。未來信用卡業務將從傳統單純線下發展轉向線下線上融合發展，既適應金融互聯網化趨勢，也發揮了商業銀行傳統優勢。這種融合發展將呈現多種形式，既包括與互聯網金融機構合作，實現網上批量獲客和消費場景搭建，也包括信用卡介質的互聯網化，即推出虛擬信用卡。新政將推動信用卡行業順應消費場景的互聯網化實現轉型升級。

　　三是，改善用卡環境，提升用卡意愿。當前信用卡發展的制約因素一方面來自與互聯網金融相比的低體驗度和低靈活性，另一方面來自消費者權益保護的不到位。這恰恰是此次新政的另一項重要內容。新政通過提高每日現金提取業務的上限，允許現金轉賬和現金充值，大大提高了客戶的便捷性。九條新政中有兩條內容專門針對消費者權益保護，足見政策制定者對此內容的重視。尤其是新政借鑒互聯網金融機構的做法，鼓勵發卡機構通過商業保險合作和計提風險補償基金等方式，依法對持卡人損失予以合理補償，切實保障持卡人合法權益。顯然，通過提高體驗度，加強消費者權益保護，新政將從需求端推動消費者用卡意愿的提升，激活潛在信用卡用戶市場。

　　四是，發揮杠桿效用，撬動社會消費。與互聯網金融產品游離于正規征信體系不同，信用卡使用記錄被納入個人征信體系。而信用卡數量龐大、覆蓋廣泛，這使其成為個人信用體系建設的重要貢獻者。有資料顯示，我國覆蓋6.5億個人征信記錄的個人客戶征信基礎數據庫的基礎和核心信息來自于信用卡業務信息。個人征信信息是各類機構開展消費金融業務時識別風險的重要依據。換言之，信用卡業務在直接促進消費增長的同時，還通過貢獻個人征信信息，帶動各類金融機構發展消費金融業務，形成杠桿效用，進一步撬動社會消費的增長。因此，信用卡新政的意義不僅在于直接推動信用卡業務更好更快發展，更在于完善金融信息基礎，營造更和諧的金融環境。

　　毫無疑問，新政的最大著眼點在于破解瓶頸，實現信用卡行業更快發展，為拉動消費作出貢獻。但在市場化環境下，監管機構和發卡機構也要關注信用卡業務的快速發展可能存在的風險和無序競爭，切實吸取韓國信用卡危機的教訓，充分發揮監管機構和自律機制的作用，實現信用卡行業的規范、健康、持續發展�！�

　　作者單位：上海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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