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閔文文 駱露

　　伴隨著國務院常務會議明確新增5000億資產證券化試點規模的釋放，監管機構對參與信貸資產證券化資格的審批逐漸放開和從簡，加之各地政府盤活信貸資產存量、降低融資成本和減輕政府債務壓力的現實需求，各區域性城商行、農商行積極參與資產證券化資格的申請，加快推進資產證券化業務常態化發展。

　　2014年8月6日，規模為15.337億元的“順德農商銀行2014年第一期信貸資產支持證券”在全國銀行間債券市場順利發行，這是2013年11月銀監會把信貸資產證券化試點擴容至6家農商行以來，農商行發行的首只資產證券化（ABS）產品。

　　據了解，該產品資產池的資產來自74個借款人的209筆貸款，平均貸款規模約為每筆733.83萬元。貸款行業主要集中在零售業、批發業以及電器機械和器材制造業，其中批發零售業占比為44.21%，行業集中度很高。從地區分布來看，由于農商行業務經營的區域性特點，入池資產借款人全部集中在廣東，地區集中度也偏高。這種行業和地域都比較集中的特點，在一些評級公司看來，會增加信貸資產證券化產品的風險。

　　事實上，順德農商行的情況很具有代表性，是許多城商行、農商行在資產證券化業務中都會遇到的問題，而且這也只是城（農）商行眾多痛點、難點中的一個，基礎資產的單一、信貸資產區域集中度高、資產和收益如何實現平衡、如何調動各個分行及部門的積極性等等，都是城（農）商行需要跨越的檻。

　　問題一

　　各項指標都好，還要不要做信貸資產證券化

　　“我們現在擁有很多好的資產，收益很高，資產流動性，資本充足率都非常好，而資產證券化需要優質資產，這就會帶來資產消耗的問題。” 贛州銀行計劃統計財務總經理劉雁云說。

　　贛州銀行是江西省贛州市本地的一家城商行，據劉雁云介紹，截止到2014年底，贛州銀行各項資產733億，各項存款511億，各項貸款是54億，實現凈利潤9億元。劉雁云告訴記者，他們一直在糾結一件事情，即作為一家中小銀行，在各項指標都非常好的情況下，到底要不要做資產證券化業務。

　　其實，此類對于“動機”的疑惑，在中小銀行中頗為常見。對此，德勤中國資產證券化主管合伙人陶堅認為，在中國的市場環境下，商業銀行開展信貸資產證券化業務可能有多種利益，但銀行不可能期待通過一單業務就讓所有的利益都實現。他建議，銀行應區分哪種利益對自己是最為迫切的，是獲取業務資格、資產出表、增加中間業務收入，還是資本釋放、團隊培養，抑或是在后續戰略儲備項目中的長期安排。

　　資產證券化是一個非常有前途的業務，基于當前的形勢，市場參與者固然會看到很多障礙和問題，但畢竟成熟經濟體已經有的很多成熟模式和未來的趨勢，博人金融CEO、北大[微博]光華[微博]新金融研究中心客座研究員、資產證券化業務資深專家宋光輝認為。因此，在當前中國銀行業改革轉型的大背景下，商業銀行在決定自己是否從事證券化業務時，其決策框架不贏局限于當期的成本收益，而應著眼于長期。

　　具體來講，宋光輝指出，城商行和農商行可以通過證券化發行來拓展融資渠道、優化資產負債結構、增強中間業務收入、實現風險資產規模控制、進行業務結構調整等經營目標；同時在軟實力方面，通過該項創新型業務的拓展進一步深化戰略定位、培育業務特色、鍛煉團隊協作進而增強品牌價值。

　　“其實資產證券化不只是一種產品，它是對傳統的舊有體系的解構，然后再重構到新的體系中。資產證券化更多的是轉變銀行傳統經營模式的一種全新商業模式。” 宋光輝說。

　　=王學斌=

　　一創摩根資產證券化負責人

　　問題二

　　信貸結構區域集中度高，且以三農、小微為主

　　城（農）商行由于功能定位的特殊性，其信貸資產的區域集中度很高，而且小微、三農企業占比相對較高，行業比較集中，所以很多中小銀行都很擔心這些特點會影響資產證券化的評級，以及基礎資產的選擇。

　　“作為城商行，我們的信貸資產客戶主要來自本市，最多也就來自省內的其他城市，這些企業的知名度不是很高，不知這是否會影響資產證券化的評級。”贛州銀行劉雁云說出了自己的顧慮。

　　內蒙古呼和浩特金谷農商銀行風險部總經理沈智勇也提出了相關的疑惑：“農商行信貸資產結構和大行有所區別，客戶群體不同，貸款主要集中在三農、小微企業，可供選擇的基礎資產比較單一。而且在經濟下行的背景下，違約率可能會進入高發期，不知是否影響資產證券化的評級以及發行兌付。”

　　此外，許多城（農）商行手中都有當地政府融資平臺的貸款，這類貸款可否成為信貸資產證券化的基礎資產，也是城（農）商行特別關心的問題。

　　對此，一創摩根資產證券化負責人王學斌認為，信貸資產區域集中度的問題，城（農）商銀行不用過于擔心，因為區域集中度是城商行、農商行自身固有的特點，從目前的操作實踐來看，無論是在申請，還是在測算的過程中，并不是首要的指標，這是從監管到評級機構都已經形成的共識。

　　王學斌認為，三農、小微這類信貸資產拿來做證券化本身是沒有問題的，他曾負責為幾家大的農商行做過三農、小微的資產證券化，進展都比較順利。在評判三農與小微企業借款人資質時，他認為，財務報表并不是最關鍵的，可能看該企業的一些其他數據，例如企業的用電量、用氣量等這些數據更能說明問題，在操作過程中，這些都需要事先跟評級機構進行必要的溝通。

　　關于地方政府融資平臺的貸款能否拿來做信貸資產證券化，德勤中國資產證券化主管合伙人陶堅則認為，其實平臺貸款，借款人本身可能有一些很好的資產和現金流，比如公路、水電、污水處理的收費權，這些都能成為基礎資產，用來做企業資產證券化，銀行可以在其中提供配套的封閉式過橋貸款服務，等資產證券化項目完成以后，企業就能償還銀行的貸款了。這種方式可以間接地降低中小銀行借款的風險敞口。銀行也可以對企業基礎資產及其將來的現金流信用和企業的自身信用比較，擇優決定融資方式。如果銀行抵押貸款，可能授信及貸款用途有限，如果將來現金流預測比較好，可獲得比較高的融資額度，在資本市場或理財產品進行對接。

　　=閆文濤=

　　中誠信國際信用評級有限責任公司

　　金融業務部總經理

　　問題三

　　分行拿出優質信貸資產的積極性不高

　　廣東南粵銀行一直以來都非常重視信貸資產證券化業務，該行已經由行長牽頭成立了一個ABS小組，投資銀行部是該小組的一員，胡緒紅任投資銀行部總經理助理。胡緒紅告訴記者，在第一單推進的過程中，她發現由于考核機制建設不完善，分行并不愿意拿出優質的信貸資產去做證券化，各個部門參與的積極性也不高，這種情況嚴重影響了業務推進的效率。

　　“分行的這種態度很容易理解，如果是投行部和金融市場部門發行，要分行集中優勢資產，分行的壓力的確是非常大的。”德勤中國資產證券化主管合伙人陶堅說。他舉了一些能夠調動分行積極性的辦法，比如投行部在非標業務、同業業務等方面給予分行一定的支持，而不是光向分行索取資產。再如，投行部也要按專營事業部的方式向總行獲取自有資金或者虛擬資金，然后以自我定價的方式向分行購買。在這個過程中，銀行的內部考核及事業部的利潤分配方面需要進一步提高，這也是資產證券化對銀行內部組織有效的調整和鞭策。

　　=羅桂連=

　　中國保險監督管理委員會資金運用監管部

　　投資監管處主任科員、博士

　　問題四

　　資產收益如何覆蓋成本

　　對資產證券化的發起者來說，收益問題是他們最為關心的問題，這不僅關系到投資者的利益，也直接決定了銀行發行的積極性。但資產證券化是一項“高技術”含量的復雜業務，對銀行的資產管理能力和風險控制能力都提出了很高的要求，而這些方面的能力是小行與大行相比的天然劣勢。

　　為了能讓中小銀行在信貸資產證券化方面“揚長避短”，有路可走，中國保監會資金運用監管部投資監管處羅桂連博士提出了一條創新且大膽的建議——把基礎資產從小行轉到大行，或其他專業受托機構。

　　羅桂連解釋說，目前的ABS監管規定主要是針對大行，很多東西規定得非常細，對發起人本身的能力要求非常高，如果中小銀行自己來做資產證券化，交易結構可能得做一些調整，即把更多的職責放在受托人身上。目前受托人只有信托公司，而中國的信托公司本身的信用風險管理能力及產品管理能力還比較弱。所以羅桂連提議，可以考慮將受托人的范圍擴大至大型商業銀行、保險資產管理機構、券商等專業管理機構，這類機構在資產管理能力、風險控制能力，還是人才儲備和政策應對能力都非常強，與中小銀行相比有著天然的優勢。

　　順著這個思路走下去，如果大型商業銀行等專業管理機構能成為受托人，那么中小銀行就不需要親自參與產品的發行過程，可以把基礎資產打包轉移給大行，這樣不僅解決了中小銀行資產規模不大的問題，也可以顯著地降低整個ABS中介機構的費用。因為小行一單一單小規模地做，成本很高，而且中介機構也很累。因為小行每一單規模都很小，如果費用收高了，小行接受不了，可是費用如果降低，中介機構又無法彌補成本。

　　“如果大家都整合起來，中小銀行抱團把基礎資產打包做很大規模，每一單的中介費也可以大幅度的提升。當然要找一些能真正管理基礎資產信用風險的機構來做受托人。”羅桂連強調。

　　存款保險制度出來以后，很多中小銀行的存款來源存在著很大的不確定性，羅桂連認為。但是中小銀行有地域優勢，對當地的企業與住戶的了解很深入，所以中小銀行可以根據ABS的要求，進行標準化的貸款，然后把這些貸款轉讓給一些專業的受托人。由此有效發揮中小銀行的地域優勢，中小銀行可以通過ABS業務發展成為通道制銀行，更好地服務當地經濟社會發展。

　　=陶堅=

　　德勤中國資產證券化主管合伙人

　　總結

　　最關鍵的是提高信用風險管理能力

　　在資產證券化業務資深專家宋光輝看來，資產證券化就是對傳統體系的解構和對新體系的重構，這個新的體系就是他提倡的中小銀行信貸資產證券化聯盟。

　　“這個新的體系和原來銀行的縱向一體化、緊密結合的業務體系不一樣，隨著業務的解構與重構，各家銀行都有機會參與”，宋光輝向記者介紹著聯盟。

　　首先有一個去牌照的過程，原來只有銀行可以做信貸資產證券化業務，未來大家都能做。

　　其次是把具體微觀的產品打散，各家都可以通過自己的產品來切入。陸金所可以通過互聯網來切入，證券公司可以通過專項資產計劃來切入。

　　宋光輝說，“資產證券化聯盟從制度經濟學來講實際上是一個制度設計,因為目前這個領域還沒有系統的規章制度來進行規范管理，所以可以先借助于這種相當于市場慣例的東西來培養市場各方的默契，有了這樣的配合，這個“游戲”才可以玩得長久，大家才能在一個共贏的基礎上持續不斷地做下去，在自己發展壯大的同時，也能夠為其他的交易對手和整個行業提供服務。”

　　對于中小銀行在信貸資產證券化業務中提出的種種問題，宋光輝認為，如果按照美國的資產證券化模式來運作，這些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美國CLO是事先設立一個特殊目的載體，然后募集資金，之后有半年到一年的建倉期，募集的資金也會分為優先、劣后等級別。在這個過程中，信托公司遠遠不只是發揮一個通道的作用，如果信托公司擁有足夠強的風險管理能力和足夠好的資金募集渠道，他們完全可以自行募集資金，然后用這筆資金和中小銀行做交易，直接去收購中小銀行的貸款，在這種資產證券化模式里，上述討論的問題就都不成其為問題了。商業銀行和CLO的管理者（信托公司）變成了一種買賣關系，期間資金怎么去募集，怎么去管理才是最關鍵的。

　　如果信托公司有這么強的實力，敢和銀行做交易對手，敢把銀行的資產買斷，放到自己的資產負債表里，而且自持劣后，能夠自行管理信用風險，那么信托公司完全可以自己發行CLO產品。只要信托公司能夠在市場上讓他人認可自己的信用風險管理能力，讓別人來買劣后產品，那么產品結構、形式、牌照、業務模式等等都已經被解構了。

　　“隨著資產證券化業務的解構與重構，牌照、產品等都是外在的表象的東西，不是關鍵問題。未來的關鍵還在于信托公司的信用風險管理能力。”宋光輝強調說。

　　=宋光輝=

　　博人金融CEO

　　北大光華新金融研究中心客座研究員

　　資產證券化業務資深專家

　　（本文是在采訪的基礎上結合嘉賓在《當代金融家》雜志2015年5月31日舉辦的中小銀行資產證券化50人圓桌及聯盟發起研討會上的發言整理完成。本文原標題為《中小銀行信貸資產證券化困境與突破》，刊載于《當代金融家》雜志2015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