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翁晟 編輯/白琳

　　目前市場上對比特幣的爭議集中在兩個方面：一是它能否作為一種全新的全球性支付工具，二是能否通過炒賣或“挖礦”比特幣獲利。

　　比特幣近期的熱度迅速攀升，價格在短期內的暴漲是最引人矚目的話題。2009年比特幣剛問世時，1美元可以購買1300個比特幣；2012年7月，比特幣平均價格穩定在6～7美元。今年下半年，比特幣價格猶如坐了火箭一般迅速攀升：美國比特幣交易所Mt Gox數據顯示，截至12月11日，比特幣價格一度超過1000美元大關，并穩定在880美元上方。

　　然而，在比特幣價格飛漲引發全球關注后，其存在和性質卻仍具有相當大的爭議，反對和支持比特幣的聲音各執一詞，從而在全球范圍引發了對于比特幣的大討論。目前市場上對比特幣的爭議集中在兩個方面：一是它能否作為一種全新的全球性支付工具，二是能否通過炒賣或“挖礦”比特幣獲利。

　　什么是比特幣

　　要判斷比特幣是否有價值，我們首先要了解比特幣是如何運作的。

　　2009年，一個自稱“中本聰”的匿名密碼專家或團體在網上發布了比特幣。與傳統央行發行的“貨幣”有很大不同，比特幣是一種虛擬貨幣，只存在網絡中，由一個去中心化的計算機網絡維護。這些計算機被俗稱為“礦機”（Miner）。通俗地理解比特幣的形成過程，就是由“礦機”努力去尋求越來越復雜的數學問題的答案，相當于艱難地解開一個個復雜的安全密碼包，若成功解開一個方程，就會拿到一個比特幣——具體表現為一長串被稱為“地址”的數字和字母。“礦機”會將比特幣存在特定的硬盤和網絡上，俗稱“錢包”。“錢包”上每個地址代表一個比特幣。若涉及比特幣的交易，即把比特幣放到對方指定的“錢包地址”上，就完成了一筆比特幣的交易。總而言之，“礦機”既作為工具負責初始“挖礦”以獲得比特幣，也負責比特幣的交易和驗證。比特幣的儲存則可以放在硬盤或者是網絡上。

　　在比特幣的設計中，一個重要特點是發行數量恒定。從發行量上看，比特幣的數量是存在上限的，投放2100萬個之后就不再增加。目前已經發現的比特幣已經超過1200萬個，未發現的還有不到900萬個。這與傳統貨幣由央行發行的區別在于，不可能出現大量增發。此外，比特幣只存在于網絡中，是一種無政府貨幣，不像一般貨幣會受到各國央行的監管，因而可以實現快捷、隱匿、低成本、全球性的支付。

　　比特幣能作為支付工具嗎

　　從目前全球范圍的討論來看，對比特幣的“貨幣”身份存在極大爭議，贊譽者和反對者持有截然不同的理論。

　　支持者認為，比特幣通過控制發行總量，是一種“去中心化”的電子貨幣，理論上任何人、機構或政府都不能操控比特幣的貨幣總量，也避免了通貨膨脹的發生，有可能成為一種完美貨幣。比特幣的特性對于未來的全球經濟一體化和全球性支付具有極大意義。他們認為，比特幣創造了一種不是黃金的“黃金”。這種電子貨幣的思維可以說深受經濟學家哈耶克“非國有化貨幣”思想的影響，同時也是對一些國家濫發貨幣引發通貨膨脹的不滿。從各國政府的態度來看，德國目前是比特幣的支持者。2013年8月19日，德國政府正式承認比特幣的合法地位，比特幣可以用來繳稅和其他合法用途，成為全球首個認可比特幣的國家。值得注意的是，德國財政部聲明，比特幣沒有被歸類為電子貨幣或者外匯，是一種德國銀行業條例下的金融工具，與“私人貨幣”更接近，可以用作多邊結算。

　　反對者認為，比特幣不是真正意義上的貨幣，是一種特定的虛擬商品，不具有貨幣同等的法律地位，不能進行合理流通使用。另外，比特幣存在著極大的洗錢風險，對現有金融系統構成威脅。其中，泰國是最強烈的的反對者。泰國央行認為，比特幣屬于非法交易，包括買賣比特幣、用比特幣購買商品、與境外的任何人進行的比特幣的往來等，因此，對比特幣進行了“全面封殺”。而我國作為今年以來迅速膨脹的最為火爆的比特幣市場，央行的態度至關重要。我國央行等五部委發布的《關于防范比特幣風險的通知》明確比特幣不是貨幣，下令金融機構和各支付機構在國內禁止比特幣交易及兌換，但對于民間交易并沒有加以干預。而在我國央行下文之前，我國最大的比特幣交易平臺的日交易量已經超過了世界其他交易平臺。按人民幣折算，日交易量達到4.03億元，成為世界第一。韓國央行緊隨中國，認定比特幣不是合法貨幣，但還未視為非法交易。幾大著名全球企業對比特幣也褒貶不一：蘋果公司在今年12月要求全部下架比特幣交易的APP軟件，而谷歌[微博]和eBay[微博]則對其比較寬容。

　　美國對比特幣的態度比較曖昧。美聯儲此前曾開會專題討論過比特幣，聯儲主席伯南克向國會表示，比特幣這種電子貨幣可能會有長期前景，并且目前不會對其進行監管。這表明美國官方暫持中立的立場。但國內對此則爭議不斷。美國銀行的研究報告認為，比特幣這種虛擬貨幣有可能成為電子商務的主要支付方式和傳統的匯款業務競爭對手。而反對者，例如美國美聯儲前主席格林斯潘認為，比特幣就是個泡沫，這種虛擬貨幣不是真實貨幣；經濟學大師克魯格曼則認為，比特幣很傻，在1776年亞當?斯密的時代就已經過時了。

　　比特幣是下一場“郁金香泡沫”嗎

　　在短短幾年時間內，比特幣的身價如坐火箭般扶搖直上，而且得到越來越多人的追捧。比特幣是否具有真正的投資價值，還是十七世紀荷蘭“郁金香泡沫”的重演？

　　比特幣發明者的真實身份始終不為人知。從其設計原理和愿景來看，發明者希望比特幣能成為一種全球認可、總量穩定、跨國界的理想貨幣。如果按其設想，比特幣真能夠逐漸在全球進行自由交易，并憑借其優秀的支付性能成為全球經濟支付的工具，那么，以全球龐大的經濟總量對應2100萬個單位為上限的比特幣，其價格一定是永遠上漲的，而且會成為天價。然而從目前來看，比特幣的流通性能相當薄弱，尤其是最近，在一些主要國家央行堅決反對和封殺比特幣之后，比特幣要實現全球流通的“夢想”幾乎是不可能的。流通手段和價值尺度，是貨幣的基本職能。比特幣如果得不到各國政府的承認，或被納入監管，將大大影響其全球流通性。一種“虛擬貨幣”如果只具有稀缺性（總量有限）而缺失流通性，那它距離貨幣只會越來越遠，不可能占據主流地位，價值也將大打折扣。久而久之，比特幣只能成為小圈子內玩家們的玩物。

　　在現實世界中，比特幣價格的巨大波動也使得它無法行使價值尺度的職能。《華爾街日報》委托哈維對比特幣價格進行的分析顯示，從2010年年底到2013年11月20日，比特幣美元回報率的年化標準差大約為139%。這一驚人的數字意味著它的波動性是黃金的7.5倍，是美國標普500指數的8倍以上（國內A股基金標準差在20%～40%左右）。巴黎第九大學副教授瑪麗?布里埃經過計算發現，從2010年7月到2013年7月，比特幣的年化回報率超過370%，波動率為175%。當中國央行宣布不承認比特幣貨幣地位后，1小時之內國內交易平臺跌幅達35%，美國交易平臺跌幅16%。

　　為何比特幣的上漲會如此瘋狂？筆者認為，更大程度上是投機性資金的大舉殺入——依靠炒作比特幣獲利。大量資金的涌入，推高了比特幣的價格，而上百倍盈利創造的明顯財富效應，又引來更多投機資金的介入。這種波動性極大的“博傻”投機行為，與十七世紀的荷蘭郁金香泡沫事件如出一轍。從眼下比特幣的瘋狂走勢來看，比特幣市場已經存在嚴重的泡沫。許多人盲目進場跟風炒作，是相信比特幣能持續上漲，會有人用更高的價格從他們手上把比特幣買走，從而演變成為擊鼓傳花的博傻游戲。作為虛擬貨幣，比特幣沒有實物資產支撐，又不像黃金、白銀具有天然的內在價值，不但沒有使用價值，也缺乏任何政府或社會組織的權威支撐，而且無法用經濟學原理去計算衡量基本面。在這種價格完全失去基本面支撐的情況下，比特幣投機的風險極高。

　　比特幣交易還有哪些風險

　　交易的黑色和灰色地帶。比特幣的突出特點是隱匿、無監管、支付方便，對于涉及黑色和灰色收入的非法組織來說是非常方便的支付工具，也給洗錢、資金非法跨境等不法行為提供了土壤。在比特幣被廣為了解之前，國外一些毒品線上網站、賭博網站等非法機構都以比特幣為中介進行交易。比特幣也極容易演變成地下錢莊的媒介。從以往查獲的案例來看，很多地下錢莊是采取所謂的異地存取辦法完成大額交易的，即在國內交款給地下錢莊指定的賬戶，同時在國外賬戶獲得兌換成外幣的款項。如果以比特幣作為媒介，一方可以在國內用人民幣購買比特幣，然后把比特幣支付給國外，對方在國外再將比特幣賣出換成外幣存入，比其他方式更加快捷，成本更低。這無疑為逃避監管的非法行為提供了便利。我國央行此次及時叫停比特幣交易，特別是禁止在金融機構和所有的國內支付平臺進行交易，也就從源頭上卡斷了人民幣和比特幣的自由兌換，可以最大程度防范以其進行洗錢的風險。對于比特幣的投資者來說，對比特幣交易在這方面的風險尤其要提高警惕。根據國內外相關法律，如果事后發現投資者進行的比特幣交易與非法組織有關，即使是被動幫助洗錢的，同樣需要承擔法律責任。

　　交易平臺的詐騙風險。浙江金華近日破獲了全國首起比特幣詐騙案：國內知名比特幣交易網站GBL忽然無法登入，并偽裝成黑客行為，而背后公司和管理人集體消失。后經公安機構介入抓獲了嫌疑人，相關投資者損失慘重。就詐騙手段而言，還出現過投資者在網上購買比特幣后賣家跑單；也有黑客利用技術手段，冒用身份信息掏空比特幣持有人的“錢包”，將比特幣轉走。比特幣自身所具有的“匿名性”特點同樣有著巨大的隱患：如遭遇詐騙或盜竊，受害者往往難以證明被盜的比特幣與自己的從屬關系，同時也難以追蹤被盜比特幣的去向，使得追回損失的希望變得渺茫。由于比特幣法律地位缺失，國內對于比特幣及其交易平臺也沒有詳細的監管措施，因此，用真實貨幣來買賣比特幣，尤需謹慎。

　　正如喬治梅森大學（George Mason University）的經濟學家勞倫斯?懷特（Lawrence H. White）所說：“比特幣到底有多少價值，甚至有沒有價值，都無從確知。”而發行募集了一只比特幣投資信托基金的私募資產投資平臺Second Market的CEO巴里?希爾伯特（Barry Silbert）則告誡公眾：“比特幣的投資結果有兩個：要么是血本無歸，要么是回報率非常非常高。”對比特幣的爭論還將繼續，時間將給予驗證或推翻。

　　作者系杭州乾開投資管理有限公司CFP國際金融理財師，國際金融理財標準委員會（中國）2012中國優秀金融理財師

　　對話：

　　C=《中國外匯》

　　CSJ=加拿大皇家銀行風險管理部資深顧問 陳思進

　　C：我國央行等五部門發布的《關于防范比特幣風險的通知》（以下簡稱《通知》）明確比特幣不是貨幣，但允許普通民眾將其作為一種虛擬商品，在自擔風險的前提下自由參與，對其現有交易網站也將納入監管。您如何解讀《通知》對比特幣的定性和限制？

　　CSJ：比特幣盤子比較小，很容易通過炒作而大漲大跌，其中不可避免會存在大量的投機行為。央行等五部委發布的《通知》已考慮到比特幣這種很強的投機性。《通知》指出，各金融機構和支付機構“不得買賣或作為中央對手買賣比特幣，不得承保與比特幣相關的保險業務或將比特幣納入保險責任范圍”。這說明，我國監管部門是不承認比特幣作為金融產品的。因為比特幣交易的一大缺陷是它的不可逆性：一旦確認進行交易，就沒有返回選項。比特幣的這種特點使得利用它在網上施行犯罪比在真實世界的難度要低得多。而金融機構每天都要依靠可逆性來阻止詐騙活動。

　　比特幣這種“虛擬貨幣”表面上是對央行貨幣發行壟斷權造成了潛在威脅，但在實質上其更大的危險性則在于：脫離監管、投機風險極大、交易平臺脆弱且易受攻擊、為販毒洗錢和詐騙等隱秘犯罪提供便利，而普通百姓對這一切則很難有深入的了解和認知。我們看到，比特幣的投機泡沫和風險已經受到多國金融監管機構的注意：繼我國央行發出《通知》后，前美聯儲主席格林斯潘表示，“比特幣沒有任何資產基礎，也不可能以任何方式支付”； 隨后，荷蘭央行行長指出，比特幣就是一種炒作，遲早會崩盤；法國央行則稱，比特幣沒有任何資產作為根基，并警告零售商，絕對不要接受比特幣作為交易的結算工具；歐洲銀行監管局（EBA）發表聲明警告“電子貨幣存在劇烈波動”的風險，比特幣的“電子錢包”存在被黑客劫持的可能，比特幣用戶的權益也缺乏相關法律保護。

　　C：《通知》并沒有禁止比特幣作為一種虛擬商品在互聯網上進行交易。有觀點認為比特幣與黃金有類似屬性，可以進行投資。實際上，比特幣價格也確曾一路飆升，甚至一度超越了黃金。您對此持什么觀點？

　　CSJ：很多人把比特幣類比黃金，其實不然。比特幣本質上只是一段代碼，不具備任何收藏價值。投資者必須頻繁交易，才能賺取價差。比特幣價值的建立，取決于有多少人、多少商品和服務愿意接受比特幣的付款。也就是說，如果接受比特幣的人數增多，比特幣的市場交易會進一步繁榮，比特幣將擁有巨大的升值空間；但如果比特幣用戶數量減少，其價值就很有可能下跌，甚至可能一文不值。

　　目前，大部分對比特幣持有很強信心的人認為，現在擁有比特幣的人數僅有數十萬人，而互聯網的用戶卻高達10億，因此其增長空間很大。而事實上，正是出于這種認識，很多比特幣玩家都抱著“收藏坐等升值”的心態，很少“挖礦”成功后就拿比特幣買東西。但如果大家都抱著這樣的心態，可能導致的最終結局就是，由于比特幣太“值錢”了，越來越多的人在獲得比特幣后，會把它囤積起來，夢想著靠這些比特幣能夠讓自己一夜暴富，而不是將其作為貨幣購買東西。發展到最后，比特幣的交易媒介作用會越來越小，最終徹底退出流通領域。也就是說，如果每個人都抱著收藏的心態，把比特幣鎖在保險柜里，那么隨著大玩家的漸次離去，比特幣的價格將一瀉千里，最終煙消云散，僅剩一地雞毛。

　　C：在央行《通知》出臺之后，比特幣雖然走跌，但仍有部分投資者看好。您對普通人投資比特幣有哪些建議或風險提示？

　　CSJ：比特幣的高漲跟中國買家的大量進場不無關系。從堆積中藥藥材到成噸購買洋酒，從“姜你軍”到“蒜你狠”，從投資藝術品到房產、股票、基金熱，但凡能“賺到快錢”的領域都不乏中國人的身影。比特幣也不例外。比特幣基本是17世紀荷蘭郁金香事件的翻版，缺乏理論依據的鼓吹會讓更多中國投資者陷入擊鼓傳花的游戲中。

　　比特幣發展到現在，已然形成典型的金字塔游戲。比特幣的創造者、一開始的挖礦者和早期購買者們，是以極低的成本獲得比特幣的。當比特幣漲到100美元以上時，他們已經成為獲利上千倍以上的超級贏家。而后進者注定是給他們去送錢的。特別是當很多人以上千美元以上的價格接盤時，他們中的絕大多數將注定是輸家。可以預見，在“財富效應”的誘惑下，還會有投資者不斷地進入，成為金字塔的底部。這個底部將會越來越大，直到有一天后繼無人了，泡沫就會突然破滅。那時也許是最可怕的。

　　目前來看，比特幣大勢已去。由于整個市場交易量較小，價格還會維持在750～1000美元之間一段時間。畢竟既得利益者會千方百計維持價格，盡可能地讓其巨大的賬面財富不要太快消失。但無論如何，大漲的基礎沒有了，后來者會越來越少，漸漸地就會煙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