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曾 剛

　　去年末以來，銀行業的高利潤一度成了社會關注的焦點。一種比較主流的看法認為，銀行業的壟斷導致了高利潤的產生，因此，打破銀行業的壟斷，通過增設新的機構來推動市場競爭，就可以改善利潤扭曲，并進而增加銀行業對實體經濟的支持。這種觀點，在邏輯上有一定的道理，但由于其衍生出的政策含義，對于中國銀行業改革發展的整體思路具有方向性的影響，茲事體大，還是應作更進一步的探討為宜。

　　首先，從銀行業的市場結構來看，由于銀行的風險具有很大的外部性，各國對其都有比較嚴格的監管，涵蓋了從市場準入到業務經營的各個方面。在任何一個國家，銀行業的市場準入和機構數量都會受到很嚴格的限制，壟斷程度或許會高于許多行業。當然，在不同的國家，由于其具體環境的差異，實際的銀行市場結構會有所不同。

　　其次，從動態發展看，在不同的歷史時期，銀行業的市場結構也會發生變化。一般說來，銀行業具有較強的規模效應，隨著經營規模的擴大，銀行的單位成本會有所降低，經營效率隨之提高。此外，規模較大的銀行也會擁有更強的定價能力和抵御風險的能力，在經濟波動時期的生存機會大大提升。從20世紀70年代開始至今，美國的銀行數量從14000多家逐步下降到2011年底的6000多家，數量減少一半以上，而同時，銀行業市場集中度也穩步上升。

　　最后，在過去10年中，中國銀行業的市場壟斷程度呈逐步下降的趨勢。隨著金融改革的不斷推進，以及銀行準入的不斷放松，在過去一段時間，我國銀行業的市場集中度出現了較為明顯的下降。到2011年底，5家大型國有商業銀行的市場份額（按資產計算）為47.3%，市場集中度在世界范圍內居于中等，按嚴格經濟學定義，大體可以認為是中等偏下的寡頭壟斷市場（oligopoly） 。

　　基于以上幾點探討，再次回到本文的主題，筆者持有以下幾個觀點：

　　其一，由于行業特殊性，在國際范圍內，銀行業的競爭程度要明顯低于許多行業，壟斷性相對要強。這種情況最大的好處，在于通過對參與者的限制，有效地控制銀行業整體的風險。當然，這并不是說，為了防范風險就鼓勵銀行業走向高度壟斷，而是強調，在探討銀行業的壟斷問題時，有必要考慮效率與風險之間的權衡。

　　其二，在過去的20多年中，中國銀行業的壟斷程度是不斷降低的，大型國有銀行的市場份額也在逐步下降。因此，認為銀行僅僅依靠壟斷地位獲取高額利潤的觀點，可能并不全面，至少無法解釋2005年之后，銀行業壟斷程度不斷下降的同時，利潤反而大幅上升的事實。造成銀行業高利潤的原因有很多，而宏觀經濟的持續高速成長才是最重要的原因。

　　其三，銀行市場準入的開放應保持穩健。如果銀行業的高利潤并非主要由市場壟斷而來，那么，通過開放銀行市場準入，加快成立新的金融機構（如村鎮銀行、小貸公司等）的藥方，未必可以解決我們眼下的問題。具體分析2011年的情況，資金供給的緊張，在很大程度上與宏觀調控相關。只要放松對信貸管控的力度（如下調存款準備金率），即使不增加銀行機構數量，銀行的資金供給能力也可以大幅增長。

　　綜上，解決資金供求失衡的關鍵，在于放松金融管制，特別是放松對融資體系的直接干預。而且，考慮到銀行業特有的規模經濟特征以及我國利率市場化改革不斷推進的現實，對小銀行應對風險的能力仍需保持一定的警惕。在這個意義上，盡管進一步提高銀行市場的競爭程度、促進銀行股權的多元化（如鼓勵民營銀行的發展），是我國銀行體系改革與發展應長期堅持的方向，但在具體的實施層面，仍應有相對穩健的態度，以取得風險與效率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