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資者報》記者 李真

　　“誰能想到國家的銀行也會給我們假錢！”住在石家莊市裕華區槐中路十二化建第二生活區的呂紹有老人帶著激動的情緒對《投資者報》記者說。

　　他所說的“國家的銀行”是指中國郵政儲蓄銀行。前陣子他從郵儲石家莊網點取退休工資遭遇1300元的假錢，到另一家銀行繳暖氣費時被扣留，至今郵儲銀行方面未有說法，他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

　　郁悶的老人不止他一個。就在近半個月時間內，還有其他幾位老人同樣在郵儲行的不同網點取到假錢。

　　根據郵儲行石家莊分行的對外公告，系列假幣事件共發生5起，涉及4個網點，其中銀行(指郵儲銀行網點)2起，郵政(指郵電所里共同辦公的郵政儲蓄)3起，發現假幣51張，共計5100元。

　　為了調查事件真相，《投資者報》記者趕赴石家莊，對涉案網點、當事人、市郵政局、銀監局等多條脈絡進行走訪。

　　石家莊市郵政局辦公室主任王健告訴記者：“公安已對銀行內部排查完畢，沒發現問題，現正對外圍進行調查，已有一定眉目，鑒于尚未結案，目前不能透露更多情況。”

　　記者向郵儲銀行總行發出采訪提綱，詢問其對此事的看法，但截至發稿，對方未能作出合理解釋。

　　從郵儲網點柜臺取出假幣

　　郵儲行石家莊各網點逢每月的15日都會人滿為患，“今年上半年全市的退休金發放都從農行轉移到了郵儲行，退休金到賬日在每月15日，郵儲行是提前半天到賬，也就是14日下午就可以取。很多老人都習慣于到賬日就把工資全都取出來。”當地某國有行分行人士告訴記者。

　　十二化建的退休職工呂紹有也是如此，距離他家最近的郵儲網點是位于體育南路的郵政網點，因為15日人多，所以他喜歡選擇14日下午取錢，那時人比較少，幾乎不用排隊。

　　10月14日，又是退休金到賬的日子，呂紹有去體育南路郵政網點取錢，共取了1700元，回家后留出1300元準備交暖氣費。

　　過了半個月，11月1日，呂紹有去位于體育南路的河北銀行網點交暖氣費，這時讓呂紹有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河北銀行工作人員說這1300元全是假錢，按規定要罰沒，老人當時就蒙了，河北銀行該網點人員立刻就電話報了警，給呂紹有一張假錢收據，讓其回家。

　　在記者尋找呂紹有過程中，發現很多人都知道老人在銀行遇到假錢的事情。

　　“你要找在銀行取到假錢的那個人啊？我知道這事，你問問那邊賣水果的，他們是十二化建的人。”在體育路十二化建的小區門口開設一家小門臉的理發師說。

　　在水果攤有三位老人邊擺攤邊聊天，一提到呂紹有，立刻就告訴記者呂紹有家不在這個小區，而是在槐中路的十二化建二生活區。同時他們齊聲感嘆為什么假幣這么猖獗，從銀行都能取到。

　　“你們是說老呂嗎？有啥新情況了？”一位騎自行車經過的老人聽到“假錢”二字，停下來好奇地問道。

　　記者又來到十二化建二生活區，這里有兩棟八九十年代樣式的小樓，79歲的呂紹有和老伴與小兒子一家共計5口人，住在一套70多平方米的房子里。

　　一看到記者，呂紹有和老伴帶著期待的神情一起問道：“有結果了？”當聽到記者是來了解情況時，有些失望，但還是熱情地招呼記者坐下。

　　“居然讓人懷疑我故意拿假錢繳費坑銀行，呼啦一下那么多人都圍著我，我都蒙了，一遍又一遍說錢是從銀行取的。后來河北銀行的人啪啪把這些錢都蓋了戳，然后給我一張收據，還報了警，我就迷迷糊糊地回家了，回來跟老伴一說，她也蒙了。”回憶當天的情形，呂紹有還很難受。

　　記者看到了那張收據，上面顯示共有13張假幣，都是2005版別，有3張號碼是NW28698953，另外10張是NW28688945。

　　呂紹有說后來去找取錢的郵儲網點，可那里的人不承認給了假錢。

　　因為沒想到是假錢，呂紹有取出的另外400元錢已經被家人花了，至于那4張100元錢的真偽已無法得知。

　　受害人所持假幣特征相似

　　呂紹有被河北銀行扣下的13張假幣有何特征？記者來到河北銀行體育大街支行，來此辦理繳費業務的客戶居多，該行一位副行長稱需得到總行辦公室同意方可接受采訪。雖然他沒有透露更多情況，不過，此前該網點曾查驗過這13張被收繳的假幣，發現這些假幣票面很新，且每張百元錢幣正面右側中間部位都有一條一厘米多的豁口。

　　“我退休20年了，以前在農行、工行都領取過退休金，從沒有碰到過假錢，到郵儲行取退休金才五六個月，就碰到這么多假錢。”呂紹有說。

　　不過讓呂紹有覺得一點安慰的是，在其1300元被河北銀行罰沒后的第二天，該行網點就打電話向其道歉，說不該在未落實情況下就說他故意拿假錢，并且態度也不好，還說一旦查明假錢來源，將積極退賠。

　　此事也驚動了當地政府部門。“前幾天有民政局領導來看望我們。”呂紹有說。

　　但時至今日，郵儲行對老人也沒有任何慰藉之詞。

　　事實上，石家莊市另外還有四起假幣案件，目前知道的所涉及的三位老人是任錫祿、田金栓、溫店明，另一位受害人沒有面對媒體。這三位老人的經歷和呂紹有極為相似，都是從郵儲行取退休金，在繳費花銷時被發現是假錢。

　　任錫祿是中儲石家莊公司退休職工，他于11月1日取出3000元現金，4日在小區物業交取暖費時，被發現有11張假幣，包含了NW28698946和NW28698953兩個號段，其中末尾是53號段假幣與呂紹有的3張假幣號段相同，同時，這11張假幣正面右側中間位置有豁口。

　　溫店明是棉七退休職工，田金栓是鐵路工程段退休職工，兩人均從郵儲行石家莊市中華中支行提取的退休金，溫店明共支取了1500元，后被證明全是假幣；田金栓處被發現7張假幣。

　　溫店明手中的假鈔冠字號碼均為NW28698953，與任錫祿、呂紹有的部分假鈔號段完全相同，且豁口位置一樣。

　　田金栓的假幣冠字號碼與呂紹有、任錫祿、溫店明的沒有重合，其中5張是TB16869826，2張是TB16869830，但巧合的是，此前有當地媒體記者將田金栓和溫店明的假鈔放在一起對比，兩者假鈔右側豁口完全一致。

　　郵儲行不承認流出假幣

　　幾位老人曾多次找過事發郵儲網點，均無果，郵儲行也未承認從其內部流出假幣。

　　11月21日，記者來到呂紹有取錢的網點，這是一家郵政網點，外面掛牌為“體南郵電所”，內部一半有玻璃隔離的是儲蓄網點，另一半只有工作臺的是郵政網點。

　　當時來辦理業務的人不多，只有兩個人在窗口辦理儲蓄，還有兩三個人在座椅上等待，另外還有一人在郵政寄快遞，在對著等待座椅的墻壁上掛了一個大橫幅，上寫“堅決防止假幣犯罪，保護客戶合法利益”。“橫幅是這幾天才掛的。”呂紹有說。

　　該網點的所長表示自己不好直接接受采訪，直接將電話撥到石家莊市郵政局請示，其辦公室主任王健在電話中向記者大致介紹了情況進展：“該事件公安已介入，對銀行內部的排查已經完畢，排查結果顯示，銀行內部沒有問題。現已進入外部調查程序，已經有一定眉目，但因未結案，公安方面尚要求不能說。”

　　外圍調查的眉目是什么？記者從知情人士處獲悉，該案子由經濟文化保護大隊負責，但由于未結案，經文保大隊相關人員向記者表示尚不能透露。

　　據呂紹有介紹，辦案人員共來了解過兩次，最近的一次是在11月20日。

　　就在幾日前，郵儲石家莊分行也曾披露部分內容：系列事件最早發生在10月中旬，最早事發地點是郵儲行中華中支行，目前共發生類似事件5起，其中銀行2起，郵政3起，共涉及4個網點，假幣共計51張、5100元，受害人全是老年人。

　　就此前任錫祿女兒反映的驗鈔機設成“低額”模式，假鈔就能順利通過的事情，王健對記者表示：“我們的驗鈔機一直都處于智能模式，有點驗功能，通過錄像，沒有人為調動模式情況。”

　　記者還對郵儲行總行發出采訪提綱，詢問其對屢次發生假幣事件作何解釋，管理方面是否存在紕漏，但辦公室工作人員表示負責人在出差，而且內部需要走流程，以來不及為由沒有給出合理解釋。

　　問題到底出在哪里

　　根據目前案件進展，既然銀行內部排查沒有問題，那外圍會是哪里出了問題？

　　根據任錫祿的回憶，11月1日上午，他拿著自己和老伴的退休金存折，騎著三輪車來到郵儲行市莊支行，在取完3000元后，在柜臺就將錢裝入塑封袋并塞進了衣服內兜，當即就騎車回家了。

　　呂紹有也表示，取完錢后就沒有再掏出來，回來就交老伴放到床鋪下。溫店明則將取出來的錢存放到了飯盒里。

　　如此一來，取出的錢必然是假幣。問題到底出在哪個環節呢？

　　“2000年曾出現過一起嚴重事件，某押運員在途中偷偷從每一扎抽取一張，后來因發現每扎總少一張，有關方面就開始調查，最后發現是押運員干的。但現在監控設備越來越先進了，押運過程很透明，出現問題的可能性極小，就是少一張都很難了，現在出現批量假幣難以理解。”某銀行人士告訴記者，他此前曾在央行工作多年。

　　“以前有時出現的一種情況是，柜員自己偷插假幣，但通常就是一兩張，像現在這么大規模，而且還是不同網點的情況還沒有過，加上監控錄像也已調看，我覺得基本能排除柜員的可能，風險太大啊。”某國有行網點柜員說。

　　“目前最常見的是被掉包情形，老人年紀大，各方面反應都比較慢，經常被一些不法分子鉆漏洞，主要是哄騙偷換。但是系列事件發生的還都是說從郵儲取的錢，太匪夷所思了！蹊蹺！”石家莊當地銀行人士向記者表示。

　　“如果說柜員沒問題、老人也沒有被掉包，那最后一種可能就是驗鈔機有問題，目前不同類型銀行驗鈔機質量也參差不齊，我不知道郵儲行用的是什么驗鈔機。”前述柜員推測。

　　銀監會表示將嚴查

　　事件已經發生了，凡是知曉此事的人都有些膽戰心驚。

　　“柜員向我們反映，在郵儲事件發生后，現在來我們柜臺取錢的人都要求連過五六遍驗鈔機，而且都死死盯著驗鈔機，這極大影響了我們的辦事效率。”前述當地銀行人士苦笑著說。

　　多次驗鈔還只是小事，更重要的是影響了儲戶對銀行的信心。

　　石家莊銀監局人士向《投資者報》記者表示在密切關注此事。

　　“一旦公安部門查明結果，只要郵儲行有一點過錯，我們將對其實行相當嚴厲的處罰措施。”該銀監局人士說。

　　對于儲戶是否有什么安撫和補償措施？郵儲行石家莊分行和銀監局人士均表示，等調查結果出來后，再根據實際情況進行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