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十方緣公益基金會秘書長、中國生命關懷協會副會長方樹功

　　“CC講壇”（第十六期）于2016年12月11日，在北京大學百周年紀念講堂舉行。北京十方緣公益基金會秘書長、中國生命關懷協會副會長方樹功出席并做了題為《用生命陪伴生命》的演講。

　　以下為演講實錄：

　　2011年，我去養老院看望在那工作的院長朋友。到了養老院，院長管理人員和護理人員都在圍著一個大娘勸這個大娘吃飯，大娘不說話也不吃飯。

　　這位大娘九十四歲了，患有絕癥。四天前當她聽說自己最小的兒子去世了，覺得沒有了親人，她就絕食想離開這個世界，大家勸她，但一點沒有效果，所以都慢慢離開了，而我一直默默地站在她的門口。過了半個小時，老人突然對我說：“小伙子坐到我對面來吧！”當我坐在她對面，看著夕陽西下，老人特別的安詳，頭發梳得特別的整潔，衣服也是特別的干凈，嘴巴一直在嘟嚷著。她突然對我說：“小伙子，有《漁光曲》嗎？”當我從手機上把《漁光曲》搜索下來播放的時候，老人突然流下了眼淚。跟著《漁光曲》的旋律，她一遍一遍地唱。唱到最后，她告訴我，她當年沒吃沒喝走投無路的時候，想參加革命又找不到組織的時候，聽到《漁光曲》里頭說“就是有一張破漁網也要過一冬”，就是那種精神讓她穿越生命中最艱難的歲月。她跟我說：“你給我要碗粥喝吧，我雖然沒有了兒子，沒有了親人，但是我還有退休金，還有大家的關懷，我相信我能過好生命中最后的冬天”。我特別的激動，因為我什么都沒有做，我只是陪伴了她一會兒，我只是用一首歌和她聽了一會兒，但是卻讓老人重新反思自己的生命，使她有了生命的力量。

　　在中國，有四千萬重癥臨終老人。他們除了需要生活的照顧，醫療的姑息治療，社會系統支持外，同時他們也需要心靈的呵護。從那以后，我每到周末就去陪伴這樣的老人，去的多了臨終關懷醫院也對我發出邀請。

　　當我第一次走進黃村醫院的時候，他們給我介紹的病人是因車禍被搶救過來的植物人。當時他八十多歲的父親從山東農村趕來，在他的床頭說：“孩子，爸救不了你”。他最小的兒子七八歲，手里拿著一個蘋果，上頭寫了一行字“爸爸你醒過來吧！”碰到這樣什么知覺都沒有的陪伴對象，我能做什么？我只能輕輕地拉著他的手，把歌曲《讓世界充滿愛》一遍遍的播放。當歌曲緩緩地響起來的時候。（視頻）（音樂） “輕輕的捧著你的臉他的眼珠突然間動了” ，突然有一個豆大的淚珠從他眼睛里滾了出來。我說：“如果你覺得太困難了，你可以安詳的離開這個世界，但是你為了你的父親，為了你的兒子，你也可以勇敢的活下來”。他的頭突然就顫抖了起來。從那以后，他的感覺系統，他的直覺一天天在康復。

　　三個月以后我再次去看他，我剛到的時候就看到他的哥哥和院方正在進行爭議。他哥哥說：“他這是全責，他沒有買保險，現在這個家庭就靠我一個人來養活，把它搶救過來也沒有多大價值，你們就放棄對他的治療，放棄對他的康復，放棄對他生活的護理吧”。當我掀開他的床簾的時候，我感覺他好像聽到了。就看到他的眼珠發呆，我看到他的淚像線似的往下不停地流動，一周以后他離開了。這件事對我沖擊特別特別大，因為我以前覺得人活著只是身體在活著，通過陪伴這個人，我突然感受到其實生命中還有一份東西叫“愛”。有愛的時候生命會煥發無窮的力量，沒有愛的時候生命就會枯竭。其實生命就是一份愛，愛就是一份生命。

　　后來我們又進入了社區，我在社區碰到的朱大姐。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她是癌癥晚期，只有頭能動，身體是不能動的。她就問我，你叫什么名字，你的電話號碼是什么，身份號碼是什么，給我審核了一遍。再過半年，當我見到她的時候，她突然就問我：小伙子，我知道你叫方樹功，你的身份證號是什么，說的千真萬確。她說：“我的智商是147，當年復習了一個月考上了清華。每次考試復習一個禮拜就能全班第一。當我畢業的時候科學院也要我，政府機關也要我，后來我們家庭我的父母讓我從政”。后來精通六國外語的她就走上了政府的工作，最后在國務院工作。她的丈夫和她的孩子都在外交部工作。她說：“樹功，別人都覺得我的生活、事業、愛情，是特別的圓滿，當我走到生命的最后，我突然覺得如果我從事自然科學，我相信我會為人類作出更大的貢獻。

　　人這一輩子最關鍵的是做自己喜歡做的事，這樣，當你臨死的時候你會覺得這一輩子沒白活?！碑敃r我特別震撼，我問自己，我這一輩子到底最喜歡做什么事兒？那天在路上，我反復在思考這個問題。在地鐵站等車的時候，地鐵過了好幾輛我都忘上車了。突然像有電沖擊了我一樣，我全身發顫，我突然感悟到我喜歡科學、研究，我喜歡管理，但是我發現我特別喜歡去陪伴老人的那份喜悅，我特別喜歡把這份喜悅分享給所有朋友的那份喜悅。所以，我就把所有的事兒和工作全部放下，和我的好朋友劉豐 、kathy、王桂芹、劉蓮玉等10名伙伴，我們一起去陪伴這些老人。

　　記得我第一次走進國營養老院的時候，看到養老院里頭有一個老人在不停地高喊：有人偷我手表。我到了養老院院長辦公室，院長說：“這怎么辦？這個老人手表丟了，他就怪是護理員偷走了。護理員去勸他，他就把護理員打了?！比缓笤洪L給他的家屬打電話，家屬說，我的父親經常是這樣子，所以我們一年已經換了三家養老院了，現在我們不換了，你們怎么處理都可以，我們已經提前交了一年費用了。養老院也不能把他推回家里去。那天有特別多的家屬看望老人，院方非常糾結。我說：“我去陪陪這個老人”。結果護理人員就拉住我說；“方老師，他精神有問題，你看看他把我手都打傷了”。當我走到這個老人房間的時候，我說：“大爺，你好！”結果他突然就對我說了一句：“滾！”我覺得氣吞山河，非常有力量感。我下意識地給他敬了個禮說：“首長好，有什么指示？”他看著我，突然把手伸到上衣兜里頭，摸出來一個紙包，紙包里包了張照片，那是戰爭年代他在戰場上照的唯一一張照片。

　　他給我講他當年的光榮歲月。半個小時過去了，他告訴我說：那個電子表是我掉在床底下的，我之所以叫他們，只是想讓他們來陪陪我。所以，從今以后，當這個養老院的護理人員看到這位大爺脾氣暴躁的時候都會對他：“首長，有何指示”。他都會說：“沒關系，去照顧別人”。所以，那天養老院院長讓我一定要給護理人員進行培訓，跟大家交流如何能陪伴好這樣的老人。記得那天中午，大家都把所有的老人安排好了，我在養老院走廊里頭給大家培訓。在那兒，有的老人是需要全天候照顧的，最多能離開人十分鐘。所以院長說，十分鐘，方老師你要把它講明白了。我面對那么多護理人員說：“其實我們這些老人除了生活和醫療上需要照護，同時也需要心靈的呵護。如何去呵護他們？那就是不分析、不評判、不下定義，就是愛與陪伴！后來這些人把我這句話濃縮成叫作“三不”。

　　平時在養老院陪伴老人還是很方便的，但是我們在陪伴自己家人的時候困難就更大了。

　　一次我妹給我打電話說：“哥，你趕快回老家來吧！ ”原來是我父親又在社區里頭買那些被推銷的藥品，這次買了四千多塊錢。她說：“吃了這些藥品會有生命危險的。”我趕到家一看，家里到處都是擺放的保健品。我妹妹一直在勸我父親，可我父親老說：“好！好！ 好！”但我覺得我父親并不認可。我和我妹都很著急，我父親為了省錢，能走路的絕對不坐公交車。但是兩年來，他買保健品毫不吝惜花了兩三千塊錢。我和我父親沒有說什么，只是陪他喝茶，陪他聊天，陪他散步，后來他突然對我說：“兒子，你知道嗎？我買的那些東西，我知道都不能吃，我一個都沒有吃，全扔在那了。但是他們推銷的這個東西的贈品特別好，都是最先進的小電子產品?！碑敃r我被感動了。為什么我父親從小就喜歡科技產品？

　　大致在七十年代，剛剛有電視機的時候，我父親就買了一大堆零件，自己組裝電視機。我記得特別清楚，那個電視機是九英寸的，那機殼是一個像大衣柜那么大的。后來過了七八年賣掉的時候，是兩個年輕人用扁擔擔走的。所以我想我父親八十多歲了，歷經那么多坎坷，每次充滿了活力，就是因為他對那種新鮮的東西充滿了好奇、探索。我的血液里也流著我父親的東西嗎？我特別的感恩我父親，我說：“其實這些東西我們在網上就可以網購的”。我父親說：“下個月他們推銷的保健品，贈品是一個手環，不用智能手機就可以知道心跳頻率的”。我說：“網上可以找”。我從手機上搜索到，給他訂了一個。第二天貨到了，他一直玩到半夜。從此以后我父親就不再去買那些個保健品了，當然，我和我妹的網購任務也是開始加重了。

　　所以我們用“三不”去陪伴每個老人，不僅僅只是去陪伴養老院、臨終關懷醫院和社區的老人，我們更要懂得方法，去陪伴我們的父母、我們的孩子、我們身邊所有的親人，讓“三不”成為我們一種生活方式！

　　所以，通過這種方式，我們從北京開始，短短五年時間，在南京，長沙，廈門等三十個城市有了十方緣這樣的組織。我們的義工從十個、一百個、到了現在的將近三萬人。到今年九月底，我們進行了兩萬六千人次的服務。那為什么在短短五年里頭有那么多人加入到為老人服務的行列中來呢？我們發現在服務這些老人的時候，不是我們在幫助這些老人，而是這些老人用生命在開釋我們，在教育我們，他們是我們值得感恩的人。我們人一生都在埋頭走路，只有到生命終點的時候才會知道人生最終需要的是什么。所以老人常說：“如果能重活一次就好了?！贝蠹蚁胂?，如果你們再重新上大學，肯定有不一樣的人生。所以我們去陪伴老人，其實就在反思自己的生命該怎么過，我們有機會去重新活過，所以每一個老人都是我們的恩人。他用生命來開釋我們。

　　雖然我們做那么多，我們現在每年能服務四千人次老人，但是全國有四千萬這樣的老人。我們只做到了萬分之一，怎么辦？所以，我們今年把所有服務老人的方法和技術濃縮成十種技術、十種理論、十種思想。然后把這些東西匯總成教科書、漫畫書、案例集，在全國發行。我們把這些東西變成了一百二十門功課放在網絡上，大家可以隨意地學習。我們把這些東西又碎片成一千四百個微資料，大家通過手機的微信公眾號就可以隨時地學習。我們還在2015年的6月5號，通過眾籌的方式，成立了咱們國內第一家行業的基金會——北京十方緣公益基金會。

　　我們每年會支持做這行業的組織，讓他們可以更快地去服務更多的老人。在今年的10月28號，我們三十個城市的組織聯合成立了行業協會——中國生命關懷協會心靈呵護工作委員會，形成了一個協會的體制。大家制定共同的服務標準，管理標準。我們形成共同的規約，用共同的品質服務更多的老人。同時希望每一個在座的人，我們可以用這種方法和技術去呵護到我們自己、我們的孩子、我們的妻子、我們的丈夫、我們雙方父母、我們的爺爺奶奶，也希望大家可以參與到十方緣老人心靈呵護事業中來，因為每一個生命都是需要被呵護的。所以我們不分析、不評判、不下定義、就是愛與陪伴，讓生命陪伴生命成為我們的生活方式，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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