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茶偷得半日閑

　　作者： (Linda Inoki)

　　在消費海洋中尋覓清靜

　　在東京市中心，有一個著名的十字路口。在那里，你可以感受到這個城市帶著無休止的欲望在脈動。洶涌的人潮不斷擊打著路口，然后又像潮汐浪尖的斑駁泡沫一樣永遠的消失無蹤。自從19世紀 70年代起，銀座(Ginza)就一直是東西方時尚匯流的旋渦。那時，日本剛剛結束長達數百年的閉關鎖國狀態。武士的刀劍和發髻不只成為過時裝束，甚至成為禁忌。飛馳的新時代提倡的是懷表和禮帽，而正是銀座，以其充滿異國情調的林蔭大道，使東京初次領略到歐洲的時尚。今天，人們仍然涌向這些街道，對著進口手表、小裝飾品和鑲有天然鉆石扣的法國手提包發出嘖嘖贊嘆。

　　但是，從御木本 (Mikimoto)櫥窗里光亮柔滑的珍珠飾品，或資生堂(Shiseido’s)櫥窗里珠寶似的巧克力等櫥窗陳列品前抽身而退，你可能會發現更深層次的東西。因為銀座就像一面奇怪的窺鏡，折射著關于一個漸漸遠去的日本的零星片斷，也可從中瞥見日本國民長久以來的狀態。

　　就看看蒂凡尼(Tiffany)店里的那對母女吧。她們正近乎癡迷地凝視著夢寐以求的昂貴珠寶。無數類似的場景證明，日本人普遍擁有這樣的錯覺，認為那些帶著設計師標簽的作品就是生活的意義所在。不過，這也反映出日本自古以來對美的迷戀：身著上等布料縫制的服裝，點綴以精致的配飾，憑借完美無缺的外表在社會上出類拔萃。

　　所以，在這眩目的消費海洋中，我的建議只是去體會品茶的樂趣。在這個充滿活力又讓人感到筋疲力盡的城市，茶歇時間是極為寶貴的。工薪族也許會從壽司傳送帶上匆匆拿走自己的壽司，但他們總要設法騰出15分鐘小睡一覺，沉思片刻，或者端上一杯咖啡或茶閑聊兩句。

　　如果你認為這是在浪費觀光時間，那么請記住，是日本發明了茶歇時間�；蛘哒f，若中國沒有首創茶歇，日本也會發明這一概念。

　　東京的茶店

　　古代中國的僧侶們習慣在長時間沉思時飲茶。那位將茶帶入日本的云游僧人顯然是個英雄，也是位圣人。由于有了他，以及日本人幾百年來對茶道的尊重，東京才有了全球最好的茶店。只要想一想倫敦的侍應生們那種無情的冷淡，你就能開始明白我的意思了。

　　東京的茶店或棲息在街頭樓上，或安頓在時髦酒店之內，或隱藏在樹木茂密的公園之中：對于那些被時間和空間壓抑的人而言，它們就像避風港。閑暇之余，你可以觀察這里的人：孤獨的女人、帶保鏢的男人以及安靜地沖著茶匙微笑的情侶。此外，東京的茶歇還能教會你“張弛之道”。

　　上次去看歌舞伎表演。結束之后，我像一只帶著醉意的鼴鼠，搖搖晃晃走出劇場，步入下午的陽光中。在看過絢麗繽紛的劇目之后，突然又進入了由交通、火車和晚飯吃什么組成的單調世界，這形成了極大的心理反差。因此我決定去尋找片刻的調適之所。

　　劇場背后是尋常的街道，而正是這些街道支撐著這一區域迷人的外表。三個身穿亮藍色圍裙的男人正在切雞塊，以備烤雞肉串。一位瘦骨嶙峋的年邁工匠正在向一位頗有魅力的客人展示日式厚底短襪。這位客人擁有夜總會老板那種典型的自負——白天穿阿瑪尼，晚上穿豪華和服。

　　在一條狹窄的小巷中，一位種花人正在門邊將很大一堆的梅花花蕾堆成垛。這個與自然如此格格不入、欲望快速變換的碩大城市，仍試圖追憶那些遠古的四季樂趣。沒人會偷他儲存的花蕾，而在今晚，這些花蕾將把它們的芬芳灑滿飯店和煙霧繚繞的酒吧。

　　30分鐘的品茗享受

　　之后我發現了我要尋找的對象——一家小小的時尚日式咖啡館，這里提供綠茶。女侍應生熱情洋溢，就像她為這一時刻已經等了幾年一樣。

　　我坐在柜臺邊。令我感到驚訝的是，我竟然看到了一絲茶道儀式的影子。茶藝師舉止從容，動作準確地用竹杓從一把古老的鐵壺中舀水。

　　沸水會破壞綠茶的精致味覺，因此，我們都樂于等待水溫涼下來。隨后，一只漆盤奉上我的那杯綠茶，漆盤內還盛有一款翠綠色糕點。這種綠色并非有毒的添加劑顏色，而是抹茶所呈現的純粹的翠綠色。抹茶是在茶道儀式中使用的一種味道濃郁的茶粉。女侍應生向我鞠躬之后，轉身消失在一間小廚房內，然后那里傳來低沉的叮叮當當聲音，直到茶具被擦拭光亮之后才逐漸消失。

　　奇怪的是，多數西方人寧愿狼吞虎咽吃下一塊

　　從前，甜點曾為皇室宮廷所專用。如今，日本擁有成百上千家點心店，但其中最為著名或許要數虎屋 (Toraya)，這家點心店為日本歷代天皇制作糕點的歷史至少長達500年。

　　生果子(生的甜點)尤其美味。大師傅仍然是日出而作，手工制作每份甜點，而且這些甜點都必須在當天食用。這或許看上去有點不可思議，但由于在日本，藝術、哲學和食物之間的聯系仍然非常緊密，這些小小的糕點能讓人意識到四季更迭。諸如“嫩葉之蔭”、“春花意象”、“秋之荒野”或“瑞雪覆松”等糕點名字，體現出世事變幻、人生如夢的佛教觀點。

　　30 分鐘的品茗及平靜和諧的環境令我神清氣爽。在與店中的三名女侍應生互鞠一躬之后，我以平靜的心情踏入了這個紛紛擾擾的城市。

　　譯者/何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