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湄/文
那夜,麥太炮制圣誕火雞大餐,片片火雞肉上淋了老抽生粉獻,伴碟的,是薯仔和節瓜;當時還不知有Cranberry Sauce這東西,于是給了麥兜一灘千島汁……麥太說是中西合璧。
千島汁火雞老抽和節瓜,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會有緣分在一只碟子里相遇。麥太更是做夢都估計不到,粗腳粗爪的,竟然mix & match弄出了時下最in 的fusion food.
讓食物更有趣,烹飪更好玩
Fusion food. “融合美食”,亦稱“無國界料理”(Global Cuisine),巴黎、紐約、倫敦和悉尼的時髦飲食圈中已然大熱,而這股熱潮,上海和北京也卷入其中。
將世界各地不同菜式的食材、香料和烹飪技術加以創新性的融合,或向本地菜式中引入異國風味,務求打破種族與地域界限,天下美食共冶一爐——“融合美食”的基本精神“東西碰撞”在文化上是多元主義的……哦不!不必做意識形態上的發揮。印度泥爐燒烤比薩,酸橘汁腌魚配檸檬香草,后殖民時代的高蹈理論沒有這樣的甘美滋味。這場以“融合”為旗幟的烹飪革命,更可能源自一種單純的沖動——讓食物更有趣,烹飪更好玩。
備受青睞的食材和菜式,大多取自民族色彩濃郁的國家和地區,摩洛哥、意大利、印度、中國、西班牙、巴哈馬、 日本、泰國、越南……混合與搭配之后,經營出某種蠱惑討巧、色彩繽紛的“異國情調”。就像John Galliano在Dior的時裝設計中注入鮮艷的秘魯織物和印度刺繡,中國騰龍紋樣與歐洲草履蟲圖案交纏,不分古今與國籍的華麗感。比如Peter Gordon的代表作,烤鯖魚配姜汁蘆筍寬扁豆跟西班牙薩爾薩薄荷豆醬汁,泰式咖喱灰胡桃碎泥烤鮮活帶子蝸牛跟松脆甘薯片。
秘訣在熟悉與陌生之間的參差調配。配料的風味必須平衡而不沖突,料理手段要能夠有效融合不同成分,結合容易與異國香料協調的本地產物,勾兌出口味的微妙過渡。青辣椒醬和胡荽可以讓一味沉悶的燉雞活潑起來,椰醬可以代替奶油來烘焙焦糖燉蛋,加拿大龍蝦芒果沙律旁邊可以躺著日本幼面。沒有既定傳承,因此這里讓想象力奪權。
味覺的跨文化冒險
當人們到全球各地旅行并帶回心愛的食物,味覺的跨文化冒險就已經啟程。一道傳統的意大利燜燒茄子土豆珍珠雞,融合了來自中國、北美和西非的原料;“正宗的”瑞士菜由周邊的德國菜、澳洲菜、法國菜和意大利菜混合而成;太平洋沿岸地區的經典菜式則是印度、馬來西亞、中國和歐洲的雜燴。2005年8月,英國業界權威雜志《餐飲》更發表一篇奇文,“The Peking Man Cooks Fusion”,一本正經地將起源追溯到山頂洞人時代,宣稱中國人早就發明了“融合美食”。
俱往矣!是澳洲率先倡導了當代意義的“融合美食”。英國殖民地的歷史,歐、亞、拉丁美洲的移民,帶來了烹飪傳統的鑲嵌工藝。20年前,澳洲廚師就開始擺脫歐陸菜系的嚴格規范,有意識地對各國美食嘗試拼貼。受過古典訓練的廚師,新鮮的本地食材,與東南亞的密切關系,構成“融合美食”的夢幻組合!恫蛷d》雜志評選出的2002年度全球十佳餐廳,有兩家位于悉尼:Rockpool——亞洲和歐陸的“融合美食”;Tetsuyas——日本和法國的“融合美食”。
不能不再提一句將“融合美食”帶到英國的Peter Gordon——新西蘭出生,墨爾本學藝,再到尼泊爾、印度和東南亞旅行數年,回澳洲開了大名鼎鼎的Sugar Club,1996年移師倫敦,登時成為時髦場所,從諾丁山一路紅遍蘇荷。Peter本人躋身明星名流,在BBC和電視四臺上頻頻亮相,又出了兩本獲獎的暢銷菜譜,儼然一代總廚的成功典范。
說穿了,時尚才是“融合美食”真正的鹽。
全球化時代,什么都要染上國際色彩才滌得凈土氣,包括自家的餐桌和床。香烤明蝦配羅勒葉沙司和芒果,椰奶卡布其諾,沒有什么菜式比“融合美食”更能激發“國際化都會生活”的美好幻覺。纖體瘦身又盛行到病態而超現實的地步,大魚大肉的吃相已經不堪入目。所以,“融合美食”以新鮮的天然原料和有機食品為號召,分量是少少的,調子是冷冷的,味道淡薄,色相清新,強調低脂低熱、年輕健康、抗衰老的膳食配方,輕易就俘獲了時髦顧客卡路里和膽固醇的陰影下畏縮掙扎的腸胃。
格調量販中
玩弄噱頭的因素肯定是有的!度A爾街日報》指出,大飯店的菜單上,“菠菜蘑菇沙律”變成“櫻桃番茄毛利島洋蔥配菠菜沙律跟意大利潘塞塔培根香脂熱調味汁”,無非是換湯不換藥的促銷手段!叭诤厦朗场痹谠u論家那里受到的詰難主要是:過分復雜的料理,矯情做作的配搭,隨心所欲的自負。
英國某BBS上,一伙人為此掐架。為首的罵“融合美食”是“該死的布爾喬亞臭狗屎”:一小撮食物,用極大的盤子盛上來,盤邊上滴那么一丁點兒沙司,不過是為了販賣“格調”;它正如全球化本身,從每種文化中提取最糟糕的成分,胡亂拼湊成怪物。
憤青式的偏激,但隱隱讓人覺得快意。
遙想60年代,Miles Davis出于商業考慮,大膽吸引搖滾、朋克和電子元素,開創實驗性的“融合爵士”(fusion jazz),也沒少為人詬病。但是,難道不好聽嗎?“融合爵士”并不等于Kenny G的濫俗小調,就像“融合美食”不僅意味著令人發指的青芥末意大利芝士餅(wasabi tiramisu)。形式之爭是無謂的,關鍵要看在這種形式里做出了怎樣的東西。好味的“融合”餐廳和蹩腳的傳統餐廳(或者反過來),你更愿意光顧哪家?
香港彈丸之地,“融合”餐廳上千家。港人夸口說,古今中外無所不賣的茶餐廳,才是“融合美食”的始祖……幾乎是近于調笑了。fusion也好fashion也罷,終究與草根無關。
說來凄涼,麥太的圣誕火雞大餐,其實只配叫做“豉油西餐”。若想in,她至少要跟Fig Leaf的比利時總廚Emmanuel學上這一手:Mille Feuille of Foie Gras & Hainanese Style Turkey with Caramelised Snow Pear and Cashew Nut Oil Dressing (鵝肝千層酥配海南煮法火雞跟焦糖雪梨和腰果油調味汁)——不知道麥兜,在銀城廣場和馬爾代夫都只落得海南雞飯飽肚的麥兜,會不會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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