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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云峰/文
人們常常感嘆一種地方美食到了異鄉會變味，沒有在本鄉本土來的純正地道。英國作家彼得·梅爾在小說《吃懂法蘭西》中稱，法國鄉間餐廳的星期天午餐包含的不單單是食品，還有那種氛圍，并道出點破玄機的經典之語：“可惜，氛圍是不會旅行的。”
美食如此，美酒亦然。經常聽人提起，同樣一瓶葡萄酒在產地嘗時很好，可滿懷希望帶回家后就再沒那感覺了。這些有生命的家伙好像也有水土不服的困擾。她們與當地的環境、人文，還有品酒人彼時彼地被感染的情緒是不可分的一體。時常想起前次德國之行，一支支當地小酒給我從感官到精神的感觸，讓人相信：氛圍的確是美酒的一部分。
德國是歐洲傳統種植葡萄釀制葡萄酒的國家，算是舊世界。去德國之前曾品嘗過一些德國葡萄酒。一些知名酒廠的高級別葡萄酒，相當出色。然而，在德國時，真正感動我的恰恰是一些小酒，那些出自普通酒廠且價格極為平易的葡萄酒。
從地理位置上講，德國是最北的葡萄酒產區，葡萄品種喜冷耐寒。寒冷的氣候也決定了白葡萄，特別是貴族品種Riesling， 釀制的白葡萄酒表現最為出色。在德國，隨便走進一家店鋪，德國產的白葡萄酒和起泡酒都是主力。
不同店鋪經營葡萄酒的種類和檔次是有差別的，針對特定的市場需求。對于中小型的商超來說，經營的多是人們日常飲用的餐酒。這里有來自慕士爾(Mosel-Saar-Rewur)、萊茵高(Rheingau)、萊茵黑森(Rheinhessen)、普法茲(Pfalz)等各個產區，普通酒廠的德國小酒，且價格便宜。到漢堡的第一晚，當我走進一家小型超市時，沖擊我視覺的不僅是龐大的葡萄酒陣營，還有價格，平易得讓我無法相信標簽上小數點的位置。除了一款香檳是12歐元，其它的基本都不超過4歐元，最便宜的就1-2歐元。一支才1.5歐元的2001年萊因黑森Auslese級別的葡萄酒調足了我的胃口，極大的好奇讓我定要試試這出乎我想象的低價位的Auslese。
當晚，迫不及待打開這支酒，中等檸檬黃色，微帶一絲金色，明亮清澈。Muscat類葡萄酒的脂粉氣，很香甜。細細分辨，白色花朵、無花果和蜂蜜的主線，伴著柑桔、檸檬和胡柚的清新果香。入口酒質圓潤柔滑。中段能感到明顯的酸，并成為支撐酒的骨干。后段有一絲胡柚般甘苦。回味中等，并有脂粉和蜜汁的留香。這酒一定不是Riesling，但依然有不凡的酸度，讓人感嘆畢竟是寒冷地區葡萄所釀的酒，氣候的天資讓她受益匪淺。沒有特意準備什么甜點，只是就著同時買回的全麥黑面包，無心插柳卻很搭調。
一起喝酒的還有一位從不喝葡萄酒的同事。她連連說好酒好酒，可以接受，兩人一會兒干完了一瓶。德國葡萄酒的魅力讓人折服，這不過是一支很普通的小酒，簡單、新鮮、平衡，比起豐厚、富裕、偉大的酒，還有很大的差距，但足以誘使人們愛之不及。也許是到德國喝的第一支酒，印象深刻，同事專門帶了一瓶回國。可后來她告訴我，回家喝的味道不如原來好。是小酒經不起旅途勞頓，還是沒有了德國黑面包，或是與特定氛圍分家的美酒真就丟了魂？
德國人做事嚴謹、規矩，這種民族特質潛移默化地融入到他們釀制的葡萄酒中，讓人感受到酒的端正與平衡。雖然是白葡萄酒，德國酒多數經得起時間考驗。是Riesling和氣候賦予的酸度骨架，也是嚴謹和態度給予的勻稱結構，讓她們有經年的潛質。好酒廠自不用說，就連一些小廠小酒也有驚人的陳年功力。
我住處附近有家一位老人開的葡萄酒專賣店。去了兩次就和店主熟了。一次，老人讓我看他店里的一些打折酒，都是很老年份的德國酒，多數過了巔峰期。其中有一款1983年Mosel的Riesling Spatlese，出于好奇和試探，我決定嘗試一下。3歐元的價格，20年的經歷，一瓶晚收Riesling，只想看看垂老的酒到底什么樣。酒在杯中呈現出油潤可人的桔黃色，透著成熟的金色。桔類、蜂蜜、榛仁伴著底層一絲汽油的氣息，陳年讓香氣成熟而厚重。中等酒體，酸度明朗，有熟透的水果香氣。酒質柔潤均衡，略有垂老跡象。沒想到，這么老的一支小酒不僅能喝，且活力依存。同時越來越感到，葡萄酒在本地喝的表現常常和國內不同，是因為沒有長途跋涉的顛簸和損傷，酒質更加穩定可人；還因為本土本鄉的氣氛和感覺，如再配上當地的食品，會更相得益彰；更是因為人們的心情，是彌漫在空氣里的一種氛圍。
德國是個風景如畫的國家，建筑與自然山水構成了一幅幅迷人的畫面。置身其中，煩惱很容易被祥和的氣氛沖淡。我在德國時正是春寒料峭，一支2001年Pfalz的Riesling，一支再普通不過的小酒，同樣給我一次冬去春來的感受。這瓶酒頭天喝了一半，當時感覺酒比較緊，顯得生硬、刻板，不好接受，便放了起來。第二天再喝時，酒似乎完全開放了，酒香變得更加豐富有層次。禾桿黃透著綠意的酒液在杯中回旋，散發出層層青蘋果、白薔薇、檸檬、蜂蜜、礦物和一點芝士的香氣。入口果香也更豐富。雖然后段偏空，回味稍短，酒質依然平白簡單，嚴格意義上稱不上是好酒，但整體感覺更平衡，清新爽口，如當時窗外的雨水，不會留下深刻的印跡，但讓人已沉醉在清新的氛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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