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 我
大城市如長篇小說，結構復雜，宛如迷宮；中等城市如散文，平鋪直敘，但枝蔓繁多；而像日本京都這樣的小城市則如詞，格局不大，但境界不小。到京都已是初夏，正可謂聲催鶯老之時，又因位于南部，陽光強烈，正午時，從頂上直瀉，樹影清圓。在京都，開門見山，推窗見山，就是市中心那幾條傾斜的街道上，往上看，遠處是山。往下看，還是山。
在這里，柯布西耶所謂“殺死每一條街道”的現代建筑宣言看來是完全失敗了。車不多，有一種步行城市的味道。街道是不能省略的，這些街道，如淡淡的句子，或將人引入繁華之處，或將人帶入古寺之中。只有信步走過，才能覺得它的好。
京都是千年之城，在建城1200年時，京都的17處建筑，包括寺廟，還有古城，被納入世界文化遺產。二條城也是世界文化遺產，離我們住的京都國際酒店并不遠。這原來是德川家康陛見時住所。從建筑規模看，已有客大欺店之感。這里不僅有東西約500米、南北約400米的圍墻，而且城內結構繁復，氣勢恢宏。城內的二之丸御殿有鶯聲地板，走在上面會發出黃鶯一樣的叫聲，以防刺客。參觀時必須脫鞋，在我們經過時，有兩個金發頑童在上面來回折騰，笑聲清朗。
鶯聲地板其名雖美，但設計原理卻不復雜。地板下有橫木支架，地板和橫木之間留有縫隙，當人踩動之時，橫木上的鐵片摩擦就生出“吱呀”之聲。二條城是德川家族權傾一時所建，也是德川家族式微的見證。所謂大政奉還給天皇，也是在此商定。二條城內多銀杏古樹，據說到了秋天，銀杏葉翻飛，更有雅調。
在京都旅行，有點像1980年代外國人到北京所說的“白天看廟，晚上睡覺”。京都的寺廟之多，令人嘆為觀止。清水寺位于音羽山半山腰，上寺須經過三條坡路。名為三年坂、產寧坂和清水坂。上得清水寺，正殿依山而建，前為懸崖，殿前高臺懸在山坡上，下面有巨大的櫸木支撐。放眼望去，綠意森森，脫塵去俗。江戶時代，這里是表演雅樂的舞臺。日本有俗語，當形容下了莫大決心時，日本人說“抱著從清水寺的舞臺跳下去的決心”。
去了清水寺，自然要去金閣寺。該寺原名為鹿苑寺，因寺院內金箔貼制的舍利殿——金閣非常有名，故被叫作金閣寺。為室町幕府第三代將軍足利義滿下令建造。入得寺來，寺前有湖，名為鏡湖，湖內有假山立著當年各地諸侯奉獻的各種名石。方丈室的北側有一棵船形松，從被栽下距今已有600余年。沿著鵝卵石鋪就的小道走去，道路蜿蜒，到處有不經意的美，繞過主寺，只見松林中擺著數張長條茶幾，皆為紅色，甚是驚艷，禪味深遠。
金閣寺早有盛名，但舉世皆知卻為一次大火以及因此引出的三島紀由夫的小說《金閣寺》。1950年，該寺的一位和尚因為對“金閣寺的美嫉妒得發狂”，從而縱火。小說結尾，該和尚在熊熊火焰中焚身。日本還有一座美輪美奐的寺廟，名喚東照宮。據說該建筑也是完美無缺，恐遭天忌，建造者故意將內部其中一根柱子上的花紋上下顛倒，至今保存完好。這樣的故事，就有點老莊的大成若缺的味道了。
除了著名的《京都議定書》，京都的文化自由都市宣言也值得讀一讀。那上面寫道：今日的京都不能只靠著過去的光榮而孤立的生存，理想建立在世界的現狀和自我傳統的深厚反省。京都的風景很多，而京都的居住者，對這些自有一種氣度和沉穩。千年的風流固然可供外來者闌干拍遍，但是人間煙火則自有一種不同的親切。這里沒有“新天地”，但是那投向遠山的目光已經夠讓人回味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