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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與財富的新解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2月23日 17:20 大洋網-廣州日報
從維熙 “無財非貧,無學乃為貧……無子非孤,無德乃為孤。”這是清代文人王永彬在他的《圍爐夜話》中留下的一首中國文化人的絕唱。能不能這么說,這番話既是他個人的聲音,又是他對兩千多年來儒學孤傲精神的一種概括。時至今日,筆者重新咀嚼這段文化格言時,雖然感到其文擲地有聲,但也感到這位清代文化長老的論述,有在儒學 寶座的巔峰上坐而論道之嫌。筆者之所以這么評說,實因他從純儒學的角度,把財富與文化、道德與人性做出了根本對立的詮注。 筆者近讀商務印書館在上個世紀三十年代出版的《中國商業史》,在書的序文中一句一語中的話:“中國自古以來,文化人大都輕商。”這是中國延續了幾千年的慣性思維,是很難在一朝一夕有所改觀的。筆者亦為一個文化人,讀了王永彬的文化箴言之后,疑問隨即而來:如果沒有了財富的支撐,那些古代的名人雅士,如何穿衣吃飯,是用什么來購買筆、紙、墨、硯的?又是如何將那些詩、詞、歌、賦裝訂成冊,流傳于世的? 記得,在歷史新時期開始之際,文化人在反思歷史時,有記者問及我這樣一個問題:“你被貶為賤民,流放于社會底層時(指監獄),你還有沒有創作欲求?” 我說:“有時有,有時無”。 他說:“什么時候有?什么時候無?” 我答:“吃飽肚子的時候有,饑腸轆轆的時候無。” 道理十分簡單,在上個世紀大饑餓的60年代,在勞改隊我用破鍋煮過菜根,用以充饑擋餓;那時連生存下去都是問題了,何以再會迸發創作欲求?因而,我聯想到無論是詩仙李白,詩圣杜甫;抑或是羅貫中、曹雪芹……他們是在填飽肚子之后,才抒發出他們的文學天賦和藝術潛能的——如果他們不具有填飽肚子起碼的金錢保證、何以買得起紙、筆、硯、墨,他們的文字何以會流傳千古?因而,財富二字的本身并不無恥無德,對文化人來說,沒了它就沒了賴以生存的根。難道不是嗎? 魯迅當年雖然遭受國民黨迫害,但是千字折合六袋面粉的稿費收入,他還是不乏溫飽的。我的摯友——英年早逝的劉紹棠,在上個世紀五十年代,曾為幾句文化與財富的實話,而付出慘痛的代價。他說:“如果我們能有三萬元,就能安心地寫長篇小說了。”結果,人家說他是提倡拜金主義,在報上批來斗去,后來演繹成典型的右派言論之一。其實劉紹棠觸及到的,正是文化與財富依存的本源關系,我們的文學史上“貧賤不能移志”的文人是有的,如晉代陶淵明詩翁自摘烏紗、到桃花源去喝自釀的美酒;明初放牛娃出身的畫家王冕,拒朱元璋進朝為仕的圣諭。這里不能忽略的一點是,他們都是有飯吃有炕睡的人——從古至今還沒有那個身為乞丐,而又寫出傳世佳作的文化人——文化與財富是連體嬰兒,如果沒有穿衣吃飯的底線保證,怕是有多大天才也會無所作為。 誠然,縱觀有著幾千年古老文化的中國,自從有了“財富”這個字眼以來,財富常常是與“無學”、“無恥”、“無術”、“無德”等貶義詞匯聯系在一起的。之所以如此,可能與歷史上的大貪、大宦與官商勾結,留下的種種污穢的行為有著密切的關聯。他們不僅污染了財富的定義,更有甚者成了財富權貴,或成了“歐也尼·葛朗臺”式的人物。但不容忽視的是,中國歷史上也曾出現過許多品質高潔的富商,像近代史上的胡雪巖,就是其中的一例。因而筆者試想,王永彬之所以把財富與道德絕對對立起來,從文化血緣關系上去探尋,似乎與中國文化人在諸子百家中獨尊儒術的思維定式,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因而,王永彬的《圍爐夜話》中,“無財非貧”、“無子非孤”之說,有悖社會的人倫經緯。而斑駁大地的底色中,吃、喝、拉、撒、睡是人類生存的起點,沒有了這個生存底線,一切都會變為鏡中之花水中之月。不要說著書立說,如果沒有以錢買糧充饑,怕是連王永彬在內,早就成了一把骨灰,去與荒郊野草為伍了,何以會有《圍爐夜話》留傳下來? 據史記載,王永彬《圍爐夜話》的誕生,是其圍著溫暖的爐火,對子女親屬進行儒學教育時,留下的生活筆記。筆者設想,他如果沒有遮風擋雨的宅院,冬天沒有火炕睡覺,閑坐時沒有爐火取暖,身邊沒有子女繞爐而坐,還會有這篇筆記出爐嗎?中國有句流傳千百年的民間諺語,叫“躺著說話不腰疼”;也許只有從生活困境中活過來的文化人,才會對其說提出另一種認知。那就是:財富本身不是罪惡,無止境的貪欲和巧取豪奪的不義之財,才是人間惡行;有德的人,如果斷了傳薪香火,也要承受人生旅途的孤獨。 這是我沉淪社會底層二十年和從文五十多年,從悲喜人生中得到的結論。然否?愿得到方家的匡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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