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支持Flash
|
|
|
我憤怒的功能還沒被閹割掉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4月29日 05:43 財經時報
劉恒濤 我回國七年的變化,就是對中國更了解了。遇到讓人激憤的事情,我還是會激憤,我憤怒的功能還沒成功地被閹割掉。 近期,陳丹青的作品《退步集續編》由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出版。《續編》收錄了近兩年來各媒體對陳丹青的采訪記錄、各地的演講文稿,以及他博客里的文字。與《退步集》相比,《續編》話題略有調整,增加了對人文和藝術的剖析。 在過去的幾年里,陳丹青頻頻出現在公眾視野,在更廣泛的領域內發言。他抨擊中國海歸的“工具人格”,呼吁“救救魯迅”,給國內討論熱烈的“文藝復興”潑冷水,以致很多人忘記了他的畫家身份。 在新書自序里,陳丹青講到了自己在清華大學辦理辭職手續與同事學生辭別的前后。因看到校園里“乖順的盆景”,感慨“盆景也要好生供養,體制怎能輕易改!”言語間頗多無奈。2007年元月,他還關掉了自己的博客。這一切都讓人懷疑:他是否打算停止憤怒,偃旗息鼓? 16日,一襲西裝、面貌清瘦的陳丹青如約出現在北京中關村某咖啡館里,在與記者進行交談時,他依然激憤,國罵不離口。 “我憤怒的功能還沒被閹割掉。”他對記者說。 畫畫現在是業余愛好 《財經時報》:很多人感覺你近兩年來光批評了,有沒有畫畫? 陳丹青:畫了,一直在畫畫。我曾經說了,媒體會分配任務:李銀河一天到晚談性,王朔一天到晚罵知識分子,然后我一天到晚罵教育。只要我憤怒一回,我就得為公眾一天到晚24小時板著個臉。 不過我全時畫畫的狀態結束了,現在是業余愛好。 哈哈。 《財經時報》:你今年完全從大學出來了,以后有沒有新的打算? 陳丹青:沒什么打算。你們媒體都替我打算了。 《財經時報》:你在新書里講,說自己提出辭職之后,院領導見你了還是“笑嘻嘻,親愛極了”,你覺得自己原來“鬧了一場喜劇,百分之百的喜劇”。為什么這么說? 陳丹青:都是這樣嘛!中國就是人際關系社會,唱紅臉的很少嘛。 《財經時報》:一個月前人大國關學院的張鳴的事情,暴露的是否就是你之前說過的大學行政化的事情? 陳丹青:這種事情每天都在發生。每個學校、每一層樓、每個辦公室,都有一個教授或副教授在跟他的頂頭上司明里暗里鬧膈應。只是張鳴這事兒曝光了。 《財經時報》:你有沒有關注中學教育或幼兒教育? 陳丹青:媒體把我請辭這事兒曝光以后,很多陌生讀者來信,比例最高的是高中生,非常奇怪,我一點沒想到!高一高二高三的都有,說是謝謝我為他們說話,其實我在學校鬧脾氣時沒想到高中生。 我在西單圖書大廈簽書,來買書的好多是高中生,我很意外。 《財經時報》:高中生都是怎么反映的呢? 陳丹青:非人的生活啊!有一位《大學生》雜志的新編輯告訴我,他是某某二中畢業的。某某二中的別稱就是“某某第二監獄”:圍墻、鐵絲網、監視器。一年到頭早晨五點起床,晚上十二點睡覺。各種威逼監視,無所不用其極。常有孩子自殺。每年春節學生喝醉了,就把可惡的學監暴打一頓,扔河里去,然后再撈起來,第二年繼續當他的學監。平時老師要挾的話是:不好好讀書?你永遠農村戶口! 這話對嗎?很對。可這是教育嗎?監獄也不是這么管呀。獄卒說:好好勞動!不然贖不了罪——如今“農村戶口”就是原罪啊! 于丹就是個神甫 《財經時報》:你現在對于丹熱有什么看法? 陳丹青:我沒資格批評于丹,我沒聽過她講《論語》。但我批評對電視明星的批評,因為這不是值得批評的事物,太正常了,學者早該上電視。如果你覺得他(她)講得不好,你去講,這就是我的態度;再或者,你自己去讀《論語》。接受群體不一樣,你不能要求所有聽于丹的人自己去讀原典,于丹也不會要求所有人只聽她講《論語》。電視是中性的,人們不想看,會立刻換頻道。 所有神甫都在講《圣經》,這么講、那么講,但你不能喝止:不對,《圣經》不是這樣的!然后神甫就得改口。于丹這類角色等于社會層面的“神甫”,西方幾萬幾萬這樣的人,等于我們這里的居民委員會小主任啊什么的,做做思想工作,調解調解,開導開導,前提是你要能說會道。其實于丹特像從前共青團系統能說會道的輔導員。 《財經時報》:我記得你去陜西臺做節目的時候,說臺下的學生“表情都很茫然”。社會現在有這么一個群體,這應該是于丹出現的原因吧? 陳丹青:很茫然,無主見,集體無主見。國學熱是市場需求,非常簡單,老百姓要聽,他就會聽,不要聽,你再上電視做秀也沒人聽。現在道德淪喪,信仰真空,誰出面“布道”,誰就有觀眾。學者不必急于批評,應該研究的是:中國在這個時期為什么會有學者上電視?為什么會有國學熱?為什么通俗的說法會有聽眾?通俗說法和經典閱讀的內在區別是什么?等等等等。 研究這些,會比單是批評更有價值。所有“熱”的事情總會“涼”的,可是這其中恒常的規律應該去找一找。 王朔、阿城是人精 《財經時報》:從2000年以來,有了“海歸”這么一個概念,包括你在內,阿城、劉索拉、艾未未都紛紛回國,這背后是什么原因? 陳丹青:就是中國好起來啦,很生動。自己的國家嘛,很親切。我們是一群盲流,流來流去,又回來了。蒼蠅飛了一圈,又回來了。 《財經時報》:回國7年后,你覺得自己有變化沒有?還像以前那么激憤嗎? 陳丹青:變化?就是對中國更了解了。遇到讓人激憤的事情,我還會激憤,我憤怒的功能還沒成功地被閹割掉。 《財經時報》:你知道王朔對你的老師木心先生的批評嗎? 陳丹青:看到了,算是客氣的。他罵那么多人,順便帶一句,一小點唾沫星子,還好,沒關系,罵我的人多了。每個人在說別人時,說出的其實是自己。 《財經時報》:我記得你好像說過你非常喜歡聽王朔講話? 陳丹青:對,他比體制里的人真實多了。底下誰不在罵?體制里的人照樣罵,不過是在背后、在飯桌上罵,然后干杯,臉上全是血管。 《財經時報》:你看了王朔的新書嗎? 陳丹青:我是他連續劇的忠實觀眾——他的書不很看得下去——《愛你沒商量》、《編輯部的故事》、《過把癮就死》、《陽光燦爛的日子》,一百多集,一集不落,我還推薦過好多人看。 第一次認識他是在紐約,我對他說我一天到晚看你的連續劇。后來陪他出去玩。我介紹他和阿城認識,我先給阿城打電話說見不見?他說見啊,都是英雄啊,然后就給打電話,他們到加州聚了。 《財經時報》:你覺得《陽光燦爛的日子》好看嗎? 陳丹青:我喜歡,但我會審慎表達我的喜歡,畢竟那是我們這代人的喜怒哀樂,我不想讓下一代人陪著我們也來回憶、找快感……我們發現小時候看革命電影,鬧半天,原來是幫著左翼青年在懷他們的舊,我們傻×,陪著哭,以為那也是我們的事兒,其實是我們在懷他們的舊。 可是好電影能夠成功地傳達經驗,向各種不同的人群傳達經驗。 《財經時報》:你不希望我們這些70、75、80后喜歡這些嗎? 陳丹青:我沒有資格讓你們喜歡或不喜歡。你們應該有自己的痛點、快感,不要跟著上一代人瞎起哄。在美國,披頭士一代人,喜歡貓王一代人,喜歡重金屬搖滾一代人,分得很清楚,你喜歡你的,我喜歡我的,是吧?我們呢,老是拽著下面幾代人一塊兒……等青年人有自己喜歡的事兒,這幫人還出來批評,指手畫腳。我討厭這樣子。 《財經時報》:我聽王朔說過,說看到阿城在咖啡館里滔滔不絕,他對阿城的“聊功”很景仰,我覺得王朔已經夠能聊了。 陳丹青:對,人稱阿城“天下第一聊天高手”。我跟阿城熟,他剛從鄉下回城我們就認識了。他們倆有相似的地方,都是解放后的北京人,全中國最能聊的都在北京這一塊,屬于人精級的。 《財經時報》:這么多年阿城好像一直沒有作品出來? 陳丹青:這是我佩服他的地方,他說放下就放下,我死乞白賴還要畫畫,他說放下就放下了。但你怎么知道他沒寫呢?寫、發表,是兩回事。 市場會自己調節拍賣熱 《財經時報》:春拍又開始了,前段時間法國熱熱鬧鬧討論了中國當代藝術熱的事情。像張曉剛,他的畫動輒上千萬元,你對中國油畫這么高的拍賣價格怎么看? 陳丹青:中國現在外匯儲備逾萬億,它會在各個領域有事發生,拍賣只是其中一個領域,很正常。 《財經時報》:現在傳統的書畫是不是相對廉價了? 陳丹青:那要看你怎么廉價了,現在一幅書畫多少斗方多少萬,也不廉價了,現在沒有權威了嘛!民國時候還有個于右任、馬一浮之類,現在你拿個人的字出來瞧瞧,大家都服氣的,沒有! 《財經時報》:有人講,現在是中國在歷史上第五次收藏熱,而且規模空前,你覺得這種熱存在泡沫嗎? 陳丹青:泡沫總會有吧,這跟樓市股市一樣,但這事兒只要真的交給市場,市場自己會調節。你說第五次熱潮,我想每次都跟國力有關系。宋朝的時候,全世界一半GDP都在中國,不得了。宋朝還是科技昌盛的時代,中國科技的黃金時代在宋朝。 《財經時報》:最近古根海姆基金會與上海美術館合作搞展覽,你對國外基金會進入中國有何看法? 陳丹青:西方人搶著到中國來啊,想瘋了!這么大市場,全世界還剩幾個?還有幾個市場洋人的魔掌沒伸進來?!如今這么一大塊市場放開,什么魔掌都想伸進來啊。從傳教士一直到今天,從來沒有停止過。真正成功的就是49年至79年,成功地不讓你魔爪伸進來。改革開放就這么回事:來吧!一塊兒做生意,大家分。改革挺難的,開放容易,一開放,什么事兒都進來了。 《財經時報》:我們感覺你跟當代藝術一直保持著一種距離。為什么你對當代藝術不怎么關心? 陳丹青:沒有啊,我和他們很多人都認識,都是朋友。他們做得很好,我站一邊兒鼓掌就可以了。為什么非要參與進去?我對哪個圈子都是旁邊看看,你看我從來不屬于哪個圈子吧?說起來我自己就是當代藝術,在紐約我早弄所謂的當代藝術了。當代藝術不是什么價值評價,不就是你還活著,弄點花樣。別夸張古典,也別夸張當代。 《財經時報》:現在藝術界出了一種藝術手法叫惡搞,有很多人反對,說油畫不要惡搞。 陳丹青:我在紐約什么都瞧見過。我對中國只有一個愿望,就是讓事情發生了。太少惡搞了,這叫什么惡搞?很起碼,很有限。有點事,大家就“哇”一下子……很正常的事情嘛!然后他搞不下去了,別人會再出來惡搞!你稱他惡搞也可以,善搞也可以,事情總得有人弄嘛! 《財經時報》:現在你的畫在海外拍賣價格也很好吧? 陳丹青:我一分錢都拿不到的。現在拍賣行絕大多數畫都不是我送的,有兩年沒送了。紐約拍掉那幅,其實15年前我就賣掉了,我拿了一萬美金。別人都以為我一天到晚在那數錢,要知道永遠是資本家在掙錢,藝術家賺錢很有限,藝術家永遠玩不過資本家。我的畫拍成價錢這么高,很意外的,很不好意思,我老師都賣不了這么貴,清朝人,甚至明朝人也沒這么貴,我還沒死呢,哈哈。 上世紀80年代,西方拍賣行經歷了一個歷史性變化:活人也開始進拍賣行了。八十年代以前,活人的畫基本上進不了拍賣行!結果我剛到美國,歷史性變化發生了,活人蹭進去了,火了! 這個過程20年后輪到中國,現在中國活人也進入拍賣行了。中國往往受惠于西方的大形勢,同時又受制于它。當西方人眼珠子不轉過來瞧你一眼的時候,沒你的事!當他轉過來瞧你,摸摸你腦袋,你這邊立馬跟著好起來。 《財經時報》:受制是什么情況呢? 陳丹青:受制太多了。從政黨政治到藝術品拍賣,我們在所有事物上受制于西方,一百多年。今天要沒有西方市場,中國單獨玩成這樣不太可能。現在是“全球經濟”年代,中國已經進入這個大游戲,一切的一切都因為西方,它主宰整個世界、資金、大PARTY.中國現在也有門票了,可以自己掏錢買門票了。也會自己開個大PARTY 請洋人進來玩玩了——“華人與狗不得入內”的時代,永遠過去了。 (未經授權,不得轉載)
【發表評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