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中的男人讓愛情走開

    2000年年底，曾經名噪一時的紅高粱中式快餐連鎖創辦人喬贏因涉嫌非法集資入獄。在獄中，他對個人的理想、責任、方法以及婚姻愛情都做了深入思考，并把所有思考訴諸文字。本文即是他向本刊提供的當年在獄中寫給愛人的一封信。

　　文/喬贏

　　親愛的，在我心里不止千遍萬遍地這樣稱呼你，恐怕我會永遠這樣稱呼你！

　　在這里，我無法遏制地想念親人。想念父母，想念你。我著魔一樣猜測我婚姻的走向。在我周圍，每天都能看到那些破落的男人們，一一被女人拋棄的慘狀，他們痛苦著、哀求著、期待著，而最后的結果總是讓他們無可奈何地“默認”。在這個世界上，不管你遇到了什么，永不拋棄你的，惟一能時刻關心你的，只有你的父母，別無他人。面對這種事實，我必須思考自己該怎么辦。我深知，在未來的日子里，我肯定要在沒有自由、沒有尊嚴、沒有歡樂、沒有陽光的地獄中度過，不是一日、一周、一月、一年，而是更長的時間。在這種情況下，一個真正的男人，應該怎么對待他的愛人？是被動地等待，還是主動地走開？

　　昨天晚上，我一夜沒有睡覺。想你、念你、愛你、猜你；回憶著你和我的過去；思考著我們的現在和未來。你不知道，這一夜格外的寧謐，在這里是少有的安靜夜，我的思維和感情世界卻是那樣的不平靜，簡直就像在打仗，在打思維和感情世界的“滑鐵盧之戰”。

　　這些年來，你為我付出了真感情，我懂得，這對你和我是多么的重要。我——深深愛你的我，想用我的生命，用我的成功和輝煌來回報你，給你一個，也是我向往已久的家：有愛、有歡樂、有尊重！

　　可如今我跌到了人生的最低點——“一個沒有自由、沒有尊嚴、沒有事業、沒有心愛、沒有尊重、沒有陽光、沒有笑聲和歡樂的地方”。我給你留下什么？除了無限的痛苦外，還有什么？每每想到這些，我就極度內疚、內疚……

　　人啊，“內疚”的極限就是“懺悔”！一千次、一萬次的懺悔——內疚——懺悔，讓我悟出一個“真理”：一個男人破落了，就讓愛情走開，不要再給你的“心愛”苦痛了。遠離她吧、遠離愛情吧，給她更多的選擇和自由……

　　信寫到這，我情不自禁地落淚了。因為這是我給你的最后一封信。這封信，我要告訴你一個真實的喬贏和真實的感情。

　　在你之前，我有過兩次刻骨銘心的戀愛。一次是19歲的初戀，她跟我一樣是文藝兵，我們熱戀了三年，愛得“死去活來”。但她卻在一次演出時愛上了她扮演的“妻子”的“丈夫”。第二次是在南京政治學院上學時，跟一位同在考研補習班的空軍女生相愛了，我第一次嘗到了“接吻”的味道，她又喚起了我愛的意識。那年我26歲，我甚至認為，如果沒有這段經歷，這次大學就算白上了。然而，悲劇又發生了，她竟然是有丈夫的，也是空軍，儀表堂堂。我惟一的選擇是——離開。

　　幾年過去，已到了男大當婚的年齡，經別人介紹，我結婚了。這個婚姻，很機械、沒亮點，也不興奮，淡淡的、淡淡的……幾年后，我們分手了，

　　然后上帝安排我們邂逅相遇。我無法想象，隨著時間的推移，你身上的一切都征服了我。在我腦海里常常會出現這樣一個念頭：“我們是不是原本就該是一個？”

　　多少年過去了，不管什么時候想起你，我心中都有一種力量。你特有的笑，總出現在我的面前。你對老人從內心深處本能的尊重和孝敬，一直打動著我、感動著我。你俏皮的個性和純凈得清澈見底的“童心”，總能給我受用不完的激情。在獄中，我每天學英文，我發現，英語很適合表達熱烈的情感。你讓我“At 40, I am in my prime and full of vigour” (雖40，但我充滿青春和生命力)！正是這樣。

　　尤其你“最傳統”與“最現代”矛盾和統一的氣質，深深地吸引著我。這是我心中早已架構的美——“矛盾美！”

　　記得大學畢業時，同學們自發地組織起來，每個人都要到臺前給大家坦白交代自己心中愛的“偶像”。輪到我時，我給大家坦言：“我心中真正的‘朱麗葉’是這樣一個女人——‘最傳統’與‘最現代’矛盾、統一于一身。”老天保佑，真的把這樣的女子送到了我面前！

　　你會說，你既然那么愛我，為什么受傷害的人總是我？明確的答案是：這恐怕與我的人生觀和價值觀有關。

　　我的青年時代受兩個人影響較大。一個是莎士比亞，在我失戀的時候，我讀完了11本《莎士比亞全集》。莎士比亞的智慧對我是刻骨銘心的，從此我心里就播下了“羅密歐朱麗葉式”的愛情之夢的種子——為所愛的人付出一切！另一個就是老子，他的智慧讓我肅然起敬，我真正懂得了什么才叫“天長地久”。

　　老子認為：天，之所以長，是它不為自己而存在；地，之所以久，是它不為自己而生存。我信服這種邏輯。在這種理念的影響下，我幾乎不顧一切地去奮斗，去為社會奮斗，忘記了自我，忘記了自己的利益。以致于在1996年紅高粱凈賺500萬元后，沒為自己留下一分私房錢；沒有孝敬養育自己成人的父母；沒有給孩子留下什么；更沒有給自己心愛的人留下任何財富。甚至自己買雙襪子都心疼。

　　我滿腦子就是：連鎖、連鎖；發展、發展；擴大規模，取得更大成功。

　　你還記得當時媒體上的這段話嗎？——“紅高粱已不是簡單的經濟現象了，它代表了民族意識的覺醒！”

　　當時有位銀行行長告訴我：“喬贏，現在如果紅高粱失敗，全國老百姓的唾沫都會把你淹死！”

　　于是，我沒有退路了，我已騎虎難下。在我的人生里，關鍵詞只剩下三個字：別趴下！

　　1996年下半年，由于合作方的違約，我身陷資金短缺惡性循環的“死地”，為了挽救紅高粱，我走向了員工集資的“厄運”……

　　記得正在那個時候，我跟你一起看了電影《泰坦尼克號》。我說，紅高粱就像“泰坦尼克”號一樣，撞上了“大冰山”，我無疑就是那個船長。什么叫“船長”？什么是理性的“船長精神”？就是要敢于承擔責任，在最危急時刻，必須鎮定、必須堅守崗位，給大家一個交代，甚至與船同歸于盡！決不能逃之夭夭，棄船保命。

　　其實，中國的企業、企業老板，非常缺少這種“船長精神”。一出事不是躲藏，就是逃跑。做企業難免失敗，也常有違法的事情發生，問題是如何面對失敗。

　　我就是這么一種男人：敢于承認失誤，敢于承擔責任！永不氣餒。我永恒的格言就是：站起來！別趴下！——打不死就會贏！

　　我很早就喜歡美國總統柯立芝的一首關于怎樣成功的詩。大意是：

　　奮力前進，

　　世界上沒有什么可以取代堅定。

　　——才干不行，

　　有才干的人不能獲得成功的事司空見慣。

　　——天賦不行，

　　沒有得到回報的天賦幾乎只能成為笑柄。

　　——教育不行，

　　世界上到處都是受過教育卻愚不可及的人。

　　只有堅定和果敢才是全能的。

　　他最后成功了，

　　他是一個幸福的人。

　　后來我曉得，

　　你知道嗎？麥當勞的克羅克就是一個典型的大器晚成的人。他在55歲之前，是一個幾乎難以養家的窮光蛋，多少次創業，得到的結果都是同一個：失敗。而他總是繼續做他的成功之夢�？肆_克自己說：我的成功來自兩樣東西：第一是“一生都在做夢”；第二是堅定和果敢。

　　1955年克羅克才開始做他的麥當勞之夢。那年他55歲。到了1963年，他不僅沒賺錢，而且還有500多萬美元的債務，險些破產。就是靠著堅定信念和永不言敗的精神，到了第10年，麥當勞成了上市公司，他成功了，成了千萬富翁�？肆_克那時已經65歲了。

　　看到這兒，你可能會說，你又在老生常談，這個故事我都聽出“繭子”了。最近，你總問我同一個問題：“喬贏，今后你干什么？”說實在的，這個問題，我也不知自問了多少遍。答案從來就沒有模糊過——成為下一個“克羅克”。

　　堅定和不怕失敗，應該是男人身上最寶貴、最寶貴的品質。然而，這種品質幾乎不是學來的，好像是上帝給你的。說也奇怪，當上帝給你這種品質的同時，還給你無數的痛苦和接踵而來的失敗和挫折！你戰勝了痛苦，戰勝了挫折，戰勝了失敗，最后，上帝才給你成功和幸福。我永遠記住你常給我講的一句話——沒有痛苦的成功是不成功的！

　　有了這次痛苦，我對成功就更有信心了。其實，我從來就沒有懷疑過自己……不同的是，我現在把愛情、家庭和健康也當作成功的一個重要部分。我已經懂得：一個成功的男人應當把愛情、家庭和健康與財富看得同樣重要，應當把你所愛的人當作自己的事業去經營，不要傷害她，而是給她幸福、給她財富！

　　假如你破落了怎么辦？你就讓愛情走開。給你心愛的人自由和選擇！所以，我，喬贏，一個身陷囹圄的破落男人，請求你離開他！

　　但是請你放心，即使在人生最低谷的今天，在失去人生最寶貴東西——“自由”的現在，我仍然會選擇忍耐、堅定，選擇永不言敗，而不是選擇墮落、消沉和自暴自棄。我現在把這里的一切：痛苦、折磨、無聊等等等等一切感受，都當成了我——喬贏一生特有的財富、經歷去對待！

　　雖然我的空間小了，小得不足一個平方米，可我的世界——心中的世界，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