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項 兵

　　不久前到日本京都訪問，朋友邀請我到當地的一家著名餐廳吃飯。攀談之中，它的獨特之處讓我很有感觸。這家餐廳創立于江戶時期，距今已有260年歷史。餐廳從來沒有做過廣告，在如今這樣信息如此發達的時代也沒有訂餐電話。無論什么樣的顧客，都要接受近乎一成不變的傳統服務模式。餐廳并不刻意發展新客戶，請我吃飯的朋友的爺爺，是餐廳現任老板的爺爺的客戶，歷史就這樣傳承，吸引力卻經久不衰。

　　席間我問餐廳老板：“你念過大學嗎？”他回答說：“在京都大學學法律，以前做過律師。”我詫異地續問道：“為什么要放棄律師職業而回到餐廳呢？”“我爸爸身體不好要我接班，我就回來了。”餐廳老板繼續講道，“我有兩個女兒，大女兒是演員，小女兒還沒結婚，但有一個沒過門的女婿。”隨后，他從廚房里叫來一個小伙子介紹說，“這就是我沒過門的女婿，他就是餐廳的第十代接班人了。”

　　我又繼續問道：“這么好的餐廳，為什么不多搞幾家，像麥當勞、肯德基那樣，不斷放大？”餐廳老板回答說：“我的夢想很簡單，就是要做到全日本最好的日本料理。”聽到這番回答，我自覺很感人——做到全日本最好的！這和我們眾多的民族企業做大做強形成鮮明的對比。這不是一個管理流程或市場營銷策略的差異，而是夢想的不同。夢想不一樣，做事情的態度、方法、過程與結果可能完全不一樣。他們靠這種同一個世界，不同的夢想，打造了一批在諸多行業領域的精細之最。

　　像這家餐廳一樣，在日本，有許多家族企業世代傳承著同一個夢想，歷經百年，在很小的行業內或市場內做得非常精細，也非常精彩，創造了一批深受社會喜愛的東西。比如位于日本石川縣的栗津溫泉法師旅館，是全球最古老的家族企業之一，它成立于718年，距今有1300年歷史。旅館主人以世襲制代代相傳，由長子繼承家業，至今已是第46代，被記錄為“世界上最古老的旅館”，因此吸引世界各地游人到這里。

　　在全球范圍內，長壽企業的故事還有很多，它們多集中在日本、英國、法國、意大利、美國等國家。一項關于全球最古老的家族企業的研究表明，它們大多長期專注于特定行業，依靠“夢想價值”維系了家族企業的傳承。而這種“夢想價值”，實際上已經超越了商業和公司管理的范疇，而上升為一種哲學思想，一種態度。這些東西，已經成為一種社會沉淀，更是一種對人的心智的歷練。

　　在中國歷史上，也有許多“老字號”。據了解，建國初期，大約有1.6萬家“中華老字號”企業，涉及零售、餐飲、醫藥、食品、煙酒、絲綢、工藝美術和文物古玩等行業。在30年前，它們的名聲還依舊響當當。然而，改革開放30年間，大多數“老字號”未能“與時俱進”。據商務部資料，目前現有的1600家“中華老字號”企業，其中70%處于自生自滅狀態，經營十分困難，只有10%蓬勃發展。“中華老字號”衰落的原因很復雜，大多數觀點認為是經營不善、商業競爭意識不強。不過，對比日本的一些家族企業可以看出，因為看重現代商業競爭而不專注于本來的“老價值”，或許是許多“中華老字號”被市場否棄的一個重要原因。

　　“中華老字號”的沒落令人惋惜。但更令人遺憾的是，它們所蘊藏的、經過幾百年傳承的“夢想價值”同樣被丟棄了，這就好比人丟了“魂”一樣。許多“中華老字號”企業幾經所有權與經營權的變革，導致其百年來傳承的“夢想價值”淡薄了，領導者缺乏了夢想，自然也就缺乏了專注的態度，“老字號”也就失去了老而彌堅的味道。

　　自古以來，缺乏夢想很難成就一番大事業，自然也就很難出現一個偉大的商業機構。與日本企業家交流，我最大的感受是，做醬油的就想著醬油，做衣服的就想著衣服⋯⋯日本商業社會所傳承的專注的態度始終未變，成為實現一代代企業家商業夢想的堅定不移的價值觀。這樣，一代一代做下去，一點一滴累積，日本人得以在許多行業內成為全球一流，達到無人可及的水平，日本也因此誕生了一批偉大的企業。

　　我希望，以上言論能夠成為一個善意的啟示。我們靠開放的心態來面對企業家不同的夢想。關于中國企業家的心態、專注、商業夢想與打造偉大商業機構等很多方面問題的關系，有待我們共同思考與探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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