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家觀察
外資收購無孔不入
避過政策的規管,違規進行行業整合
■ 文 / 郎咸平 香港中文大學教授、公司治理頂級學者
上個世紀初,由于義和團之亂,英國駐天津領事親自帶兵沖進張翼宅,以張家養有大量鴿子為由,認定“疑與拳匪相通”,逮捕了張翼,把他關在太古洋行的一間舊廚房里。
從開平煤礦說開
張翼是誰?當年中國惟一的煤礦央企,全球范圍內前五名的煤炭出口商,中國第一家股份制企業—開平煤礦,就是張大人直接領導的。按今天的說法,那是絕對的世界500強企業,要知道那時候力拓什么的礦業巨頭還遠沒成立呢。而開平煤礦,本來是由李鴻章決策、唐廷樞一手創辦。到1895年之后,它跟招商局一樣,落入了佩著頂戴的官商之手,張大人因為是恭親王的親信,所以才能出任督辦一職。
張大人這下是徹底慌了,他想保命的結果就是被他的好朋友—一個德國人德璀琳給坑害了。德璀琳事先擬好一份“護礦手據”,內容是 “委派德璀琳為開平煤礦公司經紀產業、綜理事宜之總辦,并予以便宜行事之權。聽憑用其所籌最善之法,以保全礦產股東利益”。張大人文化比較低,讀了半天沒弄明白,這時候德璀琳補充了一句:“張大人,你簽了以后,你身份可就變了,以前你是滿清官員,現在你可就是我們外國公司下面的高級雇員了,所以,援引條例,我可以擔保您性命無虞,當然了,我的總辦權既然是你給的,等這陣風暴過去了,你當然有權再收回去嘛。”張大人一聽連稱:“妙妙妙。”于是破涕為笑,當場就簽了,還連連道謝。
1890年的7月30日,得到“便宜行事之權”的德璀琳代表開平礦務局,而胡佛代表墨林公司,簽訂了出售合約,價格是8英鎊。根據這份合約,“開平礦務局所有之地產、碼頭、鐵路、房屋、機器、貨物,并所屬、所受、執掌或應享有之權力、利益,一并允準、轉付、移交、過割于胡佛……胡佛有權將其由此約所得的一切權力、數據、利益,轉付、移交于開平有限公司。”胡佛把合約帶回墨林公司后,得到了5000美元的獎賞,這在當年是一筆不菲的報酬。接著,墨林公司又轉手將開平賣給一個名為“東方辛迪加”的英國財團。同年12月28日,新組成的開平礦務有限公司在倫敦注冊。次年2月下旬,英軍進駐礦區,升起米字旗,胡佛被任命為新公司的總辦,并得到8000股的公司股票。他搞了半年的接管工作,在寫給董事會的報告中稱:“我們的任務完成得令人滿意,而留給我們后任的乃是一個前程遠大的企業。”
讀者有沒有覺得胡佛這個名字很耳熟?對的,他就是美國第31任總統赫伯特·克拉克·胡佛(Herbert Clark Hoover)。他就是那位在年輕的時候坑害開平煤礦的首惡之一。他和威廉·貝魯(William Baillieu)等人合伙創建了“鋅公司”(Zinc Corporation)。這家公司日后幾經合并成為力拓集團的一部分。各位還記得2009年的力拓間諜案的故事嗎?歷史的巧合實在太有意思了。
胡佛這樣品德的一個人,最后卻成了為人稱道的英雄。因為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后,胡佛在倫敦每天工作14個小時,為900萬戰爭受害者管理分派了約250萬噸食物。作為一種早期的“穿梭外交”,他40次橫渡北海與德國當局接觸,懇請他們允許食品運輸。所以在歐洲和美國,他儼然成了一個國際英雄。比利時的勒芬市還把一座重要的廣場以他的名字命名。
外資看準礦業產業鏈弊病
我看今天的新帝國主義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開平煤礦的事繼續在今天的中國悲慘重演。新帝國主義是很聰明狡猾的,他們深諳中國對礦業的政策監管,因此不會與政策硬碰,而是采取合作和間接的形式,繞過政策監管。透過上述手法,外資成功地減少了并購礦業公司政策上的風險,規避了輿論的壓力,從而加快了收購的速度。
外資成功進來以后,就可以大肆整合資源產業鏈,掠奪中國礦產資源。愚昧的地方政府還以為可以借助外資的技術、管理人才和資金與大型國企匹敵,殊不知,礦權已拱手相讓。不單如此,外資們乘虛而入之后,還大肆透過“代理人收購”等曲線收購的手段貪婪地掠奪中國的礦產。他們看準中國在礦業產業鏈上的弊病,并巧妙地避過政策的規管,違規進行行業整合。簡單來說,就是你不讓我收購,我就合資之名而實際控制,你不讓我直接收購,我就曲線代理人收購。
有些企業在我們中國人手中是經營不善的,而到了外國人手里就煥發出了經濟效益。我們看看中國西南地區一家水泥公司“四川雙馬”,2000年初,還是一家鄉鎮規模的中小企業,無論生產技術或綜合產能都比較落后。然而踏入2008年,毛利率卻爬升到29%,比我國第一大的水泥企業“安徽海螺水泥”還要高出4個百分點。轉折點在哪里呢?就是拉法基2005年入主“四川雙馬”。
ISC控制定價權
拉法基是怎么做的呢?首先使用第一個武器ISC(集成化供應鏈管理)。我想利用前面講的開平煤礦的故事說明什么是ISC。
開辦開平煤礦的唐廷樞在當時引進了ISC的觀念。什么叫ISC?開平附近山路崎嶇不平,交通極為不便,煤外運主要依靠牛馬畜力。這是企業盈利的一個大瓶頸,抓住這一點進行全面的供應鏈(ISC)革新,最好的解決辦法是修筑一條由開平到蘆臺的鐵路,以動力代替畜力,增大運載量和流通速度。所以,唐廷樞建議為開平煤礦投資的另一半作為修筑鐵路的開支。不是說修條鐵路就叫ISC了。ISC的精髓是說你應該從供應鏈的角度來分析瓶頸在哪里。
唐廷樞思考的結果是機電化。如果資金有困難怎么辦?不是說就不能落實ISC了。開平煤礦剛剛出煤,還沒有進入贏利階段,拿不出修建鐵路所需要的大筆費用。頭腦靈活的唐廷樞建議在離礦井兩里遠的地方開挖一條小運河,將蘆臺和胥各莊連接起來,從水上把煤運出去。小運河不需要太深,只要在河上建個閘,水多時把水積蓄起來保證河水不泛濫,水少時開閘放水,保證航運,就可以免去牛背馬拉這種運煤辦法了。
而拉法基現代ISC的具體做法,就是先強化供應鏈的6大環節的每一個關鍵點,也就是提高效率的意思。舉例而言,在6大供應鏈的環節當中以市場反應及學術研究,帶來產品設計的創新;收購中國水泥企業,穩定了水泥的原料來源;以創新的運輸容器、便利的交通網絡作為倉庫運輸的優化;以各地方合作或開設銷售點的形式,擴張銷路及優化各地區的訂單處理。
6個環節都優化了以后,更重要的就是要把這6大環節拉緊以縮短時間,這樣就能降低成本,增加利潤。為什么呢?我舉個例子,如果運一趟水泥需要3周,那就是3周的運輸成本和倉儲成本,如果能拉緊而縮短時間到1周呢?那就節省了2周的運輸和倉儲成本。
但是ISC最重要的功用是控制定價權。ISC歷來是新帝國主義企業的兵家必爭之地,誰掌控了ISC,誰就掌控了這個產品的定價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