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毅 陳純麗

　　“潮”漲“潮”又落、風雨起蒼黃。

　　雖然，潮商的商業經脈、傳承之道并未斷裂，但是，當代潮商遭遇的現實責問與際遇考驗，卻是前所未有。

　　針對潮商，唱衰無益，我們需要的，是以平和心境理性直面。

　　大話潮商，一樣的名動天下，一樣的聲名煊赫。

　　往事如煙、不堪回望。當代潮商，在“信用危機”、“潮商退潮”的驚呼聲中，也一天天面目恍惚。

　　實際上，潮商作為中國九大商幫中唯一沒有徹底斷代的群體，明代至今歷經500年，既承載了悠久的商業文化，也承載著沉重的歷史負荷，因而性情復雜、境況獨特。

　　一邊是以李嘉誠為代表的海外潮商和以黃光裕為代表的國內潮商，依然創造著不無傳奇色彩的財富故事；另一邊卻是潮汕本土商業難以沖破產業層次低下的尷尬現實。更特別的是，這個操著有多種音調的族群，對外界的評論一概默然，一貫的低調作風，使得外人難以洞徹潮商之真實表情。

　　到底是“潮商退潮”，還是“潮商的水深不見底”？繼續起舞延續低調的繁華，還是沉溺深海無聲的式微？謗譽與辯駁不無空洞，唯有深入讀解，才可感知潮商真正的生命力和命運走向。

　　“紅頭船”催動 “機會主義者”的成就

　　在汕頭市澄海區，高高聳立于韓江江畔的紅頭船雕塑，像一首史詩，記載著百萬潮商從樟林古港漂洋過海出外謀生的故事。尋訪千里，找到樟林古港早已滄海變桑田的遺跡，聽一位老者講述近代紅頭船的故事，彷佛置身當年，依稀可感一艘艘“紅頭船”從樟林港啟程的盛景。

　　斷代尋跡，之于晉商、徽商，潮商可謂“晚成”。明代，潮商才開始海外貿易。據《乾隆潮州府志》記載，這支被稱為“潮汕海寇商人集團”的商幫，“北與閩南泉州海寇商人集團呼應，盤踞南澳，走私貿易，與明庭抗拒。”由于地少人多，潮汕民眾被迫漂洋過海、異國謀生，正是在與大海的生死搏斗中，形成了敢闖敢干、吃苦耐勞、團結協作的精神特質。

　　“冒險精神、膽識魄力是企業家必要的特質，這在創業和重大戰略轉型階段尤其重要。就騰訊來說，任何冒險都要首先對用戶負責，其次要對股東和員工負責；而在必須冒險時，要敢于作出戰略決斷。”新潮商代表、騰訊公司董事會主席兼CEO馬化騰在接受采訪時認為。

　　而在《潮商》雜志主編張更義看來，潮商最具本質內涵的特點，應該是“精細”和“精明”，這是“地少人多”的地域實情逼出來的。潮汕人的精明體現在他們極會算計，腦瓜兒靈光，在別人還沒搞清事情的來龍去脈時，他們已經按照自己的理解把投入、產出甚至利潤都盤算好了。

　　由此延伸到商業領域，造就了潮商這樣一批絕對的“機會主義者”，他們能抓住任何一次賺錢的機會，“商者無域”是絕妙的形容。

　　“對標”浙商 潮商勢弱？

　　潮商第一次遭受大面積、高強度“詬病”是在上世紀末，在潮汕地區經濟走向輝煌的同時，走私、騙稅、造假等經濟犯罪活動，一度令這個商業群體蒙塵蒙羞。

　　此后雖在整治下已經得到好轉，但潮商的聲譽卻自此不比當年。近幾年，在公眾視野之中，潮商被集體記憶、提及的頻率漸次減少，與之相對應，浙商、粵商的江湖“名號”卻是如日中天、昂揚向上。置放于“

長三角”角力“珠三角”的宏觀大背景之下，潮商之于浙商，這兩個商業族群常被公眾拉將出來對標，甚至有人提出，潮商正在受到浙商的嚴峻挑戰。

　　對此，潮商心里不是沒有委屈。“浙商是傾全省之力和我們比較，而潮汕人數和地理面積本來就沒法比。要拿浙江一個省和潮汕一個地區去比，拿5000多萬人和1000多萬人去較量，不公平啊。”深圳潮人海外經濟促進會副秘書長姚金城攤開雙手，一副無奈的落寞神情。

　　但是，這種“不對稱”比較多少也能顯露一些問題，畢竟這兩個商幫是如此相像：從興起時間上來看，浙商出現在近代，比潮商要晚；從文化上看，兩者都屬于海洋文化派系，和其他商幫有天然區別。但發展勢頭上，浙商已呈全面超越之勢，個中因由何在？

　　潮汕歷史文化研究中心副理事長王煒中長期關注潮商，他在走訪浙江知名企業溫州正泰集團后，感觸頗深，“正泰先知先覺地跨過了兩道坎，一個是搞股份制；一個是人才坎，海納百川，廣攬賢才，改善企業的人才結構。”

　　走訪潮汕地區，我們不無驚訝地發現，目前已經上市的潮汕企業中，有的并不是籌集資金用于再發展，而是因為資金鏈條出現問題，需要來填補窟窿。在汕頭采訪期間，廣東拉芳日化有限公司企劃部經理崔洪喜坦承，汕頭在吸引人才方面不具有太多優勢。

　　然而，這個唯一沒有斷代的商幫的魅力大概正在于它的復雜性，上述缺陷如果放在走出本地的潮商身上也許根本不存在。從潮商代表李嘉誠、李澤楷，到國美集團董事長黃光裕，都是玩轉資本的商界高手。用“出生入死”(出了潮汕就能生存)、“墻內荒蕪墻外香”形容潮商似乎一點不為過。因此，不能因為在本土做得不夠好而貶損或看輕整個潮商的實力。事實上，本土潮商中也不乏迅速崛起的新秀，拉芳、榕泰、宜華、猛獅、康美藥業、名瑞、華莎馳、黑牛、南洋電纜、金萬年等品牌已然耳熟能詳。

　　“這幾年潮汕本土經濟一度低落，這里面固然有潮汕商人的投機因素在作祟，重商業輕工業、重經營輕品牌。因為潮汕商業人文化中的善‘搏’有兩層意思，一層是拼搏、奮斗，另一層則是賭博、投機，我們必須要直面這些不足。”但是，言及潮商衰落、或者說第三次勃興，姚金城顯得很激動，“我認為完全沒有這些概念，現在只不過處于波動期，就像經營企業有商業周期一樣。”

　　瞻望“猶太商人”，

　　“潮商”憑何延續“燦爛”？

　　一個比較通行的說法是將潮汕人比作東方“猶太人”。

　　公眾向來喜歡將擅長經商、游走寰宇的商業族群戲稱為“東方猶太人”，適合這個稱謂的也有潮商，在過去，他們具備這份實力和底氣。

　　眾所周知，猶太人經商成功并不限于本土，相反在旅居地如美國、英國、德國、俄羅斯才取得了極大成功，這與潮商頗為一致。另外，“舊派”潮商浸透到骨子里的經商意識、內部團結、重視傳統、吃苦耐勞、長于金融和商業而非實業等特點，也印證了二者的相似。

　　然而，猶太商人延續幾千年的商業智慧和生命力，則令國內任何一個商幫都自嘆不如。潮商，能否和猶太商人一樣維持長久優秀？

　　“和猶太商人相比，潮商整體受教育程度不足。”張更義指出。深圳當地媒體曾報道，菜市場輟學賣菜的大都是潮汕孩童。另外，“潮汕本土畢業生都不愿留在汕頭，這對本土經濟發展可謂是惡性循環。”

　　當然，對于潮商，需要一分為二地看待。以深圳為例，有人抱怨，正是潮汕人把當地的擇校贊助費拉高了，逆向思維一下，可見現代潮商也是非常重視后代的素質問題。實際上，以深圳為橋頭堡，李澤楷、黃光裕、馬化騰為代表的新派潮商，正在重新演繹和改寫這個族群的商業故事。

　　馬化騰這樣向我們總結他的成功之因，“專注做自己擅長的事情，這是我所信守與堅持的。”

　　“在潮商文化中，做事就像下一盤面目清晰的棋，又像在打一副很精明的算盤，每一分投入都要體現應有的價值。同時善用資源，精打細算，充分發揮效果。騰訊公司因受馬化騰本人低調務實風格的影響，一直以來都是以這樣的風格做事。同時，公司在業務擴展時非常謹慎，并非沖動型決策，這和潮商文化也有一定關聯。”騰訊公司首席信息官許晨曄說。

　　實際上，不論在新經濟領域、新管理理念和方法、新商業手法上，新潮商們正建筑在前輩的基點上，向更高遠處邁進。

　　在馬化騰眼中，“潮商在歷史上是中國最有影響的三大商幫之一，具有誠信正直、樂于助人、勇于拼搏的優良傳統。新一代潮商最大的特點是具有開放心態與冒險開拓精神，這是潮商傳統得以傳承發揚的新鮮元素。”

　　正如張更義所言，“潮汕文化就是精細，一旦和外面的大氣相結合，就能成功。”去年底深圳潮商會成立大會上，首任會長吳開松提出了本土潮商的國際化發展使命。潮商的商業張力，值得公眾垂注、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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