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圖/農健

　　當一個人走進辦公室里的時候， 馬上就能感受到一種氛圍或獨特“氣味”。現(xiàn)代技術除了“化遠為近”的功能外，恰好同時具有“化近為遠”的功能。

　　雅虎這家已經沉寂的公司居然因為一項內部管理的變化廣受關注。其CEO梅耶爾廢止員工在家辦公的舉措不僅在公司內部導致軒然大波，甚至在整個商業(yè)世界也引發(fā)了不小的討論。互聯(lián)網造就了零距離，在家辦公已成趨勢，梅耶爾豈不是在倒行逆施？如果說辦公室存在的理由是為了讓員工零距離交流與合作，那么通信和互聯(lián)網技術的日益發(fā)達就是讓辦公室變得沒有必要，越來越多的活動都在被虛擬化，傳統(tǒng)的辦公形態(tài)有什么獨存的理由？

　　新事物出現(xiàn)的時候，我們總是習慣于以“快意恩仇”的黑白思維預言未來，但事實總是一次次教育我們這種思維并不可靠。“數(shù)字化”的力量強大到我們迷信它的無所不能，但我們將越來越意識到它不可能唱獨角戲，在很多領域，它并不是主角，而是配角，甚至是道具。

　　在英文中，“通信”的意思是“遠程溝通”。工業(yè)化以來的許多技術都是“化遠為近”，以遠水解近渴。火車、汽車、飛機，電、自來水、燃氣管道，都是如此，電子傳媒、通信、互聯(lián)網技術更是如此。緊隨“化遠為近”而來的，是群體活動被分化為個體行為。擔水砍柴是前工業(yè)時代生活里兩種必不可少的工作(解決“薪”和“水”)，自來水和燃氣管道讓村莊變成了公寓，也讓公寓里的群體成為彼此陌生的個體。井臺不僅僅供是每個人取水的地方，也是讓一群人成為共同體、成為社群、避免成為陌生人的溝通平臺。由此我們可以知道，現(xiàn)代技術除了“化遠為近”的功能外，恰好同時具有“化近為遠”(化鄰居為陌生人)的功能。

　　井臺的功能，在現(xiàn)代辦公室里仍然存留著，這就是“飲水機效應”，座位靠近飲水機的人往往擁有比辦公室里其他人更好的人脈和人緣，這已經表明溝通是具有“差序結構”(同心圓)的，而由于條件的限制，我們很可能停留在表層溝通中。美國前總統(tǒng)約翰遜在年輕時為積聚人脈，每天去公用盥洗室和澡堂里多次刷牙和洗澡，在短短3年時間里成為華盛頓的政治新星。多層面的溝通和交流，是卓有成效的團隊協(xié)作的基礎。

　　這涉及到溝通和協(xié)作的效率和效果問題。德魯克指出，混淆效率與效果，指把效率(efficiency)當效果(effect)，是管理中常見的謬誤，世界上最沒有效率的事，就是以最高的效率做沒有效果或效果甚微的事。對淺層溝通和交流來說，效率顯得非常重要，但深層的溝通和交流是反效率的，它遵守著“慢就是快”的法則。現(xiàn)代交通和通信技術，只能在物理層面上而不能在心理層面上化遠為近，而且往往在心理層面上化近為遠。

　　個體的行為模式在相當程度上取決于他所處的場域和場景。他的行為本質上是與他人的交流與互動的結果，他人的存在既是一種制約，也是一種激勵。在這個意義上，個體是作為后臺支持網絡的共同體中的一個網絡終端，其表現(xiàn)和績效是他與整個情景互動的結果。人與他人通過多層面、差序化的交流與互動形成的一種看不見的制約和激勵機制，通常稱之為氛圍。當一個人走進辦公室里的時候，馬上就能感受到一種氛圍，或者說一種“氣味”。這種特殊的“氣味”激活起他在獨處時難以自發(fā)煥起的情緒和智力狀態(tài)。獨處的個體更像是一個沒有聯(lián)網的終端，其效能和狀態(tài)會大異其趣，他無法在深層次上與他人互聯(lián)互通，雖然他通過互聯(lián)網可以在可編碼信息上高效地互聯(lián)互通。大量在面對面交流中不可編碼的信息都被互聯(lián)網屏蔽在外了。團隊合作像一種特殊的“混凝土”，它是多質化的信息交流合成物，只有單一的信息交流很難具有那種凝聚力，以及協(xié)作的強度和硬度。在這個時代，“不能上網”意味著無法工作，但技術意義上的網絡之外，還有一種心理網絡和場景網絡，如果不能上這個網，人的生活和工作狀態(tài)即使不是沒有效果的，也是相當?shù)托�率的�?(插圖/農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