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上不過只要一個對視的瞬間，愛情卻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潛伏。

　　□文/慕 予

　　程思思決定，一定要抓住面前這個男人。

　　五星級酒店的旋轉餐廳里，合眾電子公司的總經理秘書程思思坐在總經理陳志化的身旁，看著對面的盧凱旋。三十歲出頭，已經是一家知名的外貿公司的老板。一身黑色休閑西服的他，戴著無框眼鏡，棱角分明的臉龐上，有著一絲程思思久違了的陽光氣息，干凈，安全，溫暖，讓人不自覺地聯想到幸福。

　　更重要的是，盧凱旋，單身，未婚。

　　回公司的車上，程思思想到盧凱旋，不覺有些走神。

　　陳志化突然開口：“動心了？那是著名的鉆石王老五，你覺得自己有多大的希望？”

　　程思思啞然。這樣的鉆石級男人，身邊必然圍繞著各種女子。要得到他的愛情，難度不亞于一場戰爭。

　　汽車的后視鏡中，陳志化意味深長地將一切看在眼中。

　　愛上不過只要一個對視的瞬間，愛情卻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潛伏。

　　不如看海

　　飛往廈門的航班正在辦理登機手續。機場的辦票柜臺前，盧凱旋遞上身份證。一個甜美的聲音突然在身后響起：“盧總，您出差？”

　　盧凱旋回頭，面前是程思思的笑容。

　　“是啊，去廈門。你呢？”

　　“很巧，我也去廈門出差。”

　　兩個人的座位自然地被分在了一起。

　　一天前，合眾公司的總經理辦公室里，陳志化將一張名片遞給程思思：“把這批產品的資料發郵件給盧凱旋，發完給他打個電話通知一下。”

　　程思思接過那張印著盧凱旋名字的名片，疑惑地看著陳志化。

　　“不如我們把話說明白。”陳志化微笑著說，“你要追求盧凱旋，我可以幫你。但我為的是能不斷從他那里拿到訂單。”

　　程思思恍然大悟。盧凱旋的天臨貿易公司最近拿下了一筆長期出口東歐的業務，合眾公司正在爭取為這筆訂單做加工。沉默的掩飾下，她迅速地權衡著。僅靠自己的力量，她甚至連與盧凱旋單獨接觸的機會都很難得到，而與陳志化合作，她可以得到愛情，公司可以得到訂單，而似乎也并沒有傷害到盧凱旋什么。

　　陳志化遞過來一張機票，讓程思思最終下定了決心。“你明天去趟廈門，看一下展會布展的情況。據我所知，盧凱旋明天也到廈門出差，和你同一次航班。”

　　飛往廈門的航班上，程思思與盧凱旋從業務聊到生活，話題越來越多。

　　一萬米的云層中，三個小時的旅程，總會讓人產生無依無靠的孤獨。而孤獨往往正是愛情的催化劑。當飛機在廈門機場緩緩降落，盧凱旋向程思思要了手機號碼。

　　忙完公務，程思思在酒店的房間里心不在焉地看著電視。她告訴自己必須等待，等待盧凱旋主動和她聯系。

　　第二天下午，手機終于響起。“還在廈門嗎？”看到盧凱旋短信的那一刻，程思思心跳不已。然而她卻沒有回復，而是先沖了杯咖啡，在午后飄著海風的陽光中淺啜著。

　　城市海岸線的另一端，盧凱旋第一次開始覺得有些期待。他并沒有想到要和程思思發展什么關系。發短信給她，也不過因為異鄉公務之余的寂寞，和那場巧合的同行。然而當這條短信遲遲得不到回復時，一向習慣了女人主動的他反而有些不甘心的意味。

　　咖啡見了底，程思思不緊不慢地回復短信：“還在廈門，剛處理完事情回酒店。”

　　她知道，這一句話就夠了。我在，我沒有特意在等你，但是，我有空。

　　本來只想閑聊幾句的盧凱旋就在那一刻改變了主意。“不如，出來看海？”

　　海的氣息在空氣里氤氳，潮濕得像曖昧的味道。

　　征服的理由

　　愛情是一場微妙的化學反應。

　　從廈門回來之后，程思思和盧凱旋的關系正處于這種微妙的狀態。

　　海邊漫步的畫面并沒有重復出現，偶爾，程思思會收到盧凱旋的短信，轉發一些短信或是祝福，而她也都是回復以簡單的一兩個字。

　　陳志化卻成了改變這種微妙的催化劑。

　　平安夜在一個飄著漫天雪花的天氣里到來。程思思正在街頭漫無目的地閑逛，接到陳志化的電話，讓她到市中心的一家KTV。

　　推開包房門的剎那，程思思第一眼便看到盧凱旋溫暖的笑容。在十幾張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中，如此生動而親切。

　　盧凱旋主動上來和她打招呼。剛說了聲“你好”，陳志化便從一旁跳出來，繪聲繪色地描述盧凱旋如何在廈門“拐騙”了他的美女員工。

　　經過陳志化的演繹，盧凱旋與程思思的關系在眾人眼里頓時變得暖昧起來。大家起哄讓他們對唱情歌，一首《有一點動心》，程思思真情流露，盧凱旋風度翩翩，唱得極為動人。

　　而陳志化偏偏又在此時，不斷對程思思獻殷勤。程思思心領神會地配合著。這是陳志化想出的主意，他并不是真的要追求程思思，而是要以此刺激盧凱旋。要讓盧凱旋確定他們的關系，就要給他一個想要征服她的理由。那還有什么比一個競爭對手的出現更有效的呢？待嫁的女人就像拍賣的商品，身價總是需要有人抬才能上漲的。

　　圣誕節過后的那個周末，雪停了，陽光溫柔散落在銀白色的世界。程思思終于接到了盧凱旋的邀約。

　　燈光幽暗的西餐廳中，盧凱旋握起程思思放在桌子上的手：“思思，做我女朋友吧。”

　　陳志化的短信就在這時發了過來。“盧凱旋一定會約你，不要忘了我們的合作。”

　　程思思迅速刪掉短信，不動聲色地抽回被盧凱旋握在掌心的手。“我承認我喜歡你，但是，我們在一起，我覺得有些對不起陳總。畢竟，你知道他一直在追我。”

　　盧凱旋笑笑，那是一種勝利者獨享的笑容。“我搶了陳總的女朋友，肯定會給他補償。這次的那筆訂單，我明天就喊他來簽合同。”他并非不知道程思思的小心思，但是，訂單給誰加工都要做，幾家競爭的公司本就實力相當，何不一舉兩得做個順水人情呢？

　　意外婚姻

　　戀愛的甜蜜并不意味著愛情征服戰的結束。相處，遠比相愛更困難。

　　對于盧凱旋這樣的鉆石男人，最擔心的便是女人愛的是他的錢。而要征服他，就必須卸下他的防備。

　　程思思從不主動向盧凱旋索要什么貴重的禮物，然而這并不代表她沒有要求。

　　戀愛一個月的紀念日，咖啡廳的慵懶的音樂聲中，程思思突然對盧凱旋說：“送我件禮物好嗎？”她看到盧凱旋的表情僵硬了起來，但是故意不去理會。打開筆記本電腦，盧凱旋面前的頁面上，是一對手工的銀質吊墜，纖巧精致，流動著藝術氣息，價格還不到二百元。

　　盧凱旋頓時放松了下來。掏出信用卡，馬上訂購付款，他甚至還有些得意的成就感。他厭惡的是女人把他當作提款機，而不是滿足女人的小小心愿。程思思經常撒嬌地向他提一些類似這樣的小小要求，幾十元的玩偶，十幾元的小飾品，一塊芝士蛋糕，甚至一瓶可樂……這些小要求，讓盧凱旋經常不必花很多錢便能獲得莫大的成就感。他開始漸漸相信，自己真正遇到了一個愛的不是錢的女人。

　　然而在他越來越在乎程思思的時候，卻發現自己還不能完全把握她。

　　和盧凱旋開始戀愛后，程思思刻意地讓自己忙碌起來，無論內心有多期待，每個月她都要拒絕一兩次盧凱旋的約會，用這些方式來提醒著他，他并不是自己的全部。而同時，她又每天給他電話短信，提醒他注意身體，小心開車，按時吃飯，讓他習慣她的存在。

　　一切都在按程思思的計劃發展。而另一種隱憂開始漸漸爬上心頭。

　　她的擔心，來自陳志化。

　　那筆東歐的訂單拿到手后，陳志化把程思思喊進辦公室，拿出一張銀行卡，說是給她的“公關費”。

　　那張銀行卡，像朵盛開的罌粟，散發著誘惑的光芒。程思思真的猶豫了。從始至終，與陳志化的合作，她為的是愛情，而不是金錢。然而最終是否能和盧凱旋結婚，依然是個未知數，而眼前擺著的，卻是現實的利益。她反復把手插在衣袋里，又拿出來，拿出來，又插進去。

　　陳志化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把卡裝進一個信封里遞了過來：“為了你純潔的愛情，卡你先拿去，密碼放在我這里。”程思思沉默地接過卡，放進了衣袋。然而她覺得，自己正在一個泥潭中越陷越深。為了避免夜長夢多，她要盡快讓盧凱旋和自己結婚。

　　戀愛一周年紀念日剛過，程思思便向公司請了年假，告訴盧凱旋自己去西藏旅行。在西藏半個月的時間里，她特意關掉手機，不和盧凱旋聯系。

　　連續兩天沒有接到程思思的電話，打她的手機也打不通，盧凱旋突然發現自己已經習慣了生活中有這個女人。于是，當程思思終于重新出現在他面前時，他一把將她抱在懷里說：“我們結婚吧。”

　　那一刻，程思思在盧凱旋的肩頭落淚。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為她是如此愛面前這個人，并渴望得到他的愛，終于，這樣的幸福，就在眼前。

　　那個深愛的人

　　當愛情步入婚姻，愚者會停下所有的努力，透支戀愛時的感情存款；而智者則會更加用心地經營，使感情不斷升溫。

　　程思思顯然屬于后者。

　　為了讓盧凱旋更加重視自己，重視婚姻與家庭，結婚后，程思思辭去了合眾公司的工作，成為全職太太。她不但把盧凱旋的生活打理得有條不紊，還自學了經濟學和工商管理課程，商場的應酬中，她時常能感受到盧凱旋贊許的目光。

　　而制造浪漫更是程思思的強項。一開始，這不過是她愛情技術手段的延續，而當這種技術性工作成為習慣，便成了她愛他的一部分。

　　程思思沉浸在愛情與家庭的幸福中，直到有天，她在整理東西時看到陳志化給她的那張銀行卡。像觸電一樣，她把銀行卡丟回抽屜里。她開始隱隱覺得，那些戀愛時的所用的心機，讓自己總是無法安寧。盧凱旋對她越好，這種不安便越強烈。特別讓她無法釋懷的，便是與陳志化的“合作”。

　　一定要找個時間，把卡還給陳志化。程思思決定。而陳志化的電話，就是在這時打過來。

　　一家偏僻的茶樓里，程思思與陳志化對坐。

　　“盧凱旋最近拿下的那筆美國的訂單，我有興趣，想請你幫忙。”陳志化開門見山。

　　“不可能。”程思思直接拒絕了對方。作為陳志化的前秘書，她了解合眾公司的情況，以他們的技術能力，根本無法加工出符合這筆訂單要求的產品。

　　陳志化并不著急，拿出一個U盤放在程思思的面前。

　　“這里面，有我們很多的談話錄音，如果我把它交給盧凱旋，結果會怎樣？”

　　程思思愣住了。沉默許久，她站起身說：“對不起，我不能答應。還有，這張卡還給你。”然后轉身離開。

　　縱使冒著失去他的風險，她也不能害了盧凱旋，那個她深愛的人，她的親人。

　　迷途

　　程思思開始真正感覺到恐懼。當天晚上盧凱旋沒有回家，手機關機。程思思獨自守在空曠的房子里，終于明白，該來的遲早總會來。

　　第二天下午，盧凱旋回到家，臉色鐵青，將那個U盤扔在程思思面前的桌子上。

　　“我，從沒想過，你會是一個心機這么深的女人。會是一個這么會偽裝的女人。”

　　盧凱旋一字一頓，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憤怒的情緒。從陳志化那里拿到U盤時，他還將信將疑，然而，當程思思與陳志化的對話一段段在電腦上播放，就像一個外表光鮮的橙子被慢慢剝開，里面，卻是腐爛不堪的黑泥。

　　曾經以為是最單純的，原來是最險惡的。曾經以為是最信任的，原來是最虛假的。那一刻，悲哀多過于憤怒，盧凱旋的心死了。

　　程思思聽到自己混亂地解釋著：“不，不是你聽到的那樣。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為我愛你。”

　　“不！你不是為了愛，你只是為了得到，為了讓我死心塌地愛上你！”

　　“即使像你所說，你是愛我的，我們現在不是很幸福嗎？”

　　“是的，我曾經以為我愛你，但現在我發現，我愛的不是你，而只是你在愛情中耍的那些手段。”

　　程思思無言。如果沒有那些愛情技巧，盧凱旋會愛上自己嗎？她無法給自己肯定的答案。

　　盧凱旋走進臥室，將自己的被子拿到書房。程思思本能地跟上去幫忙，盧凱旋像觸電般跳開，說：“請不要再做任何徒勞的事情，那只會讓我聯想，你做這些又有什么目的。”

　　書房的門重重地關上。分隔了兩人的世界。

　　空曠的客廳里，程思思聽到眼淚流下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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