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復蘇絕不會來得那么輕松、迅速。一場危機之后，也許不是真正的復蘇，而是正在醞釀著另一場更大的危機。

　　□文/趙曉 岳安時

　　2009年10月29日，美國商務部公布：2009年第三季度美國GDP增長了3.5%，這一增長幅度超過了此前外界預期的3.3%，也成為美國經濟自2007年12月以來的最好表現。

　　美國白宮官員當天表示，美國經濟第三季度增長3.5%是一個“里程碑”。 這一“久違”的增長顯示美國經濟可能已告別衰退，開始步入復蘇階段。

　　我國的經濟形勢更為樂觀，2009年第三季度GDP增長8.9%，將順利完成全年“保八”的任務。一系列的良好信號使得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最近預測，經濟回升步伐將好于預期，全球GDP將在2010年增長3.1%。而它在今年4月的預測數字僅為1.9%。

　　全球經濟已經開始迎來復蘇了嗎？問題恐怕并不如此簡單。

　　泡沫再起

　　金融危機已有一年多的時間。這一年中，各國通過強有力的刺激計劃和寬松的貨幣政策來抵御金融風暴。但是，與其說擴張政策刺激起經濟的回暖，還不如說刺激起全球經濟再度揚起泡沫。

　　當前，全球股市較之最低點逾60%的增長再次點燃了市場的熱情。全球IPO市場也表現得如火如荼：8月初以來，已經有逾20家公司向美國監管機構提交了上市申請，遠遠大于前7個月的總數12家，而中國市場IPO復蘇的速度則更是驚人，2009年7月，共有11家中國企業實現IPO，融資金額達87.43億美元，環比上升1066.21%。其中，中國最大的建筑企業——中國建筑工程總公司登陸上交所，以高達501.6億人民幣的融資額，成為2009年迄今為止全球最大金額的IPO案例。

　　縱然股票市場的復蘇要早于實體經濟，但這一幕“牛市中的瘋狂”似乎在某些層面提醒著我們：真正的復蘇絕不會來得這么輕松，一場危機之后，也許不是真正的復蘇，而是正在醞釀著另一場更大的危機。

　　回顧2000年，美國的互聯網泡沫破裂。在一年多的時間內，納斯達克指數一路狂跌，將2萬多億美元的資產化為烏有。當時為避免經濟危機席卷美國，美聯儲采取了降息策略，連續27次的降息增加了市場流動性，大量的貸款和投資使得美國經濟避免了泡沫破滅后的硬著陸，并出現了V形復蘇。但好景不長，泛濫的流動性直接刺激了美國房地產市場，大量資金的涌入為房地產與金融投機制造了溫床，最終由次貸風波引發了全球金融海嘯。

　　現在看來，美國當時僅僅是從表面上平息了互聯網危機，卻將更大的風險留到了未來，留給了世界。因此，與那些振奮人心的增長數據相比，我們需要關注的是，當前復蘇光鮮外表下隱藏的“陷阱”，會不會將世界帶入一場更大的災難？

　　復蘇的短板

　　美國是這次全球金融危機的火山口，只有美國的經濟復蘇，才意味著全球經濟真正地走出危機。然而，當前美國經濟的復蘇還有許多“短板”。

　　2009年11月1日，擁有百年歷史的美國最大的中小企業商業貸款機構CIT集團正式申請破產保護，這將成為美國商業史上最大的企業破產案件之一。公司破產前，其資產總額為710億美元，債務總額達到649億美元。這無疑將重創美國的中小企業。

　　CIT的破產說明美國中小企業日子仍然艱難，與中國的情況類似，金融危機后美國也同樣出現了“大企業化”現象，而眾多的中小企業卻不幸成為金融危機中的墊腳石。

　　另外，美國的失業率和家庭負債仍居高不下，這也就意味著消費支出難以在短期內有較大改觀，占美國名義GDP比重達71%的消費，仍然將持續低迷，這將使美國“靠消費帶動健康的復蘇”的可能性降低。

　　再者，失業率是衡量經濟是否走出危機的重要指標，而今年8月份美國失業率逼近10%，創26年以來的最高水平，家庭負債占GDP的比例為122%，亦接近歷史最高水平。另據來自美國的預測稱，到2010年，失業率會達到9.8%。從失業率這個角度，我們顯然還不能單純地以GDP的增長，來評判美國經濟是否已經走出危機。

　　更值得我們警醒的是，美國目前還面臨著諸如美元泡沫等深層次的金融問題。

　　美國財政部統計顯示，2009年第三季度，美聯邦政府借債為3930億美元。美國財政部同時預計，2010年第一季度，政府借債將為4780億美元。截至今年9月30日的2009財政年度，美國聯邦政府債務達到1.42萬億美元，創下第二次世界大戰以來的最高水平。美國政府預計未來10年，聯邦政府債務累計將達到9萬億美元。如此龐大的債務將使美國很難實現可持續發展，而且財政赤字危機一旦到來，對美國經濟乃至世界經濟的影響將不可估量。

　　困擾美國的還有金融機構的有毒資產問題，從目前看美國金融機構并沒有對大量的有毒資產進行清算。有報道稱美國政府將大量衍生金融合約的兌現期推遲到了2011年。根據惠譽國際評級機構8月31日發布的報告，7月份美國信用卡資產支持證券的撇賬率為4.26%，較2008年同期上升40%，同月信用卡貸款撇賬率為10.55%，較2008年同期上升63%。房貸方面，伴隨美國失業率的上升，止贖率也越來越高。

　　如果再等一兩年來面對有毒資產，其處理難度將會變得更大。無可奈何的美國只能靠開動印鈔機的辦法，來解決燃眉之急。而這將導致美元泡沫的泛濫并在某一時點引發崩潰。

　　近期，美元的震蕩下跌走勢以及國際金價的持續上漲，正說明全球對美元泡沫的擔憂以及通貨膨脹預期的生成，也證明，目前經濟形勢還存有很大程度的不確定性。

　　如果美國對于以上問題處理不當，那么泛濫的流動性勢必成為下一場危機的導火索。我們甚至有理由設想，不斷累積的美元泡沫一旦破滅，會不會釀成一場比金融海嘯更大的全球性危機？

　　十字路口

　　再看中國。不錯，擴大內需的確取得成效，中國比西方國家復蘇勢頭更加迅猛，經濟形勢似乎一片向好。但不容忽視的是，許多重點問題已經暴露了出來。

　　近期國務院常務會議指出，目前存在的主要問題有經濟回升的基礎還不穩定、不鞏固、不平衡，一些深層次矛盾特別是結構性矛盾仍然突出；外需萎縮的局面及影響還在持續，經濟增長的內生動力不足，民間投資意愿不強；產能過剩的問題更加凸顯，產業結構調整壓力和難度加大；推進節能減排任務仍然艱巨等。

　　我國政府刺激計劃最重要的組成部分是基礎設施投資，這可以在短時期內迅速創造出過度需求。然而，外需不振使得我國本來就非常嚴重的產能過剩問題進一步加劇，內需不足則將導致過量的產品無法消化，使得消費與投資的結構矛盾更加尖銳——消費無法短時間提升，投資成了當前唯一的選擇。其結果就是2009年上半年，固定資產投資增長率同比上升36%，

　　調整經濟結構問題不解決，經濟效益就難以提高，企業倒閉或開工不足、人員下崗失業、銀行不良資產大量增加等一系列問題也就難以解決，這將會嚴重抵消國家擴大內需一攬子計劃的實施效果和來之不易的企穩向好的形勢。

　　自8月中旬以來，國內鋼材市場庫存不斷上升、需求低迷，仍未止住下滑趨勢。近期鞍鋼股份、武鋼股份和寶鋼股份陸續出臺11月價格政策，下調幅度在300～500元不等。一般情況下，鋼材價格的走勢是中國經濟的晴雨表。國內鋼材價格的不斷回落，也從一個側面反映了我國未來一段時間經濟發展的難度。

　　另一個嚴重問題是，2009年信貸增速高得驚人，貨幣供應量(M2)的增長亦是如此，其相對于GDP的增速創下了歷史新高。這直接導致金融市場流動性泛濫，大量資金進入股市樓市，使得2009年以來上證綜指漲幅居世界前列，且樓市成交量和價格持續上漲，甚至超過了2007、2008年的最高水平。

　　流動性過剩已導致資產泡沫再度抬頭，并引發社會爭議。目前，全球已有多個國家開始了小幅加息以及退出刺激政策，防通脹已被擺上各國政府的議案。我國顯然也已經開始考慮對貨幣政策的調整，如果貨幣收縮，則泡沫隨時可能斷裂繼而引發經濟二次觸底。

　　政府擴大內需還引發了“國進民退”的現象，從而對中國經濟長遠發展帶來了障礙。國家4萬億投資90%以上都流向了國有大型企業，許多優質民營企業也不得不依附于國企，用“舉步維艱”來形容目前許多中小企業狀況可謂非常貼切。中小民營企業是我國經濟的細胞，細胞不健全，又怎能指望軀體健康呢？當經濟復蘇，國有銀行和國有企業完成吸納貸款和啟動投資需求的任務后，“國進民退”的現象也許會得到改善，但總體態勢仍然不容樂觀。

　　收入增長不快、就業不足、投資過高、產能過剩、結構不合理、資產泡沫以及所有制結構的體制復歸，將使得中國經濟持續復蘇蒙上重重陰影。

　　綜合我國和全球的經濟形勢來看，可以說又到了一個“十字路口”。一方面全球金融危機最壞的時候已經過去，全球經濟復蘇已取得初步的進展；另一方面復蘇基礎并不穩固，可以說，經濟一邊在復蘇，危機一邊在積蓄。如何避免在短暫復蘇后可能出現的更大的報復性危機，尋求健康復蘇與持續的復蘇，這是一個非常大的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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