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家庭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原來在婚姻里也是一樣。誰管錢，誰的意識就是這段婚姻的集體意識。
□文/李 鳶
80后是一個特征鮮明的群體。
80后的李承軒從小衣食無憂，養成了大手大腳的習慣。再加上學設計出身，對一切新鮮美好的事物有著不可抗拒的熱情。他理所當然地認為，花錢才是賺錢的根本動力，尤其是當他成為一家創意公司的老板以后。
在花錢的問題上，李承軒覺得老婆吳雨晴越來越讓人無法忍受。這跟吳雨晴對老公李承軒的看法一樣。
李承軒提著四個購物袋，里面全是他的新裝。每刷一次卡，吳雨晴的臉色便陰沉幾分。當李承軒又拿起兩條CK內褲時，吳雨晴終于爆發了。
“外面的衣服穿了給客戶看，里面的衣服穿了給誰看呢？”吳雨晴挑釁。
“給你看啊……”李承軒壞笑著把臉湊到老婆眼前，壓低了聲音說：“今天晚上就看�！�
吳雨晴冷冷地轉開頭：“沒興趣。你能不能少花點沒用的錢？你看你今天……”
從兩個人戀愛時起，幾年來，李承軒最怕聽到的，便是這句“你看你今天又花了多少錢”。
購物袋丟在一邊，拉過吳雨晴的肩，他認真地說：“老婆，生意場上，穿得好才能讓人看得起�！�
吳雨晴一把推開他的手，瞪著他的眼睛說：“難道我少給你買衣服了？難道有人會專門來參觀你的名牌內褲？除非……”
“夠了！”李承軒突然大喝一聲打斷她�！笆怯腥藚⒂^了我的內褲，但他們看到的是一塊褪了色的破布。你知道在溫泉會所，客戶怎么說我嗎？他們說——”
幾個售貨員遠遠看著他們，壓抑不住的笑聲隱隱傳來。盡管血沖到了頭頂，李承軒還是把后半句話硬生生咽了下去。前天晚上，在溫泉會所，當他脫下外衣，露出那條寬松的淺藍色內褲時，客戶爆發出一陣哄笑�！袄羁偣皇峭鎰撘獾�，連穿條內褲都要搞行為藝術�！�
李承軒那時就紅著臉下定決心，就算挨吳雨晴一頓臭罵，也要買一打“上得了臺面”的內褲。
無奈的幸運
幾乎所有認識他們的人都認為，李承軒娶到吳雨晴，是這輩子最大的幸運，包括李承軒自己。
也許是出于知名公司財務經理的職業習慣，吳雨晴對金錢有著出眾的管理能力。結婚后的第三年，他想開公司，她變魔術似的拿出了兩人幾年的存款——竟然有20萬元！李承軒一直清楚地記得，那天，他激動地抱著吳雨晴，信誓旦旦地說，要把賺來的錢都交給她掌管。
然而這種幸運，從李承軒當上老板時開始慢慢改變。
男人并不是沒有消費欲望，只看有沒有條件將它實現。商場的應酬需要“裝點門面”，有了這個借口，一年里，李承軒總經理開上了新車，衣柜塞得滿滿的，手機換了四部，與之相對應的，是吳雨晴對他的笑越來越少。
80后的另一突出特征便是以“我”為主。就像內褲事件帶來的直接結果是，李承軒第二天便將只用了一個月的手機更新換代，好像只有這樣，才能在兩人的關系中找回心理平衡。
冷戰一直持續。
直到有天，吳雨晴下班回家，看到李承軒失神地坐在沙發上，連拖鞋也沒換。
一個小時以前，在迷笛創意空間的總經理辦公室里，李承軒看著財務報表上密密麻麻的數字，長吸一口冷氣。
迷笛公司成立一年多以來，盡管業務不斷，但各項支出龐大得驚人，賬戶上所剩的金額甚至不夠支付這個月的工資。
吳雨晴拿出一張銀行卡。
“這上面有10萬元，你先付了這個月工資�！�
所謂夫妻，便是小事上吵得你死我活，大事上卻能同舟共濟的人。
李承軒一躍而起，將老婆和銀行卡一起抱在懷里，尷尬地笑著說：“我錯了，我檢討。我保證以后不再超額消費�！�
李承軒并不完全是在應付吳雨晴，到了缺錢的時候，他也覺得自己的花費確實太大了。不就是少買幾件衣服，少換幾次手機，少和朋友腐敗幾次嗎？死不了人！
轉念，他突然產生了一個奇妙的想法：反正準備換財務總監，不如讓吳雨晴試試？
一個星期后，迷笛公司的新任財務總監吳雨晴正式上任。
曲線消費策略
在財務管理方面，吳雨晴的確是個人才。
進入公司，吳雨晴便著手將財務制度重新制定，進行了一番開源節流的整頓。這一整頓的效果很快反映在財務報表上，兩個月過后，迷笛公司賬戶上重新有了幾十萬元現款。
火燒眉毛的壓力一旦消失，內心的欲望便重新蠢蠢欲動。一款新款筆記本電腦的廣告正在面前閃動，超薄的流線外觀，炫目的香檳金，再加上一流的配置，李承軒看著自己用了三個月的“舊”Dell，心癢了。
兩天之后，李承軒正在新筆記本上看著設計樣稿，秘書敲門進來�！袄羁偅@張報銷單，吳總不簽字�！�
李承軒抬眼看看，正是自己買新筆記本的發票。
管到老公、老板頭上來了！李承軒大筆一揮，他在單子上簽下自己的名字�！澳萌筚~！”
五分鐘后，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推開，吳雨晴闖進來，把那張報銷單丟在他面前。“報銷單需要財務總監和總經理共同簽字，請你遵守財務制度！”
李承軒的火也上來了：“整整兩個月，我只買了這臺筆記本。再說這是正常的辦公設備支出，我換了筆記本，原來的就可以給設計主管用……”
“請不要為你的超額消費找理由，公司不需要這項支出。還有，請不要忘了你對我的保證�！眳怯昵绨涯菑垎巫觼G在桌子上，轉身出門。走到一半，突然回頭對李承軒說：“忘了告訴你，你的信用卡我已經幫你停掉了�！�
李承軒一口悶氣堵在胸前。
對策總是有的。去印刷廠的路上，李承軒看到新款的單反相機正在大做廣告，于是，到印刷廠談完報價，他悄悄拉過對方的業務經理。“這筆單子，能不能在發票上多給我開5000元？”
第二天，看到商場的男裝換季，李承軒又如法炮制。
單反相機在手里還沒暖熱，吳雨晴便拿著那張發票沖進辦公室�！皩W會曲線救國了？欺負我不知道印刷價格嗎？你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財務總監？”
“那你眼里呢？還有沒有我這個總經理？”
“你的保證呢？你把老婆當什么？”
“你逼我花自己的錢都要用這種偷偷摸摸的手段，你又把老公當什么？”
“呯！”吳雨晴奪門而出。李承軒又開始了在黑暗中看著老婆的后背睡覺的生活。那樣的黑暗里，他第一次對這段婚姻產生了懷疑。如同吳雨晴的想法一樣。
婚姻集體意識
李承軒越來越覺得，讓吳雨晴進入公司，其實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他要設一個休息室，買臺咖啡機，她覺得沒必要；他要換套會客室的沙發，她一票否決；他看中了幾件頗具藝術氣息的裝飾品，想買來改善辦公環境，她就是不簽字。
和生活一樣，吳雨晴對公司開銷的判斷標準是是否“必需”。而李承軒則不同：沒有那個咖啡機一樣可以工作，但有了它似乎更能讓人放松；沒有那幅壁畫一樣可以工作，但有了它更能帶來設計的靈感；會客室也可以用普通的沙發，但有設計感的精品無形中也更提升著公司的形象……他是做設計的，賣的是品質，這些“更”字在他的工作中同樣是“必需品”。
讓他最無法忍受的是，吳雨晴竟然對公司的業務經費也做出了嚴格的控制。她和幾家酒樓、KTV，甚至溫泉會所簽了協議，李承軒帶客戶消費，直接簽單，這樣的確節約了20%的業務支出。然而生意場上的應酬總是沒有規則的，有一次客戶提出到附近的另一家酒樓吃飯，李承軒竟然要借秘書的信用卡才結了賬。
不過，所有這些都敵不過一個鐵一般的事實：迷笛公司賬戶上的資金在迅速增長。這不可更改地鞏固著吳雨晴在公司、家里，甚至李承軒意識中的財務控制權。
習慣總會成為自然，不管李承軒有多么不滿。終于有一天，夫妻一起出門為李承軒添置換季的新裝。一件粉紫色襯衫，李承軒本來很是滿意，然而吳雨晴一句“這件衣服不適合你”，他馬上把衣服放下了。那一刻，他突然悲哀地意識到，自己的觀念正在被吳雨晴同化。她說什么菜好吃，他馬上覺得原來自己的口味是這樣，她說這件衣服不好看，他便自然地認為這不是自己的風格。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原來在婚姻里也是一樣。誰管錢，誰的意識就是這段婚姻的集體意識。
然而，李承軒是做設計的，他需要有自己的思想。
世界安靜了
九月，迷笛公司突然空前忙碌起來。
一家當地知名房地產公司就明年的全年設計制作服務公開招標，迷笛公司是進入最終決選的兩家公司之一。
為了這筆名利雙收的大單，整個公司一個月來沒日沒夜加班。終于，最終的提案做出來了，兩套備選方案擺在李承軒的案頭。
李承軒和吳雨晴的關系也因這筆大單空前緊密起來。然而就在最終定稿時，兩人發生了本質的分歧。
以一個總經理兼創意總監的眼光，李承軒堅定地選擇了方案A，簡單、時尚、前衛，重要的是，那是只有迷笛才能做出的獨特風格。
而財務總監吳雨晴則是方案B的堅決支持者。在她看來，方案B雖然沒有那么吸引眼球，但平穩、精致而大氣，無論誰也說不出哪里不好，是最不容易出錯的選擇。
當兩個人經過激烈辯論仍無法達成共識時，“婚姻集體意識”最終跳了出來。李承軒再次不自覺地認為，既然吳雨晴說這樣好，也許自己潛意識里也是如此吧。
于是，方案B被作為最終提案交給了客戶。導致的最終結果是，迷笛在這次競爭中功虧一簣。
當李承軒看到對手的提案時，只恨世上沒有后悔藥。那是他太熟悉的風格，他甚至能從中看出對迷笛的模仿，如果自己選擇的是方案A，結果將完全不同。
回公司的路上，李承軒踩油門的腳一直在顫抖。直沖進財務總監辦公室，他滿臉通紅沖吳雨晴大吼：“你的投資我連本帶利還你，請你馬上離開公司，馬上！”
吳雨晴不甘示弱：“我犯了什么錯，讓我離開公司？你是不是也要讓我離開這個家？”
“對，請你離開這個家，離開我的世界！”
“你什么意思？”
“就是這個意思，我要離婚！”
當“離婚”兩個字出口時，所有的爭吵都失去了意義。世界安靜了。
就這么吵一輩子
李承軒徘徊在自家的樓下，天黑了，他看著那個窗口熟悉而溫暖的燈光，不知該上去還是該離開。
那次以“離婚”為收場的爭吵已經過去了一個月。從那天起，他就搬出了他們共同的家。
吳雨晴第二天便離開了公司，雖然沒有正式辦離婚手續，他們的世界已經沒有了交集。
人是奇怪的動物，男人更是。
脫離了吳雨晴的“管制”，李承軒可以無拘無束地消費了。然而一口氣買下近萬元的新裝后，連續半個月的夜夜笙歌后，空虛突然向他襲來，甚至商場打折的信息，最新數碼產品的廣告，都不再能提起他的興趣。租來的房子里，他看著滿地的購物袋，突然覺得，即使買再多的衣服，自己不也只能每次穿一套嗎？
那樣的夜里，他開始想念吳雨晴，甚至想念她那句“你怎么又亂花錢？”。
男人的面子讓李承軒堅持著不愿回頭。直到有天，他在公司樓下的餐廳看到，新來的財務總監正和吳雨晴一起吃飯，桌上是一疊厚厚的報表，兩個人正在上面聚精會神地計算著什么。
原來，她一直在這里。那個他曾經最信賴，也曾經最無奈的女人。
幾年的故事在腦海里靜靜流過，她的好，她的壞，她所有無聲的支持都是那樣親切。李承軒沉默了。
敲開那扇熟悉的門，李承軒故作平靜地說：“我來拿點衣服�！�
吳雨晴看他在衣柜里挑挑揀揀，突然在背后幽幽地說：“你又買新衣服了。”聲音里竟然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
那種淡淡的責備瞬間瓦解了李承軒的防線。回過頭，他將吳雨晴擁進懷里，身后，滿柜子的衣服散落一地。
吳雨晴的拳頭落在他身上�！澳阍趺从謥y花錢？我不在你就亂花錢……”
就這么吵一輩子吧。誰讓我們彼此愛著對方。當熟悉的質問在耳邊響起，李承軒內心充滿淡淡的無奈，和濃濃的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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