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姜健
管仲,名夷吾,字仲,公元前685至前645年,擔任齊國相國達四十年,有“中華第一相”的美譽。他是我國古代著名的政治家、軍事家、思想家,更是卓越的經濟學家和改革家,可謂春秋經濟改革第一人。
正是由于他勵行改革,實施了包括經濟改革在內的“一體之治”,才使齊國走上了富國強兵之路,從而為齊桓公“九合諸侯,一匡天下”,成為春秋五霸之首,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反映管仲思想的我國古代第一部行政百科全書——《管子》,洋洋近二十萬言、二十三卷、八十六章,其中有三分之二是闡述經濟改革問題的。這不僅在同時代的先秦諸子百家中絕無僅有,而且就是包括后來直到明清為止的我國古代諸多思想家在內,也稱得上是特立獨行、卓絕千古。
因時變革,是齊文化的重要特色;先秦時期的齊國,是中國古代變革開放思想的搖籃之一。追尋并重新審視祖先的改革業績,學習借鑒祖先的改革理念和思維方式,必將對我們學習實踐科學發展觀、進一步解放思想、深化改革,有著重要的意義。
產業發展上:以農為本本末并舉
所謂以農為本、本末并舉,就是不僅發展多種經營的“大農業”這個“本”業,而且積極發展“末”業——工商業。
為了促進當時齊國的農業生產,管仲推行了一系列富農政策。如四民分業,定農之居;改革農業生產關系,“均地分力、與民分貨”;禁止奢侈品生產,穩定農民心理;減輕徭役,不誤農時;以農為主,多種經營;注重土地管理和森林保護;獎勵致富能手,重視農業科技等。
其中,最重要、最有齊國特色的農業政策是均地分力、與民分貨。所謂“均地分力”,即把公田的土地,經折算分配給農民,實行一家一戶的個體經營。這種經營方式,極大的激發了農民生產積極性。所謂“與之分貨”,就是勞動者與土地所有者按一定比例分別獲得土地收益,變勞役地租為分成制實物地租。這一政策,實質上是改變了奴隸占有制和領主占有制的井田制,代之而來的是新的封建的生產關系和剝削方式。在當時,無疑是劃時代的重大改革,也開啟了后世土地承包制的先河。
管仲不但重視農業,還結合齊國實際,大力發展手工業和商業,從而使得齊國的經濟在列國中獨樹一幟,呈現出工商型經濟的鮮明特色。管仲重視手工業和商業的作用,尊重手工業者和商人的社會地位。為了鼓勵工商業的發展,他重視市場建設,設置工商管理機構,加強質量管理和商業道德建設,實行官山海即國家鹽鐵專賣制度,用宏觀調控手段——“輕重之術”干預流通領域,加強對外貿易,從而使齊國的工商業繁榮發達,成為先秦時期最富庶的國家。
其中,最重要、對后世影響最大的工商業政策是“官山!薄菩袊饮}鐵專賣制度。因為鹽、鐵是生活必需品,又是軍事戰略物資,用量極大。因此管仲認為,由國家管理、壟斷鹽鐵資源,無疑是富國的有效途徑。在食鹽方面,首先齊國政府明確其屬于國有;然后在食鹽生產上實行官督民產,規定百姓在特定時間(每年冬季十月到次年正月的農閑季節)、特定地域(北海即今渤海灣沿岸)煮鹽;最后齊國政府設置鹽官,統一收購、統一運輸、統一銷售(包括國內的計口配鹽、用鹽對外貿易)。在鐵方面,還是首先明確鐵礦資源國有;然后實行官督民營,“三七”分成制。國家把鐵礦開采交給百性承包,并根據產值按三七比例分取利潤;最后在銷售上,政府運用輕重之術,控制其價格。齊國管仲推行的官山海政策,是后世國家鹽鐵專賣制度的源頭,影響中國達兩千六百多年之久。
財稅管理上:相地衰征與之為取
管仲相齊時,大力推行的農業稅改革是在“均田分力”基礎上的“相地而衰征”。所謂 “相地而衰征”,就是依據土壤的肥瘠,征收數額不等的實物農業稅,使征稅做到最大限度的公開、公平、合理。另外還規定了視年成豐歉而“衰征”的政策,《管子?大匡》記載,當時的齊國政府規定每兩年收稅一次,豐年收十分之三,中等年收十分之二,下等年收十分之一,荒年不收,待饑荒緩解后再收。
對國家賦稅,管仲認為可分為兩種:一種是強制性的,一種是自愿性的。強制性的賦稅,除了土地稅之外,還有房屋稅、牲畜稅、人頭稅、果木稅等。管仲認為,對于這種強制性的稅,應當盡量少征或免征。最好的賦稅形式,是讓民眾只“見予之形,不見奪之理”的間接稅、隱形稅。就是說,政府最好能夠通過一種特殊的征集辦法,讓人民只見到國家給予他們的好處,而見不到有奪取的行為。這種稅,民眾不僅沒有抵觸情緒,而且還主動交納。最典型的例子就是管仲寓稅于價,通過適當提高鹽的價格來保證國家稅收。
金融流通方面:運用輕重之術加強強宏觀調控
“輕重”主要指物價高低。低為輕,高為重!拜p重之術”是國家操縱或利用物價高低而進行的理財方法,對國民經濟進行整體調控和干預,達到治國安民之目的。管仲的輕重之術,包括價格論、貨幣論、商品輕重關系論。
價格論。管仲認為商品價格的高低,決定于市場上這種商品數量的多少和供求關系,即“物多則賤,寡則貴,散則輕,聚則重!(《管子?國蓄》)他還認為,固定不變的價格是不存在的,如果價格恒定不變,就無法調節流通。只有價格上下波動,價值規律才能發揮其自發的調節作用,從而促進商品流通。
貨幣論。管仲把貨幣看成是流通手段,要求執政者通過對貨幣的控制,掌握住糧食等重要商品,以影響其他商品的交易,從而進一步搞好經濟調控!豆茏樱繃睢氛f:“五谷食米,民之司命也,黃金刀幣,民之通施也。故善者執其通施而御其司命,故民力可得而盡也!
商品輕重關系論。從一種商品來看,管仲認為其輕重取決于該商品量的多與寡、積與散,集中于國家或流布于民間,以及流通的塞與通等多種因素。從不同商品來看,管仲把谷物、貨幣從萬物中獨立出來,指出三者關系中的輕重規律是:“幣重而萬物輕,幣輕而萬物重! “幣重則谷輕,幣輕則谷重!(《管子?山至數》)《管子?乘馬數》說:“谷重而萬物輕,谷輕而萬物重。”
管仲運用輕重之術的成功案例集中在《管子?輕重》諸篇,現舉其中一例。有一年,齊國西部因澇災發生饑荒,糧食短缺,糧價上漲,達每釜百錢;而齊國東部又因豐收而谷賤,每釜僅十錢。管仲建議桓公向全體國民每人征收三十錢的稅,并要求換算成當地的糧食繳納。這樣,東部齊民要交三釜,而西部齊民只交三分之一釜,東部的糧食就大量集中到了齊國政府手里。然后,齊國政府將收上來的糧食平價散售于齊西之民。齊東因有國家的大量收儲,糧價上揚,解決了糧賤傷農之害;而齊西又因有國家的平價糧食售賣,使“西之民饑者得食,寒者得衣!
對外貿易方面:政策優惠服務熱情
齊國是最早進行對外開放的國家,從立國之初就“通“工商,經濟明顯呈現出外向型特征。管仲對外貿十分重視。他認為,實行對外貿易,是吸引天下之財,實現富國強兵的重大措施。正如《管子?輕重甲》言:“為國不能為天下之財,致天下之民,則國不可成。”他密切關注、及時了解各國市場的行情;充分利用價格政策,根據本國的需要鼓勵進口或出口某項物資,還大力招商引資,吸引外商;甚至進行貿易戰,征服敵國。
管仲在吸引外商方面作足了文章,極具特色。當時的齊國政府不重復征稅,“征于關者,勿征于市;征于市者,勿征于關。虛車勿索,徒負勿入,以來遠人,十六道同。”;輕稅,“五十而取一”、“關賦百取一”;甚至在某個時期,對某些商品干脆免稅,“關幾而不征,市廛而不稅”、“關幾而不征,市書而不賦”,政府只對外商的商品進行登記,以加強管理,根本不收稅。
管仲不僅在稅收方面讓利于外商,還以人為本,處處優待外商,給外商提供全面、系統的熱情服務。當時的齊國為外商修道路,建驛站,建立了完備的服務制度,有專門的官員負責外商的吃、穿、住、行,外商來到齊國,享受的是全方位、一條龍的服務。而且,對外商的服務有制度保證,凡是不按照規定對外商服務的官員,將受到法律的懲處。管仲還注意將外商的貿易量與服務的檔次聯系起來,建立激勵外商的制度。《管子?輕重乙》言:“請以令為諸侯之商賈立客舍。一乘者有食,三乘者有芻菽,五乘者有伍養。”齊國政府明文規定,拉一車貨到齊國的外商免費提供飲食;拉三車貨到齊國的外商免費提供馬的飼料;拉五車貨到齊國的外商由政府專門配備可以自由調遣的人員。這些規定詳細具體,對吸引外商來齊國貿易起了很大的促進作用。
管仲在對外貿易中還善于通過經濟戰,達到不戰而勝敵國的目的!遁p重甲》說:“戰衡、戰準、戰流、戰權、戰勢!奔丛谄胶夤┣笊献鲬穑谡{節物價上作戰,在物資流通上作戰,在運用權術上作戰,在利用各種條件上作戰這五個經濟方面的戰斗。《管子?輕重》中講了許多“經濟戰”的例子,特別是用紡織品貿易戰降服魯、梁十分精彩。《管子?輕重戊》載,魯梁之民俗為綈,為鼓勵其織綈,齊國大量以綈為原料做衣服,齊桓公帶頭穿綈做的衣服,結果綈價大漲,魯、梁之民紛紛棄農織綈,齊國則大力發展農業。過了一年多,魯、梁之民全部轉向產綈時,齊國當機立斷,齊桓公帶領百姓不再穿綈做的衣服,既不用魯、梁之綈,也不賣給其五谷,且閉關不與之通使。齊國內實行糧食大減價,魯、梁之民在短期內生產不出糧食,無谷可食,只好大量投奔齊國,魯、梁的國君也都請求歸順齊國。
拉動消費方面:提倡特殊情況下“侈靡”
管仲對消費問題作出了不同于傳統觀點的獨到分析,他主張奢儉并重,而不是一味強調節用。節儉對正常時期國家財政十分重要,但“侈靡”的財政支出在特定時期有其特殊作用。當社會生產不振、經濟蕭條,在國家財富有積蓄的情況下,通過擴大國家財政支出中的君主消費部分,以此鼓勵和調動整個統治集團和私人富有者的侈靡消費,刺激生產,給失業者提供就業機會,達到“富者靡之,貧者為之”(《 管子?侈靡》)的目的。因而,管仲的侈靡論實際上是一種擴大消費促進生產的理論。應該說,早在兩千多年前,管仲就能敏銳地發現生產與消費之間這種“其化如神”的關系,并適時提出擴大消費的正確主張,確實是難能可貴的。需要強調的是,管仲的侈靡消費思想不是指奢侈浪費。他號召“高消費”的主體是君主、統治階級上層和巨商富賈,并不主張普通百姓奢侈;他主張節制消費原則是普遍適用的基本準則,而侈靡消費主張則是在特殊情況下為刺激社會生產而提出的,節儉是常態、奢侈是權宜之計。
總之,管仲的經濟改革,思想體系完備,內容博大精深,處處閃耀著齊文化務實、民本、創新的光輝,為后世的經濟學家所重視并借鑒、繼承。其獨特的思維方式和非凡的智慧謀略,值得我們認真研究、細致挖掘,以服務于當前的科學發展和深化改革。
(作者單位:臨淄齊文化研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