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來橫財
天上掉餡餅多半是因為你已經付了餡餅的錢。飛來橫財和飛來橫禍也不過一線之隔，有時候要“舍”才能“得”。
□文／劉林鳳 王 波
意外之喜
在北京舉行的食品和飲料博覽會已經進入尾聲，正華公司準備撤展的時候，一個電話打到了正華老板劉宇坤的手機上。
聽這個人自報家門，劉宇坤不由得心里一震。這個叫于暉的人是北泰飲品公司產品研發部經理，當年劉宇坤極力想把他挖到正華，可惜人家毫不動心。今天對方居然主動聯系了，應該不是什么壞事。
想當年北泰的老板曹峰憑借一紙神秘的飲料配方，開發出運動飲料，之后迅速發展，很快就擠占了市場的半壁江山。劉宇坤看到這塊細分市場大有所為，也殺入其中。可惜這么些年過去了，正華公司奮起直追，但距離行業老大還是差了一步，擋道的北泰自然成了劉宇坤的眼中釘。
劉宇坤立刻赴約。雙方落座，一番試探性的閑聊后，于暉開始指責公司清洗功臣，自覺心寒，想到劉老板對自己的情意，流露出要加盟正華公司的意思。劉宇坤心里正樂，盤算著給于暉什么職位合適，突然于暉壓低了聲音：“我已經掌握了北泰運動型飲料的核心配方，只要劉總您開出的價格合適，我就將此配方出售，算是見面禮。”
劉宇坤一怔，思維有片刻的停頓。
核心配方！難道是天上飛來的橫財？他曾經將北泰飲品配方當做一個課題布置給自己的研發人員，研發人員琢磨了三個月，基礎配料誰都知道，檸檬酸、香草醛、酸橙汁、水、焦糖，但是搭配比例總搞不定，最后出來的味道硬是差遠了。現在，居然有人撞上門來，要把這個東西送給自己，難道是正華這些年太辛苦，連老天爺都有點看不過去了，想要幫自己一把？
劉宇坤差點脫口而出：“好！”
然而，作為一個老江湖，劉宇坤隱隱覺得事情不那么簡單，便打了個哈哈混了過去。于暉也不急，馬上轉了話題，似乎知道劉宇坤一定會回頭。
走出茶樓的劉宇坤只感到一種莫名的不安。就像一場暴雨來臨之前，天空沉悶得讓人透不過氣來一樣。他夢游般地潛回公司，一個人關在辦公室里不停抽煙。
還是先按兵不動，看看于暉的反應吧。
兩天后，于暉沒有出現。劉宇坤決定找自己最信任的兩個執行董事商量一下。
新仇舊恨
兩位執行董事是銷售總監關展鵬和產品研發總監張文虎。兩人聽完了老板的敘述，互看一眼，斟酌著不肯先發言。劉宇坤一揮手：“你們先說有沒有好處。”
張文虎便試探著說：“這段時間市場有些疲軟，消費者對運動型飲料已經有些失去興趣了，正好借這個事情刺激下銷售。”
關展鵬的意見是：“失去配方一定可以沉重地打擊北泰。”他做了多年的銷售工作，前兩年和北泰的“貼身肉搏”早已經讓他領略到了對手的強大。他深知，自己的產品與北泰的產品同質化嚴重，兩家的競爭已經不是產品差異的競爭，而是品牌的競爭。而北泰飲料憑借其進入市場較早的優勢，一直強調自己是正宗原味，核心配方也是這種正宗原味的渲染。因此，失去了配方，北泰公司肯定會遭受重大的商業損失，可是……
劉宇坤說：“我再說直白點吧。送上門來的不要白不要。于暉也是我們早想挖的人，他肯受招安，再好不過。不過，這事太順利了，有點蹊蹺。我們再來分析下，購買秘方又有哪些風險。關總，你先說。”
關展鵬決定把自己的顧慮說出來：“從本意上我贊成把那個配方買回來，從根本上動搖他們的產品訴求點。”
關展鵬停頓了一下，繼續說：“但同時我要提醒一句，我們公司是后來者，多年來我們只好強調自己的時尚、新潮，把‘年輕人的選擇’作為自己的宣傳口號，以此來和強調‘正宗原味’的北泰公司爭奪市場。因此，我們即便拿到了配方，也無法在市場上和北泰站在同一高度，而且還自毀我們以前一直樹立的年輕時尚的形象。”
劉宇坤點點頭，望向張文虎。
張文虎思考了很久，只說了一句話：“我們購買北泰公司的核心配方是否合法，會不會存在法律風險？”
劉宇坤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這會不會是北泰公司的圈套？北泰公司故意“勾引”我上當，一旦我們購買了配方，它就會檢舉、起訴。到時候正華公司很可能官司纏身，即使不被判敗訴，也會元氣大傷。而北泰則可因此在市場上出盡風頭。
這究竟是“橫財”，還是陰謀？
燙手山芋
一連幾天，劉宇坤都有些舉棋不定。北泰公司的核心配方就像一只燙手的山芋，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那么，再開一家公司試試會怎樣呢？劉宇坤靈機一動。由第三家公司出面，按照配方進行生產和銷售，即使存在風險，也不會對正華公司有太大的影響。
但很快，這個想法便被放棄了。因為劉宇坤意識到，新開的公司雖然可以以全新的面目出現，可最大的弱點也是一個“新”字。新人新面，得多少廣告宣傳的費用往里砸呀，劃不來。而且，憑劉宇坤這些年在飲品市場上摸爬滾打的經驗，很多飲料的味道也都大同小異，最關鍵的是如何讓消費者在潛意識里和口感上都認同一種飲品。這種心理上的認同才是最持久最牢固的。
如今，北泰飲料公司依靠前兩年巨大的廣告效應和首創者的形象，已經讓消費者獲得口感上的認同。即使新公司用了那個所謂的核心秘方生產產品，北泰公司仍然可以說那不是原汁原味，反正消費者現在就買他們的賬，到時候，騎虎難下的就是自己了。
天上掉餡餅多半是因為你已經付了餡餅的錢。飛來橫財和飛來橫禍也不過一線之隔，有時候要“舍”才能“得”。
劉宇坤現在考慮的是，秘方不要了，那么于暉這個人怎么辦呢？是招過來？直接置之不理？有沒有更好的處置方式，能讓自己獲利更多呢？
痛下殺手
兩天后，劉宇坤又約見了于暉。其間，兩人言談甚歡，于暉看出來了，劉宇坤對自己手里的配方是感興趣的。至于劉矜持地不提配方的事情，那是因為還在試探自己的底線。以最低成本換取最大利益，這就是商人的本色啊。接下來的幾次接觸，劉宇坤更是對于暉大加贊賞。
于暉也確定了劉宇坤是個干事的人。正華公司能在短時間內成為北泰公司的心腹大患，并隱隱有各據半壁江山的格局，實在不是僥幸。于暉其實是為自己留了后路的，劉老板還沒有最后表態，但是另外幾家小公司就不一樣了，老板們都熱情得讓人吃不消。可是于暉還是覺得到正華最有前途，所以遲遲沒答應其他老板開出的條件。
好在他的耐心是有回報的。終于劉宇坤暗示他要在這次飯局上把事情辦了。于暉躊躇滿志地來到了京都大飯店。這個地方氣派，正好我于暉要從這里開始新的征途！
劉宇坤預定的是一個十分別致的房間，里面流水潺潺，燭光下，似有風聲。“來，我們先喝一杯。”劉宇坤在對面向于暉舉起了酒杯。紅紅的葡萄在酒杯里蕩了一下，然后伸到了他的面前。于暉愣了愣神，趕緊將自己的酒杯迎過去。只聽叮當一聲，很遙遠，很清脆的一聲。
劉宇坤在對面笑道：“怎么樣，東西帶來了嗎？”
于暉點頭，把一枚U盤遞到劉宇坤手中的時候，U盤上還帶著于暉手心的汗漬。劉宇坤拿起一張餐巾紙，將那東西擦了擦，然后，插進自己隨身帶來的手提電腦里。過了幾秒鐘，劉宇坤微笑著抬起頭，看了看于暉，說：“好，你真是個明白人。”然后示意手下提過來一個箱子，就像電影里的場景，箱子里面整整齊齊，全是錢。
一切交接完畢，房間里霎時安靜下來，可是遲遲不開席。劉宇坤淡淡地說還在等一個客人。于暉想著那些錢，有點失神。
房間的門忽然開了，于暉倒抽一口冷氣，進來的正是北泰飲品公司的總經理，也就是于暉的老板曹輝！
兩位老板相互招呼，完全當于暉是透明人，坐下親親熱熱地天南地北聊開了。
于暉頓時坐如針氈，直到警察把他帶走。
于暉不知道，劉曹二人兩人曾經私下會面多次了，具體談了些什么連兩個公司的高管都不清楚。當時關展鵬和張文虎有些看不懂。老板一邊和于暉打得火熱，一邊又暗中接觸北泰公司。不過兩人對于暉的態度倒是明確：不能在公司給于暉位置。這人能出賣現在的公司，也難保將來不會損害正華的利益。當然，其中還有一層意思：于暉上位，這兩位大佬又該坐什么位置？
現在他們終于恍然大悟了，但對老板下這樣的狠手，似乎有些嘆息的意思，劉宇坤只輕描淡寫地說：“這就是叛徒的下場。”關展鵬和張文虎聽得心中一驚。
而劉宇坤自然早把這樣做的好處想清楚了。
于暉這人肯定還和其他公司接觸過賣秘方的事情。得到秘方的小公司說不定會成為市場黑馬。劉宇坤當然不希望市場出現新對手。與其花時間和精力對付新對手，還不如維持正華與北泰兩強并立的局面。
其次，作為老板，最看中員工的忠誠。如果自己對這種內奸現象不嚴厲表態，難免有人也要跟風。而舉報于暉，可以警示自己的員工，讓他們明白出賣公司者不會有好下場。
同時，北泰這回徹徹底底地欠了自己一個大人情，這點關系不知什么時候能用得上呢。
皆大歡喜
第二天，一個爆炸性的新聞在整個飲品市場傳開了：北泰飲品公司的產品研發部經理于暉因為泄露商業秘密被拘捕了。
也就在那天，正華飲品公司的老總劉宇坤在京都大酒店的門口和北泰飲品公司的老總曹峰站在了一起。
兩個死對頭聯手鏟除“內鬼”，多么勁爆的新聞事件啊，各大報紙、網站都調頭版頭條爭相報道。
劉宇坤坦然地面對記者的提問，他早已經為這個場面準備好了自己的臺詞：“雖然我們兩家競爭有時很激烈，但必須公平合法。我們很高興幫助我們的對手——北泰公司消滅了內奸，這為我們以后開展公平競爭鋪平了道路。”
正華品牌形象得到大大提升。就在這一年，正華飲料公司的銷售額首次超過了北泰公司。
當然，北泰公司也沒有閑著。曹峰向外界宣稱：“北泰產品的核心配方安然無恙。”北泰公司再次用配方吊足了大眾的胃口。
至于于暉，大多數人覺得他活該。
隨著時間的推移，霧里看花的看客們對這件事又演繹出了更多的版本。有人說，這是北泰公司在演戲，本想把對手牽到違反法律的泥潭中去，結果對方沒上當，北泰也只得棄卒保帥，忍痛割腕；也有人說這是正華公司在演戲，以獲得行業內的高姿態。
當然，有一出戲劉宇坤和曹峰心里是清楚的：他們沒有把配方丑聞的事件掩蓋下來，而是默契地泄露了風聲，并讓公眾把視線轉移到運動型飲料上來，于是一度有些沉寂的運動型飲料再次成為熱門詞。
市場復蘇了，正華公司和北泰公司的競爭也更激烈了。新的戰爭還在繼續，也會永遠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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