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衛西諦

　　這個 “走不穩、跌不倒”的于洛先生被巴贊稱為“冒失天使”。他總是穿著不合身的衣褲，不合時宜地出現在人多的地方，不合適地做一些熱心事

　　雅克·塔蒂(Jacques Tati)的最后一部作品《交通意外》現市，作為一個塔蒂迷自然是迫不及待地拿回家立即觀看。塔蒂一生只拍過5部長片，其中4部都是以他扮演的于洛先生為主角。這部電影被碟商以“憨豆先生體”翻譯為《聰明笨伯古惑車》，實際上，這個 “走不穩、跌不倒”的于洛先生被巴贊稱為“冒失天使”。他總是穿著不合身的衣褲，不合時宜地出現在人多的地方，不合適地做一些熱心事。

　　塔蒂一直在嘲諷人類的現代生活：去海邊度假卻守著軍人式的作息時間，仍然念念不忘談論股票和生意(《于洛先生的假期》)；住在電氣化的先進別墅里， 但必須按照各種標識和按鈕來生活(《我的舅舅》)；建造了金屬與玻璃構成的摩登新城，彼此雷同的空間卻像毫無趣味的迷宮(《游戲時間》)。在塔蒂的第四部 “于洛系列”《交通意外》中，他又為我們觀察了人類的新交通工具——汽車。

　　塔蒂在拍《交通意外》前，曾站在巴黎的高速路旁觀察，他看到坐在汽車里的司機沒有一個是面帶笑容的。他說，如果是步行，在過街時看到一位美女走在旁邊，一定會很禮貌地請她先行，或許她走到前面時會回眸一笑；可是人們一旦坐在汽車里，卻個個都變成憤怒的黑幫分子，爭道、搶時間、不互相讓——汽車使得人格發生改變。在這部像是公路片的喜劇電影里，我們發現：人和人的關系正在變成車和車的關系。

　　塔蒂一直否認自己在批判，批判現代建筑或者批評汽車工業。他只是不愛刻板的、毫無詩意的現代生活。他是在生活里去發現喜劇——于是，我們也得在他的場景里去發現喜劇。如果按照塔蒂的創作序列來看，在他的電影里，肢體喜劇的色彩在不斷減少。尤其是從《游戲時間》到《交通意外》，塔蒂幾乎只呈現一些場景，我們必須靠眼睛搜索、用心感受，才能發現屬于生活里隱秘的幽默、原本我們視而不見的喜劇。所以，每次看塔蒂的電影，都有一種發現的喜悅。

　　塔蒂的喜劇往往也是聲音的喜劇。他運用對白有著獨樹一幟的風格，在他的影片中，對白的聲音總是被其他聲音掩蓋和消減，《交通意外》里充斥著汽車引擎發動的聲音、開關車門的聲音、在高速公路上疾馳的聲音。影片中最有意思的是出現車禍時的場景，一團糟的車禍現場仿佛變成了游樂場。原本吵鬧的汽車聲響全部消失了，樹林里的鳥鳴奇妙得顯現，人們終于紛紛鉆出金屬外殼，伸腰踢腿，好像開始了難得的晨練。車的世界，重新變成了人的世界。

　　這次，于洛先生的身份是一個汽車公司的總設計師，他在一款野營車里增添了許多可愛又可笑的發明。比如喇叭抽出來是一個電動刮胡刀、安全杠打開能變成兩把椅子、引擎蓋前面放下來還可以燒烤�？墒沁@輛“人性化”的車怎么也開不到阿姆斯特丹去參加汽車展，它最終沒有出現在豪華汽車城里、假白樺樹林布景前，倒是因為在鄉下修車而給大家帶來了快樂。影片的最后，大街上下起了瓢潑大雨，輕快的音樂聲里，人們穿行在擁堵的汽車之間。塔蒂先生為我們安排了一場雨刮器表演的喜劇小品——那些雨刮器配合著坐在汽車里不同身份的主人，以不同節奏刮動著。

　　無論是誰看到這個場面都會捧腹，你會發現這個世界為何會變得有趣——因為某些事物終于不再千篇一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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