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 生

　　作為一個商人，凡事都要算算賬，保婚姻就是保自己的身家啊。

　　百靈鳥和貓頭鷹

　　汪秀珍一大早就跑到農貿市場去，買了扇子骨和劍花，然后去中藥鋪買杏仁。中藥鋪老板說現在的人嫌北杏有苦味，所以只賣南杏。汪秀珍不要，又開車到另一家遠些的鋪子買到了北杏，回到家就升火煲湯。老公趙利民煙酒重，北杏能止咳潤肺、降火清氣、去濕滑腸，煲老火靚湯對他最好不過。

　　 怎樣和他說呢？汪秀珍對著藍藍的火苗發呆，心里還是沒有什么把握。

　　 汪秀珍和趙利民是兩種不同類型的人，一個是百靈鳥型，早睡早起；一個是貓頭鷹型，晝伏夜出。還未發跡前倒也相安無事，各自成了老板后就各行其事。趙利民回家時，汪秀珍已經睡了；到趙利民起床，汪秀珍早去了工廠，夫妻倆就這樣過著擦肩而過的生活，唯一一個兒子早送到新西蘭留學鍍金去了。今天，汪秀珍是刻意休假。

　　 趙利民起床了，嚷嚷著好香，然后笑著問老婆：“難得煲湯，定是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怎么了？那廠子做不下去了？”

　　 汪秀珍被說中了心事，臉沉下來。她的廠專門給一個大公司做加工塑料零配件，再零星接點小單，本來活得頗為滋潤。可是從去年起，訂單突然就少了；加上新勞動法的實施，人力資源成本大幅上揚。現在甲方公司要拖欠她的款，汪秀珍一時資金緊張。這會兒銀行貸款馬上就到期了，原料供應商那邊又天天催著要款。當今之計，唯有叫老公幫一把，弄些錢來渡過難關再說。

　　 汪秀珍訴了一通苦，最后說：“我也不要你多少，你借1000萬元給我救救急吧。”

　　 沒等趙利民驚呼，汪秀珍馬上開始算賬：“別急，650萬元是還銀行貸款的，一還上就可以馬上轉貸出來。150萬元是付供應商的，200萬元作流動資金，兩個星期后下單的公司就付我們150萬元，實際上我才借你200萬元。200萬元也不多呵，工資、水電費、稅款是不能拖的。”

　　 汪秀珍覺得自己講起道理來有理有據有節，沒想到趙利民想了想，說：“我們離婚吧。”

　　 汪秀珍驚呆了，又聽見老公說：“假離婚！”然后開始分析：你那個廠，我看是沒有什么前途的，掛個牌子叫什么精密公司，實際上就生產那么幾種塑料配件，沒多大技術含量，遲早是要被淘汰的。就是給你1個億，只怕你也撐不了幾年。

　　 當今之計，不如趁早把一些值錢的資產轉到我這邊來，讓你那工廠慢慢死掉，那你銀行貸款也不用還了，應付款也不要管它了。我們一離婚，你就申請破產，等所有手續辦完后，我們再復婚，你有大把機會東山再起，這樣不是比救這破廠子更好嗎？

　　 汪秀珍目瞪口呆地看著丈夫口若懸河。她在商場上混了那么久，覺得丈夫說的似乎也有道理，“可行嗎？”她問。趙利民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讓她心里更不高興了，說要想一想。

　　 趙利民對她熬的湯大加褒獎，汪秀珍卻怎么也喝不出滋味。

　　明騷易躲 暗賤難防

　　 汪秀珍也沒心打溫情牌了，她找到李律師，委婉地說了想法。李律師說：“汪總，你說個頭我就知道尾了，這樣的操作是打擦邊球，倒不是完全不可能。但是我不得不提醒你，除此之外，還會不會有其他因素？”

　　 其他因素？汪秀珍似乎一下轉不過彎來。

　　 李律師輕聲提醒：“你怎樣保證離婚后那些財產還是你的？”

　　 汪秀珍想起來了，她身邊就有這樣的案例。男方早就有了相好，卻借口為女方著想，騙老婆把財產轉到他名下，離婚后翻臉不認人。俗話說明騷易躲，暗賤難防，會不會趙利民也挖好了陷阱讓我跳？

　　 這樣一想，再留意下趙利民平日的行蹤，破綻百出——加班、應酬、手機無人接聽、不在服務區……一切皆有可能啊！兩人的婚姻早到了N年之癢的節點，沒爆發大規模內戰是因為兩人難得碰頭。而且像趙利民這樣的房產公司大老板，身邊怎會少了鶯鶯燕燕？風言風語中汪秀珍捕捉到一條消息，售樓部那個似乎叫麗麗的，有事沒事喜歡往趙利民身邊靠，趙利民還當眾稱贊她是“地道的美人”。

　　 汪秀珍一面查趙利民恨得咬牙切齒，一面一遍遍往律師事務所、離婚咨詢中心跑，咨詢有關離婚財產分割問題——她得給自己找條退路不是？她甚至想，要是趙利民真敢為了小三算計自己，自己還真把婚離了，然后把債務全轉給趙利民——不過這點“對策”尚在想象中，有沒有實際操作的可能性還不好說。

　　 這天，汪秀珍一直等到半夜趙利民回來，說：“我想好了，就按你說的去做吧，不過你得打1000萬現金到我指定的私人戶頭上。”

　　 趙利民驚得酒都醒了一半：“1000萬？又干嘛？”汪秀珍說如果我把財產全轉給你，離婚后你不要我了，誰來養我？

　　 趙利民哭笑不得：“你連我都不相信，那還能相信什么？”

　　 汪秀珍冷笑：“你那點算盤我不知道？你沒算計我？你沒算計我那么麻利地提得出離婚方案？你就能耍耍嘴皮子，什么時候正經事兒反應有這么快？”

　　 趙利民忍不住了：“一天算計來算計去的是你吧？你不是去咨詢律師了嗎？還親自往離婚咨詢中心跑，咨詢出什么來了？想好怎么分我的錢了嗎？”

　　 汪秀珍心里一涼，他怎么會知道這事？她不愿意認輸，恨恨地說：“我相信你？你說，你和那個麗麗是怎么回事？叫得蠻親熱！”

　　 “你不要轉移話題！”

　　 “心虛了吧？”

　　 兩人都激動了，話說得語無倫次。雖然最后澄清了一個事實：那個麗麗其實叫倪麗，“地道美人”是指她在地道里才是美人，因為地道里沒燈，但是汪秀珍很清楚，他們是把話題往倪麗身上轉移，想回避“你有沒有算計我”這個核心問題。

　　 汪秀珍最后說：“想證明你和她沒事很簡單，把她辭掉！”

　　 趙利民不屑：“我如果真的和她好，她不在這公司我也能和她來往。她是我們長安花園的銷售主力，你叫我辭掉她？我和錢有仇？”

　　 汪秀珍不言語了。懷疑和猜忌就像冬日的寒氣，無孔不入，四處彌漫。要不，離了算了。

　　離婚大戰

　　 趙利民沒想到假離婚成了真離婚，女人瘋狂起來簡直不可理喻。汪秀珍一天到晚要趙利民拿錢，不給？那我們離婚。

　　 汪秀珍還真開始計算兩人的資產。他們有房產若干，汪秀珍急等錢救廠，提出要現金。可是最近房產價格波動比較大，房子值多少錢還真不好說。當然，趙利民就是干這行的，來估個價沒問題，問題是汪秀珍怎么知道他有沒有做手腳。那么請第三方來評估吧，趙利民氣呼呼地報出一個價格：“你想過評估費沒有？100萬元以下的房產評估費是總房價的1.5％，100萬元以上的是總房價的1％，沒見過那么急著把錢往外送的！”汪秀珍一時也有些猶豫了。

　　 要分的還有股票，這也屬于婚后夫妻共同財產。趙利民反將一軍：“股票被套著呢，怎么分？”汪秀珍一查賬，咬牙：“那就割肉，反正我要現金！”趙利民當然不同意。

　　 其實趙利民不想離婚。作為一個商人，凡事都要算算賬。現在汪秀珍是負資產，離婚了自己的財產還得分給她，保婚姻就是保自己的身家啊。

　　 他咨詢了律師，對方說最好雙方協商，不成的話由律師安排兩周左右時間談判，如果談判沒有進展就要通過法院立案。走簡易程序的話三個月內審結，案件復雜的采用普通程序審理，審限為六個月。如果一審法院沒有判離，六個月后再起訴，時間又要重新計算一回。這中間，評估時間、鑒定時間都不包括在內。

　　 趙利民打定主意不離婚，他的對策就是拖，拖到汪秀珍開竅或者疲憊為止。

　　 汪秀珍也沒料到離婚這么麻煩，她有點知難而退的意思，可是一件事情又把她惹火了。

　　 一個朋友拿著趙利民簽了名的欠條上門了，10萬元。趙利民的解釋是一次打牌錢不夠，可在汪秀珍眼里，就是有問題。

　　 她自動聯想到最近搜集的離婚案例。一對夫妻經營了一家廣告公司，后來鬧離婚，丈夫擔心財產損失提前將公司現金轉移，并以公司名義開具欠條，將資產轉為公司債務。“趙利民，你說你安的什么心啊？”

　　 于是戰爭又開始了，還牽扯到說不清的共有財產分割問題。

　　 汪秀珍說：“你那些古董是結婚后才買的，屬于共有財產，要分割！”要知道趙利民對古董頗為癡迷，這些東西就是他的命。他懂行，也知道字畫古董拍賣的話手續費更是占總標的的2%之多。于是他反擊：“你那些金戒指金項鏈金耳環翡翠手鐲怎么說？一樣的共有財產！”

　　 汪秀珍沒想到丈夫說得出這樣的話，還要她把發票拿出來看。現在金價漲了，難道她還得自己貼錢買回掛在自己脖子上的項鏈？

　　 一時間雞飛狗跳，家里亂如七國。什么都需要評估、分割，為爭一口氣，恨不得一臺電視機也能鋸成兩半。兩人還沮喪地得知，就算夫妻倆在結婚之前進行過財產公證，但只要經過一定的年限，那財產還是會變成共有。

　　 汪秀珍又收到一個不好的消息，這些年來趙利民不斷向銀行借錢，貸款總額已經達到3億元，每月還本付息就要近350萬元！財產共有，債務也同樣共有，而汪秀珍的工廠銀行借款才650萬元，相比之下那豈不是要大大吃虧！

　　 律師提醒汪秀珍，賬不能光這樣算，要算總數，就是把資產和債權債務以及清算后全盤考慮你能分到多少錢。汪秀珍想，自己的工廠是不景氣，可趙利民那邊看著還可以，他那長安花園一邊建一邊賣，已經做到第三期了，何不等他多賣點，房款回籠還了貸款再說？

　　 而趙利民似乎也看穿了老婆的那點算盤，也證實了他之前的懷疑。難怪有富豪朋友富到不敢結婚——從根源杜絕離婚導致的分家產。趙利民恨恨地想，煙盒上印有提示“吸煙有害健康”，婚姻登記處也該貼個標語：婚姻有風險，注冊需謹慎！

　　離不了的婚

　　 兩人心中各懷鬼胎，就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坦然過日子，總為了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吵架。真是諷刺，以前好好做夫妻的時候，見面得預約。現在為了讓對方不好過，兩人盡找時間碰頭——吵架。

　　 離婚太牽扯人的精力了，趙利民和汪秀珍終于支撐不住了。趙利民擱下一句狠話：“都是水何必裝純，都是狼何必裝羊，快點離了算了！”

　　 誰也沒想到，金融海嘯突然來了，正如一個巨浪卷過來，就什么都沒有了。汪秀珍最大的客戶自身難保，她再也拿不到訂單，工廠全面停產。趙利民更不走運，他的地產項目受的影響首當其沖。群眾收緊錢袋，沒人肯買房，他的資金鏈斷裂是遲早的事情，眼看著和老婆的公司比誰先倒下。

　　 律師給汪秀珍的建議是，資產縮了水，債務卻沒有縮水，現在離婚絕對是損失大于得益。

　　 趙利民和汪秀珍心里都清楚，兒子在新西蘭讀書，一年至少花掉20萬。兩家老人身體都不好，萬一病倒，那錢還不是得流水樣花出去，除此外贍養費也是不小的開支。公司要是破產了，這些還要一個人承擔的話……想想都嚇人。于是兩人都絕口不提離婚了。

　　 生活還得繼續，汪秀珍多出很多時間在家里，靠熬湯打發時間。趙利民還在為他的公司奔走，但回到家喝上的這口熱湯，撫平了前段時間兩人劍拔弩張的火氣，這日子過得竟有點老夫老妻的感覺。

　　 這天，趙利民喝著剛煲好的扇子骨劍花杏仁湯，似乎恢復了往日調侃的勁頭：“就算婚姻是愛情的墳墓，可還是得找塊墓地把自己葬了，畢竟比做孤魂野鬼來得好。你說是不是？”

　　 汪秀珍不做聲。她想：認了吧，我真是肉的理想，白菜的命！

　　 編　輯　唐 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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