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弈央企紅利征收
美國雖然只有5%左右的國有企業，但他們上交紅利的比例是30%—50%
《上海國資》 記者 王錚
“每年到這個時候，都會接到企業打來的電話，要求減免，每年說的理由都一樣，但要收的我們還是會照收�！�5月中旬，又到企業給國資委報送國有資本收益報告的時候。國資委相關部門一位人士對《上海國資》感嘆。
事實上，實行了兩年的央企紅利征收迄今難言順利，企業與財政部、國資委的拉鋸已是常態。
在2007年剛全面開征時，國務院國資委主任李榮融即對外公開表態：“現在很多企業都說困難，希望減免國有資本經營預算�！�
但該年度是央企的豐收之年。當年央企實現銷售收入9.84萬億元，較上年增長19.3%；實現利潤9968.5億元，同比增長30.3%。
2008年遭逢地震災害和金融危機，央企利潤下滑嚴重。據媒體統計，2009年中央上收的央企紅利至少就要減少100億元。
不過，針對變化的利潤形勢，財政部官員明確表態，不會考慮減免央企2009年上繳的紅利。
4月17日，國資委收益管理局發文要求，各中央企業在4月30日之前，應將2008年度的國有資本收益上報。但直至5月初，138家央企中上報國資經營預算的還不到一半。
博弈在進一步升級。
紅利之始
“紅利”顧名思義是稅后利潤，正式的名稱是國有資本收益，通常從上一年國企實現的稅后利潤額中按一定比例征收。
但這種上交在2007年之前是沒有的。
自1984年利改稅政策以來，政府把國營企業向國家上交的利潤改為繳納稅金，國家在參與企業純收入分配時，放棄以資產權力為依據的利潤上交方式。
“當時，國營大中型企業稅率55%，小型企業、飲食服務企業和營業性的賓館、飯店、招待所等，適用八級超額累進稅率，從10%直至55%。比起上交利潤來說，企業能夠有所留成，國營企業有了一定的自主性�！比A彩咨詢總裁白萬綱對《上海國資》表示。
1994年，中央政府又實行了分稅制，進一步減輕企業包袱。“當時，政府考慮到國有企業歷史包袱沉重，停止向企業收繳利潤，企業應上交的利潤全部留在企業，用于其改革和發展。”百萬綱表示。
但10余年過去，時移事易。國有企業早已走出困境，并積累甚豐。
“向央企征收紅利確是出于這樣一種想法，一是更進一步深化央企改革，促使它們成為市場主體，既然是市場主體就應該對出資人有一個交代；另外，開征紅利的預期是，在宏觀層面可以用于彌補社保資金預算的缺口，微觀層面則包括對重要企業要補充資本金，以及解決一些困難企業的退出成本�！眹Y委相關人士對《上海國資》表示。
事實上，《上海國資》采訪的眾多專家無一不贊成央企應無條件上交紅利。
“不管它是不是央企，它首先是企業，企業的義務首要的是對股東分紅，這是天經地義的�！鄙虾Ｉ缈圃航洕皻庋芯渴抑魅蝿⑺蓪Α渡虾Y》表示。
白萬綱亦稱，“央企征收紅利是國家以所有者身份依法取得國有資本收益的行為。目前央企已經是參與競爭的市場企業，而且下屬企業成為上市公司，在贏利和保值增值上有了明確要求，而盈利給股東分紅天經地義，作為最大股東，國家向央企征收紅利也是自然而然�！�
但紅利征收并不順利。目前，據稱“一些央企或通過媒體或親自向國有資本經營預算的行政主管部門傳遞壓力，紅利征收比例應該降低或暫停征收。”
“進了企業賬戶的錢要拿出來，那是一個痛苦的過程。站在企業角度，想辦法少繳一點，晚繳幾天，都會給企業帶來收益�！币晃环治鋈耸拷忉尩�。
各執一端
據《上海國資》了解，2009年央企紅利征收讓財政部感覺進展不快，形勢如何，目前并不敢斷言。
據財政部科研所博導文宗瑜介紹，2008年征收時，因為上一年央企經營狀況良好，征收尚順利，但2008年，隨著經濟下滑，征收形勢變得“異樣”。
據了解，央企所持的主要理由是：經濟形勢下滑，利潤減少；承擔大部分公益事業；雖然利潤高，但現金流不多；此外，央企的利潤大部分集中在上市公司，集團本身并無多少利潤。
但財政部和國資委并不這樣認為。
一位地方國資委人士對《上海國資》表示：“我們就看報表算賬，利潤減少了就從報表上體現出來，如果你報表又要做這么多，那怎么能說利潤減少要減免呢？”
這位人士對央企承擔大部分公益事業的理由并不認同：“如果是說承擔了公益事業或者說為了民生減少了利潤，那么可以把這些賬列出來算，企業又不分開單列，而且即便承擔了公益事業，財政都有補助，比如2008年雪災時，財政對一些企業的資金安排是傾斜的。”
何況，“央企由自身壟斷地位產生的利潤怎么不說呢？”這位人士反問。
他對《上海國資》承認，不只是今年，往年很多企業都會以同樣的理由要求減免，國資委依例是予以拒絕。
“什么事情都怕算賬，把賬擺出來大家算，就好了。也沒必要爭。”他表示。
但對于央企現金流并不如賬面所表現的充裕，這位人士認定確屬實情。“比如上市公司的股權增值，變不成現金，而交紅利是需要用現金的�！�
但他認為，這并不成為減免的理由。“把現金流多少，賬面利潤多少老老實實地寫出來，大家來算�！�
但據《上海國資》了解，賬面清楚的難度很高。
“比如，改革的時候，政策性地要求主輔分離，這些成本政府要承擔多少？企業要承擔多少？并沒有比例，而且也分不清哪些是政府承擔的哪些是企業承擔的。從來沒有做過這樣的測算�！币晃谎肫筘攧詹咳耸繉Α渡虾Y》表示。
這位人士說，客觀上講，細化賬目對誰都有好處，但真正細化卻非常困難。“比如電力體制改革，一直想形成市場化定價機制，一直沒有形成，但是改革在進行，這些改革成本如何細分核算？”
此外，國資委對央企的考核方法，亦讓央企自覺資產越多越好。
“國資委追求的是凈資產回報率和利潤指標考核，對于央企來說，獲得的資產越多，這些指標將越好看。況且，資產越多，能撬動的資源也越多，薪酬亦會隨之上漲。央企資產多并不意味著他要承擔更重的責任，那么，何苦要上交紅利呢？”上海天強顧問總經理祝波善表示。
不過，更為本質的原因是，近幾年，央企日漸坐大，已經有了討價還價的地位。這一點雙方均不諱言。
“現在政府給國企扶植政策的主動性越來越小，而國企通過博弈向政府要扶植政策的力度越來越大、手段越來越高明。由此帶來的結果，就是部分央企習慣了與政府及政策進行博弈�！必斦控斦蒲兴⿲淖阼Α渡虾Y》表示。
“有些央企是可以直接給國務院部、辦、委直接發文的，文件流轉的程序和政府機構沒有兩樣�！弊２ㄉ票硎�。
不過，據《上海國資》接觸財政部和國務院國資委相關人士，他們亦強硬表態：“將按政策規定征收。”
他們的理由是：征收比例已經很低，而且彈性亦存。
比例與彈性
目前，根據國務院文件，對央企征收紅利的標準分為3類，按不同比例上繳紅利：第一類為煙草、石油石化、電力、電信、煤炭等具有資源型特征的企業，上交比例為10%；第二類為鋼鐵、運輸、電子、貿易、施工等一般競爭性企業，上交比例為5%;第三類為軍工企業、轉制科研院所企業，暫緩3年上繳或免繳紅利。
這一比例在大多數國資研究人士看來，明顯偏低。
“一些央企，比如中石油，利潤比同行業的民營企業高得多，即便經濟形勢惡化，征收10%的紅利也不會影響資金面�！眲⑺杀硎尽�
白萬綱亦表示，“如果比較國際上的國企紅利征收比例，10%非常之低�！�
他舉例說：“比如法國國企稅后利潤上交50%。丹麥、芬蘭、德國、新西蘭、挪威、韓國以及瑞典等國家的國有企業至少要上交稅后利潤的1/3甚至2/3。新加坡分紅比例更高�！�
國家行政學院教授竹立家亦對《上海國資》表示，美國雖然只有5%左右的國有企業，但他們上交紅利的比例是30%—50%。
“實際上，企業集團對上市公司基本每年都收取分紅，有的比例遠高于財政部的征收比例�！敝T多市場人士認為。
比如，中國石油高層就曾表態，多年一直堅持拿出45%的利潤進行分紅。而2008年度，一些能源企業歸屬母公司利潤是1144余億元，當年度分紅230余億元，分紅比例占當年度利潤20%左右。
祝波善則表示，10%的比例不能絕對說是高還是低，但國外的財政是講究收支平衡，如果國企利潤貢獻很多，會考慮減稅。但目前，中國國企利潤不管高低，與全民并沒有很大的關系。這才是最關鍵的。
與硬的征收比例相較，國資委對企業上報的預算報表管理事實上亦存有相當彈性。
據上述國資委預算財務處人士介紹，對國資收益的征收是區分產權結構的，“獨資企業和多元化企業所定的基數是不一樣的。而且上交的基數是經審計后歸屬母公司所有者凈利潤。在這部分利潤中還要扣除法定公積金的收取。
這位人士介紹，在國資委要求央企報送的國有資本收益報告也會考慮企業內部預算的基礎。
“因為央企從事不同的行業，內部預算更有針對性�！彼硎�。
這位人士更表態說，因為一些不可抗因素，國資委亦會在預算審核中調整報表。“比如企業因為國家政策業務調整、體制改革或者劃轉、重組等，會采用新的核算方法�！�
這位人士介紹，對于外部環境的變化，比如金融危機的不確定性，國資委會事先推動和引導企業開展分析，做好預測，而不是等事情發展到不可處理的情況下才進行。
如此看來，央企并沒有多少理由可以申請減免本應上交的低微紅利。
解決之鑰
目前似乎并沒有多少可供選擇的方案能夠解決雙方的博弈狀態。
專家議論最多的是讓國資委作為大股東直接持有集團股份。
“如能直接持股，企業給大股東分紅將不會像現在一樣有阻力。”祝波善表示。
但困難在于，國資委作為行政機構無法順暢地直接持企業股。
上海國盛集團副總裁林益彬對《上海國資》曾表示，根據民商法，國資委不具備民事主體的身份，不能直接運作�！氨热缳J款和融資，國資委目前都不能做�！�
“況且，國資委沒有帳戶，怎么收紅利？”竹立家認為。
但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企業所副所長張文魁表示，國有股由國資委持有亦可行�，F在各地都有直接持股的企業�！耙恍┕蓹喽鄻踊钠髽I，國有股由國資委持股的并不是沒有�！�
目前，專家希望即將成立的中投2號能緩解這一尷尬。
“中投2號成立，會破解法律上的障礙，可以直接持央企股份，央企分紅亦會迎刃而解。”祝波善樂觀預計。
但并不是如此簡單。
“到時候，中投2號與國資委、國資委與財政部將產生新的博弈。”大多數專家幾乎肯定地表示。
“讓央企重歸企業定位，讓紅利不再只在央企內部體內循環，博弈才有可能解決的一天�！币晃粐Y專家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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