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于軾

　　(天則經濟研究所理事長、北京富平發展學院理事長)

　　企業社會責任這個課題,我記得最早,大概在4年以前頭一次聽到。這是一個"進口"的概念,不是"中國創造"的。而后,我參加了好多次與此相關的活動,有的是學術性的,有的是評獎的活動。

　　隨著時間的推移,我越來越多地開始思考,我們到底應該如何理解"企業的社會責任"(CSR),或者是說"企業公民",它的內涵和外延是什么。

　　這些年,中國也有很多的企業逐步加入到"企業公民"的行列,或者有意識地履行"企業社會責任",它們也越來越認真地思考,履行CSR和不履行CSR,對企業來說,會帶來什么影響。

　　在談及CSR,我們會提及以下一些問題:環保、企業用工、利益相關者。我們說要成為企業公民,公司要注意環保;我們說要企業公民要注意保護勞工利益,不可以使用童工、不可以有性別歧視等,事實上,這些問題如今在法律里面都有相關規定的,是具有強制性的。因此到底企業社會責任要求企業做一些什么?答案是要關心所有利益相關者的利益,這個提法非常的全面,包括企業所面對的消費者、政府、股東、員工等,各個方面都是企業的利益相關者。

　　那么,作為企業,你該怎么照顧他們的利益呢?這些不同的利益相關,他們的利益有時候是互相矛盾的。舉例說,你要給員工多發工資,股東的利潤就減少了;你給國家多交稅,利潤也會減少。當然換個角度說,你可以認為,從長遠看,愛護員工對企業發展是有好處的;多繳稅對國家有好處,最后也可能會惠及企業。

　　但是這些問題沒有厘清的話,在履行CSR時,經常會有些事情扯不清。

　　照顧所有利益相關者怎么個照顧法,我想,認真的企業不是隨風倒的,認真的企業它會思考這些問題。作為一個經濟學家,我也在思考這個問題。

　　按照傳統經濟學的觀念,企業存在的目標就是追求利潤。這一目標和刻下我們談的CSR,是一致的還是矛盾呢?這是我們需要回答的問題。

　　我們知道企業存在的最基本任務,就是滿足社會對于物質和服務的需求。人們要吃、要穿、要玩、要到處走,企業要滿足這些需求。許多人都覺得,生活在市場經濟里面,好多的問題都是錢引起的,如果建立一個互相免費提供服務的社會,那不是更美好嗎?說到這里,就涉及到經濟學最基本的問題。其實建立一個互相提供免費服務的社會,這樣的嘗試已經有過,那就是計劃經濟,那可以算是人類嘗試做的一個最大的實驗,實驗了幾十年,最后失敗了。事實上,經濟學家很早就找到答案。答案很簡單,在一個免費提供服務的社會里,供應與需求無法有效對接。

　　企業怎么知道社會需要什么呢,你上哪知道這些信息?企業說社會需要理發,這個不錯。但是,一個人是一個禮拜理發一次,還是一個月理發一次?如果我擺一個理發攤,免費給大家理發,可能人們一個禮拜就過來理發一次。如果我們建一個發電站,問題就更多了,這個電站蓋在什么地方,用什么資源做原料等,這一切的問題都不是計劃經濟所能解決的。但是利用市場經濟,這個問題得到了解決,你要瞄準利潤、你要用最低的成本,生產出可以賣高價的產品。產品要能賣高價,自然是因為消費者需要;生產成本最低,說明你是最優地組合了各種要素,所以說企業的利益和社會的利益是相一致的。企業賺了100萬,社會還另外得到了100萬,而不是說企業賺了100萬,然后社會就虧了100萬。

　　中國自從經濟改革開放以來,在短短20多年,我們看到中國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這般成就、這樣偉大的改變,不但在中國的幾千年歷史上從來沒有過,在全世界恐怕也是空前的。這樣一種偉大的生產力的釋放,靠的是什么?靠的是企業追求利潤而生產,而不是靠的是大家互相提供免費服務。

　　如此說來,我們還需不需要企業社會責任了?這一追問,好像是多此一舉,但我思考的結果是,我認為CSR有它的價值。它的價值在什么地方?如果我們是消極地應付這個社會的規則,我們僅僅是守法,而沒有社會責任的道德約束,這個企業的行為是不同的。即便守法,它也可能鉆法律的空子,這是因為缺乏道德的約束,如果有道德約束,百分七八十的與企業相關的法律訴訟,甚至是90%的訴訟都可以避免。所以一個企業的社會責任,在我看來,最后表現為它對自己的道德約束——它不僅僅是消極的守法,而是積極地響應對社會各種有益處的事業,有一種責任感,有一種積極性。這樣的社會,跟僅僅守法而已、但人們還要鉆法律的空子的社會,是完全不同的兩種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