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洋

　　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一些宣揚員工要聽話、要無條件服從的書籍盛行坊間，其中不乏來自各企業的大宗團購。這類書籍被出版商戲稱為奴書。據某調查機構的數據，其接觸到的企業有三分之一團購了《沒有任何借口》，團購的目的自然是讓員工閱讀，從而達到讓員工服從領導的目的。員工有沒有達到購書者所期望的受教育的目的，暫且不說，其中大量的奴書竟是掛著老外名頭的偽書，這讓企業老板們尷尬不已。2004年偽書打假的結果，表面上讓不規范的圖書出版市場出了一把丑，背地里那些為員工買書的企業家們臉上也頗是掛不住。誰也不是傻子，那些習慣于被崇拜的企業家們有理由不安，員工拿著奴書私下竊笑的神態，可想而知。

　　企業家們有理由說，職場中普遍缺乏忠誠，所以他們應該閱讀《把信送給加西亞》，員工患上職業厭倦癥，所以他們應該看看《沒有任何借口》，企業家的決策在各層受到軟抵制，不認真執行，所以員工們應該好好洗腦了。我們首先可以相信，這樣根本就沒有什么效果，歷來對別人洗腦，讓人相信某種理念并執行這種理念，是需要利益和暴力作為后盾的。儒家的某些理論在相當漫長的時間里，統治了中國人的生活，之所以能夠成功，得益于一種利益作為誘因—只要把《四書》弄得爛熟，就有機會通過層層科舉的選拔成為高級公務員，再不濟，中了秀才，也可以獲得免除徭役的好處。大多數宗教以來生或死后的樂事誘人，也是用一種利益在驅使別人接受它的理念。用暴力所附帶恐怖氣氛，讓人“接受”并執行一種理念古往今來，舉不勝舉。缺乏利益和暴力作為手段，那些企業家幻想通過幾本奴書就可以讓員工和企業家們達成高度一致，恐怕只是剃頭挑子一頭熱。

　　企業家們又振振有辭地聲稱我們的員工普遍人心渙散，各謀私利，置組織利益于不顧。的確，在我們的不少企業內，執行力低下是一個很大的問題。但這里出現了一個悖論，既然是一個強調“集體主義”的民族，怎么會面對組織利益如此冷漠？個體極度理性，而群體卻極度無理性，而將中國人的民族性從世界各民族中孤立出來強調，似乎又沒有太大的必要。全人類在習俗上或許不同，但人們在表達理想和價值取向上，行為方式高度一致。美國心理學家亞伯拉罕·馬斯洛早已通過大量的試驗證明了這一點。關鍵是強加于我們民族身上種種不良傳統陰魂不散。長期的專制傳統帶來一種上下級之間的“皇帝與太監”之間的關系，不惟上者無以生存。“看看今天的官場與商場，皇帝的陰影依然揮之不去。”(肖知興語，《皇帝陰影下的中國企業》)

　　我們不少企業領袖潛在意識里把自己當作企業內的皇帝，把員工當作臣民或太監，應該是普遍現象。但皇帝與太監之間的微妙關系，顯然是當局者迷。這種關系的雙方往往作為“博弈”的對手，得到卻是雙輸的結局。當然除了長期的專制陰影之外，人與人之間信任的薄弱也是一個比較嚴重的問題。信任缺失的結果是員工之間的非正當競爭，即你死我活的零和游戲，而不少企業家把戰爭術語掛在嘴上，把戰爭理論用于實踐，也許正和組織協調的目的背道而馳。

　　奴書不是協調組織的《圣經》，我們企業領導者們除了強調服從之外，是否應該考慮一下適應新的競爭環境下的組織變革。變革首先應該革去領導者潛意識中皇帝意識，強調組織內的平等和尊重。朱元璋的太子朱標在反駁他老子時，說了一句很精彩的話：“上有堯舜之君,則下有堯舜之民。”潛臺詞是企業家們不把員工種種需求當回事，那么管理的各個目標根本無從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