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廳服務員、收銀員……甚至洗腳工，越來越多過去被視為低端的服務性崗位開始成為大學生就業的熱點

　　王立偉

　　以前中國的大學本科畢業生一畢業就會進入到干部序列中，他們不必也不能去從事最基層崗位的工作，自然而然地遠離了服務行業的工作

　　這一體制隨著市場經濟的建立和發展開始崩潰，但觀念的轉變速度遠遠不如其崩潰的速度

　　作為早期進入棒約翰的最基層員工之一，余育紅的學歷不低——大學本科。3年時間倏忽而過，一個普通的星期四下午，身著紅色襯衫、黑色背心的她在餐廳中接待一批前來參觀的客人，臉上自信滿滿，講解一絲不茍，此時她已經通過數次考核，成為棒約翰上海達安餐廳的店經理，她負責整個店的管理，包括員工招聘、企劃、物料管理、業績指標考核、服務提升，等等。

　　收銀員、理貨員、餐廳服務生……大學畢業生的就業選擇不再是那些傳統意義上“體面”的崗位，杭州一家足浴公司甚至招聘了一位大專生做洗腳工，而當地另一家玉玲瓏飯店則清一色招聘了一批本科生服務員，以月薪3000元的代價讓他們端盤子送菜，做服務員。

　　像余育紅一樣，很多大學生把自己的職業選擇定位在這些最基層的崗位上，而這些崗位也為他們提供了從學校進入社會的第一個機會。

　　1 大學生進基層

　　“不論你是中專、大專、本科、碩士、博士，我們一視同仁，不看文憑上寫的是什么，只看你是否勝任工作。”在一份招聘啟事上，城市超市這樣寫道。

　　17年前，崔軼雄大學畢業后的第一份工作是日航酒店超市的營業員，17年后，他創辦的城市超市以每年30%的速度發展。崔軼雄愿意給不同學歷背景的人機會，讓他們嘗試最基層的崗位。

　　在城市超市，最基層的職位總人數超過400名，其中入職時為本科學歷的員工超過10名。

　　“事實上，第一線最需要這樣學歷背景的員工。”崔軼雄說，他們的學習能力強，對工作流程的把握準確，又能靈活地面對挑戰。

　　與城市超市一樣，正在進行快速擴張的

　　“我們在招聘的時候只限制最低學歷，未限定最高學歷。”絲芙蘭中國大陸地區總經理亢雅軍告訴《第一財經日報》。這樣的招聘態度使得簡歷如雪片般飛來，大學本科學歷的申請者為數眾多，絲芙蘭店鋪里最基層崗位甚至也出現了碩士研究生學歷背景的申請者。

　　亢雅軍分析說，做出這一選擇的本科甚至本科學歷以上的申請者，其初衷有兩個，其一是畢業生需要找到一份工作解決自己的生存需要，他們常常見到職位便抱著試試看的心理投遞簡歷；其二是畢業生已經清楚地看到行業、企業的發展潛力，知道自己如果跟隨品牌一起成長將會獲得個人發展的機會。在絲芙蘭，從普通營業員到副店長，一個本科畢業生創造了僅用7個月時間晉升的紀錄。

　　“進入基層崗位，首先是要謀生，其次才是追求事業的發展、心理的滿足。”中國人事科學院學術咨詢中心主任甄源泰研究員說。

　　解決基本生存需要而選擇做基層崗位的本科生的確不是少數，但更多的畢業生開始用心分析行業、公司的發展潛力，并力圖依靠自身的努力，抓住這樣的黃金機遇。棒約翰的基層員工里，就已經有30%的比例為大學本科畢業生，由于公司迅速擴張的需要，他們有機會在很短的時間內通過個人努力獲得職業上的提升。

　　2 基層崗位也“專業”

　　服務員彼得·金的故事出現在一本新書《顧客需要什么》中。他擁有亞洲研究以及經濟學學士學位，讀過MBA，會三種語言。但他最終還是離開了既定的生活軌道，成為一名餐廳服務員。

　　他專業、注重細節、熱愛自己的工作，被認為是芝加哥城里最好、最可信賴的服務員——這可不是重復簡單的服務動作和不了解行業情況的人能做到的。

　　在絲芙蘭，營業員同樣不是一個簡單的崗位。他們面對的是50多個品牌、6000多種商品。當營業員在店內走動時，需要任意一種產品的顧客向他們咨詢，都像是一場考試，營業員要客觀中立地向有需求的顧客推介產品，并幫助他們試用產品。亢雅軍希望員工自己體驗并且傳遞這種體驗，自由、卓越、情感和大膽，以及無窮的樂趣。

　　棒約翰的見習助理需要了解公司情況、了解產品、了解相關政策，當他們通過3個月的崗位訓練成為一名助理后，就要挑起更多的擔子，他們要了解如何進行排班，如何進行貨物管理，如何幫助新員工入職，如何對設備設施保修維修等。

　　同樣的，在80%的商品進口于國外，經營上萬種商品，堅持高端路線的城市超市，做一名基層員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崔軼雄說，零售是所有細節集中的行業，“畢業就是新的學習的開始。”拋開學歷、專業背景，大學本科畢業生在基層崗位上接受挑戰時，他們體現出了學習速度快、學習能力強的特點。

　　但令崔軼雄感到遺憾的是，不少本科畢業生并沒有體現出他們的優勢。有些員工進入公司后，連最基本的工作都難以勝任。

　　城市超市的基層崗位包括收銀員、理貨員、生鮮職位、熟食職位等，為了讓員工能夠更為專業地服務顧客，公司內部建立了一個完整的培訓系統。

　　這個系統保證了員工能夠熟悉自己的崗位技能，同時也鼓勵他們學習其他崗位的技能。員工的薪酬與他們的學習成果直接掛鉤。

　　新入職員工的基本工資僅800元人民幣，但當他們通過每周設立的各個崗位的考試后，除了本職崗位外，他們能夠勝任其他崗位，成為多面手后，其薪資也隨之水漲船高——通過中級考試，其薪資就會達到2000元人民幣。

　　在學習技能、通過考試、逐步提升的過程中，沒有大學本科學歷的員工更能吃苦，更能堅持向自己確定的方向努力。本科背景的員工往往因為心理期望值高，遭遇更多的挫折。

　　“社會在發展，任何一個職業都不可能是粗劣的、低賤的、不需要能力的。”甄源泰指出，崗位的職業化是一個必然的趨勢，不能忽略崗位的技術含量。

　　3 保留成大問題

　　“我們看重的是他們是否有才華，是否能夠吃苦耐勞、熱愛時尚、適應快節奏的工作方式。”亢雅軍說，在招聘的時候，雙方就已經達成了共識。

　　大學畢業將近2年后，小張(化名)決定應聘絲芙蘭的營業員崗位。這是一個有點艱難的選擇，彼時絲芙蘭在中國處于測試市場的階段，第一家店正要開張，而小張本人也已經經歷了不少擇業上的挫折，計算機專業的背景讓他的這次擇業看上去有點“不對口”。

　　幸運的是他很快拿到了Offer，而踏實的工作態度也讓他慢慢找到了信心。一年多后，他進入絲芙蘭在中國的第三家店，升職為高級美容顧問，最近又被提升為副店長。

　　“我們整體的流失率很低，相應的，本科學歷的基層員工的流失率也非常低。”亢雅軍說。

　　如絲芙蘭的上述做法，大凡以開放的態度接納本科畢業生做基層崗位的公司，都有其完善的員工職業發展計劃。這個計劃在很大程度上降低了員工的流失率。

　　棒約翰為新入職的員工提供一整套的培訓，“他們的培訓資料大概有半米那么高。”上海棒約翰餐飲管理有限公司人力資源部經理唐應律說。除此之外，棒約翰還特別為新入職員工(見習助理)配備“導師”。

　　在每一家棒約翰的店里，為保證學習和實踐的效果，見習助理的數量控制在1~3名左右，資深的管理層會幫助他們迅速適應自己的工作。

　　“隨著他們職位的升遷，會讓他們承擔一些行政上的工作，培養他們獨當一面的能力。”唐應律解釋讓助理實踐各種管理工作的原因時說。

　　唐應律特別關注離職員工的離職理由，她發現，大部分員工離職的理由是競爭對手給予了更高的薪酬。

　　“職業生涯不只在當下，公司、崗位的前景都應該成為員工離職前考慮的問題。”她建議這些有本科學歷背景的員工，靜下心來沉淀自己的技能和經驗，崔軼雄留人的方法是把好第一道考察關，同時改變用人的思路。他深知，隨著時間的推移，員工的品行、能力會逐漸表現出來。一段時間的磨合之后，崔軼雄開始推行一個名為“一周一個月”的考察計劃。這個計劃的初衷就是盡快確定新入職員工是否適應他們的崗位，能夠發現、改進和確認員工的服務品質。

　　崔軼雄尤其擔心的是，那些入職3個月或者6個月的員工選擇離職。在付出了時間、精力以及學費之后，這個舉動將對雙方產生傷害。

　　一段時間的實踐之后，城市超市發現，“自下而上”的培養模式更容易留住員工，所謂“自下而上”的培養模式，就是招收那些由于家庭條件，成績優異卻沒能進入大學讀書的專科學生，鼓勵其參加夜大本科學習，為其業余學習提供時間便利，在工作的同時其個人的學歷也有了提升。而那些有著本科學歷背景的申請者，往往被安排進入公司內部，他們以輪崗的方式參與基層工作；即便在入職時這些申請者從事的是基層崗位的工作，一段時間后他們也會被調往其他部門工作，“一般不會超過兩年。”

　　4 崗位無高低

　　一位來自中國最著名高校的畢業生向唐應律提出了“天價”的薪資期望，他認為即便是從事基層崗位，憑借自己的學歷背景，也應該有高額的報酬，只有這樣，自己才不至于“跌份”。

　　“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亢雅軍認為，正是這種觀念，讓不少大學本科畢業生不愿意從事最基層的崗位。

　　甄源泰研究員對此進一步分析說，中國傳統的“品位管理”的思想決定了人們對崗位有著根深蒂固的定位。“什么人做什么事，等級觀念很強。”

　　而這種“品味管理”的痕跡不僅僅存在于封建社會的中國，即便是新中國成立后，也仍然沒有銷聲匿跡。

　　典型的例子是，以前中國的大學本科畢業生一畢業就會進入到干部序列中，他們不必也不能去從事最基層崗位的工作，自然而然地遠離了服務行業的工作。

　　這一體制隨著市場經濟的建立和發展開始崩潰，但觀念的轉變速度遠遠不如其崩潰的速度。

　　崔軼雄發現，大學本科畢業生從事基層崗位，最大的障礙來自于他們的父母。在對員工進行“家訪”時，崔軼雄了解到，能夠在基層崗位上堅持下來的，其父母是他們最堅定的支持者；而不能堅持的員工，大部分是由于父母反對其從事基層崗位。

　　“就業是員工與用人單位之間進行等價的利益交換。”甄源泰指出，公司的確利用了其買方力量進行招聘，但同時員工也“有意愿”、愿意從事公司提供的工作，這是一個由供需關系決定的結果。

　　“教育的普及也是傳統觀念被打破的原因。”令亢雅軍感到印象深刻的是，很多在海外受過教育的申請者對工作的期望值明顯更加合理。

　　他們中的不少人都有過在其他國家或者地區的絲芙蘭店鋪工作或者業余兼職的經歷，“拿了博士研究生的文憑也不是就要到研究院工作的”。這樣的觀念讓“海歸”申請者更加務實。

　　甄源泰預計，隨著整個社會的發展，服務業比重的加大，所謂的藍領階層的比例將逐步變小，而白領階層的比例將逐步增大。

　　這意味著服務業崗位的技術含量越來越高，其專業性越來越強，整個社會不再以大學本科畢業生服務于基層崗位為奇。

　　“年輕人沒有認清自己想要什么之前，其實可以先試試看，以便于找到真正適合自己的工作。”唐應律建議說，在現階段，從事基層崗位的大學本科畢業生應該少一點浮躁，多給自己一點時間，為長期的職業發展打好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