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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周 導
歷史上,懷才不遇較之遇不懷才似乎更具有悲劇意義,因為職場人生最大的失落,莫過于無法定位和把控自我。李煜,這位中國歷史上最能委曲求全,卻最終淪落為臣虜的南唐末代君王,這位在詞壇大放異彩,于治國卻捉襟見肘的偏正人才,其蹭蹬的人生經歷,跌宕的職業生涯,凄婉的淺斟低唱,無不令人扼腕浩嘆。
若不是天生“豐額駢齒,一目重瞳子”的帝王之相,可能其兄也不會對李煜有多少防備和猜疑,可能也就沒有相繼而來的宮廷變亂、其兄的意外身亡,史冊里也就沒有一個叫李煜的國君。然而,無論是天生帝王之相必得應驗的法則在冥冥操控,還是如椽史筆要和他開一個終極玩笑,961年,25歲的李煜沖齡踐祚,開始了其屈辱、迷惘的14年帝王生涯。
《新五代史》說,“煜為人仁孝,善屬文,工書畫”。但是,畢竟詩文書畫不是帝王的主修課程,“仁孝”在當時舉世紛爭、弱肉強食的國際環境中,也非御敵之長策。以當時情勢,李煜需舉全國之力勵精圖治,厲兵秣馬,誓死與趙宋一決生死,南唐的國運或還有微茫希望。
然而,在李煜心目中,從來沒有想象過主動以武力來對抗趙宋,而國家獨立與否并不重要,自己是否擁有“帝王”稱號亦不重要,能最大限度地保留住祖業就可以了。不幸的是,事實證明這一矛盾的國家發展戰略定位,加速了南唐的崩潰。
李 (李煜之祖父)時,南唐在南方諸國中實力最強。李 (李煜之父)時,南唐還曾一度大敗楚國(處于今湖南)、閩國(處于今福建)。至煜時,雖國勢減弱,但在南方諸國中仍具備連橫合縱的競爭基礎。如果李煜選擇徹底臣服,遞交降書順表于趙宋,至少可以使治下百姓少受戰亂之苦,日后也可保住自己一官半職。
他沒有選擇以上兩個“如果”,而選擇了“委曲求全卻又不徹底臣服、武力消極抵抗卻又不敢破釜沉舟”的模糊戰略。
971年2月,宋滅南漢,《宋史·卷四百七十八·列傳第二百三十七》記載,“煜懼,上表,遂改唐國主為江南國主,唐國印為江南國印。又上表請所賜詔呼名,許之。煜又貶損制度,下書稱教;改中書門下省為左右內史府,尚書省為司會府,御史臺為司憲府,翰林為文館,樞密院為光政院;降封諸王為國公,官號多所改易!
在威懾之下,為求南唐的茍安,李煜主動降低南唐的“國級”稱號,將象征國家權力的大印貶改為“藩屬”級別印,將南唐的部門機關全部降低行政級別,將政府官員降職。諸此種種,全在示弱為臣,但又不徹底。
在對趙匡胤的報告上,李煜更是表現出戰戰兢兢,不敢有絲毫僭越,其《即位上宋太祖表》言:“惟堅臣節,上奉天朝。若曰稍易初心,輒萌異志,豈獨不遵于祖禰,實當受譴于神明”,連欺師滅祖、人神共憤這類發誓賭咒的話都已道出,似乎純粹出自肺腑,但在趙匡胤眼中,離真正的臣服態度似乎還有距離。
另一方面,李煜還時刻在乎著不知是祖業還是自己的尊嚴,總想借機找回一點面子。一次,趙匡胤派武將魏丕往南唐巡視指導工作。席間,不知是喝高了還是為了宣泄政治軍事上長期以來的壓抑,自恃文采的李后主讓這位武官魏丕即興賦詩,不料學文出身的魏丕毫不含糊,張口就丟下一句:“朝宗海浪拱星辰,莫教雷雨損基扃”。詩里唯宋朝尊、號令屬國的霸氣讓李煜“羊肉沒吃到,反惹一身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