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東方周刊》記者 林楚方、沈亮/北京報道
這是中國最有錢的人、最有權力的人和基層農民的三極對話
“你們不用開車接我,給我空運幾箱肯德基就行了。”這是2006年2月28日晚,羅川到達陜西寶雞市文家坡鄉(xiāng)曹家塬村時和朋友開的玩笑,他要在那里體驗三天農村和農民的生活
。
羅川的朋友在短信里挖苦他:“要是村子里的雞被你們吃光了,你就在村口的窯洞趴著,我坐飛機調輛奔馳去接你……”
而在回北京的路上,這樣的玩笑已經(jīng)不再。羅川對同行的CCTV攝影記者高忠說,這是他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一次體驗。
羅川,現(xiàn)任微軟大中華區(qū)副總經(jīng)理,MSN事業(yè)部大中華區(qū)總監(jiān),清華大學EMBA02C班學生。
“老黃,你猜猜我這件衣服多少錢?”
“300塊。”
“你再猜猜。”
“1000塊。”
“后來,我覺得他實在是猜不出來了,我告訴他16660元,老黃就說,‘你上當了吧?’”
2月25日,李揚欽試圖通過自己穿的名牌衣服給甘肅農民黃建國講述品牌的價值,聽到的卻是令他啼笑皆非的答案。
李楊欽,華夏國際集團董事長,清華大學EMBA02C班學生,身價以十億計,而他的體驗對象黃建國年收入只有兩萬元,是村子里最富有的人。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這都是一場特殊的“零距離”接觸。
從2006年2月下旬到3月上旬,十幾名清華大學經(jīng)濟管理學院EMBA學生,來到中國鄉(xiāng)村。他們的身份是城里人、清華EMBA學員、企業(yè)家、億萬富翁。
2006年兩會期間,這些人在CCTV新聞會客廳《小崔會客》中和省委書記、省長、農民一起談論新農村的話題。
制片人包軍昊稱:“這是中國最有錢的人、最有權力的人和基層農民的三極對話。”
兩雙不同的手握在一起
CCTV《小崔會客》現(xiàn)場,陜西省省長陳德銘情不自禁地站了起來,“應該送給我這張照片,我應該時時想到我們還有那么多的農民,在這樣的生活條件下,使我們更有責任感去改變農村的面貌。”全場掌聲響起。
那是一張普通的照片,一只白嫩的手被一雙蒼老的手握著,白嫩的手是羅川的,蒼老的手是一位老太太的。老人的中指戴著一枚戒指和一個頂針,指甲是黑的,破損不齊,手背上的皺紋如風霜蝕刻。
“勞動是勞動者的歸宿,勞動是勞動者的熱愛。”3月8日,當羅川向本刊記者回憶起這一幕時心情已經(jīng)很平和,他說,“我們每個人都欠這些人的。”
清華大學和CCTV要求每個體驗者要拍回一張有代表性的照片。老太太家的土炕邊上放了一口棺材,“有了棺材,她覺得很踏實,她勞動了一生,死有葬身之地。”
羅川本想將棺材照片帶到演播室現(xiàn)場的,但后來羅川覺得棺材照片有點“過”,就放棄了。
“臨走的時候我跟這位老奶奶握手,我突然感覺到這雙手讓我非常感動,我就跟同行的兩個朋友說:來拍一拍這雙手!最后我們挑了很多,覺得這一張是最讓我感動的照片。”
CCTV攝影記者高忠回憶,羅川沒有想到她的手這么粗糙,他最初被觸動的是村子里的房子比想像的好,衛(wèi)生條件也很好。他對農村的理解開始還比較單一,這和他沒有接觸農村有很大關系,這個過程有一個轉變。
羅川的體驗從3月2日開始。這個每周飛來飛去的微軟負責人成績卓著,他將MSN成功地推向中國白領階層,這樣的微觀體驗和他的工作距離甚遠,而當他觸摸土地的質感時,忽然感到內心的平靜。
他拿出的體驗報告最終被CCTV一位主編認為是“最好的”。
這個清華大學的畢業(yè)生已經(jīng)習慣于用數(shù)字來觀察世界,于是,他在體驗報告中對21戶村民的收入和支出進行了“小型定量調查”。
曹家塬村村民收入的44%來自于奶畜業(yè),24%來自于外出務工,蠶桑收入占9%,農產品收入占7%,其他收入占16%,這個村的人均年收入為2600元,一般家庭人口數(shù)量是六口人。
村民支出中,子女教育占12%,日常生活占24%,改善住房占31%,日常生產占23%,家庭醫(yī)療占10%。收入最低的一戶四口之家現(xiàn)金收入僅為8100元,其中生產性支出(包括購買飼料,化肥,種子)占了3900元。在負債2300元的情況下,平均每人的年生活費僅有1625元。羅川感觸最深的是,在農戶的支出主項中,沒有娛樂、旅游。
當他將上述數(shù)字制成圖表在演播室現(xiàn)場展示時,主持人崔永元脫口而出:“我看這個圖有點擔心,要得個大病可能就全亂套了。”
但客觀上說,曹家塬村在當?shù)匾呀?jīng)是一個比較富裕的村落;但羅川還是對當?shù)氐尼t(yī)療和教育問題感到擔心:孩子們沒有好的師資;一遇大病,就會返貧,而這就是西部絕大多數(shù)農村的現(xiàn)實。
“孩子們怎么辦?”
和羅川不同,EMBA05D班學生梁浩看到的場景多少帶有一絲悲情。2月27日下午梁浩從鄭州出發(fā),前往體驗地點——河南滑縣桑村鄉(xiāng)西胡莊村。時值鄭州暴雪。
“鄭州很久都沒有下過這么大的雪了,”CCTV攝影記者朱亮向本刊記者回憶,“兩個小時的路開了七八個小時,村里的路很泥濘,我們帶的衣服不多,凍得直打顫。”
梁浩的朋友們一路都在給他發(fā)短消息,鼓勵他;有人甚至認為,梁浩是去“冒險”,但梁浩予以否認:“我是要了解一下農村的實際,絕不是去獵奇。”
即使有心理準備,2月28日中午,梁浩出現(xiàn)在西胡莊村張婆婆的面前時仍被震驚:正是午飯時候,但張婆婆的碗里除了米飯,只有幾根清淡的蘿卜條,連根肉絲兒也沒有。
熱情的主人端上飯讓梁浩吃,“我心里直發(fā)毛,她要是有肺病怎么辦?”但梁覺得不吃怎么能算體驗?便“爽快地”答應了。
主人端上來一盤咸菜和一個面餅,張婆婆拿出一雙筷子遞給梁浩,老伴似乎看出了梁浩的猶豫,“你去找雙干凈的!”張婆婆覺得奇怪,“不臟!”她嘴里說著,用手使勁在筷子上擦了兩下,再遞給梁浩。老伴又提醒她,“你還是換一雙吧!”張婆婆有些不情愿,抬起左胳膊,把筷子在袖子上又蹭了蹭——“干凈了!”
梁浩這回沒有猶豫,接過筷子開始吃飯,夾起一片咸菜放到嘴里。
“這個場景,我一輩子都不會忘。”他回憶道。
體驗結束之后,梁浩經(jīng)常提起西胡莊村的人沒有肉吃,他甚至想買幾頭豬讓村民們吃上幾頓肉,但還是作罷了,“這讓人感覺像作秀,但是這真是我的本能反應。”
2006年3月7日22時,在北京新世紀日航酒店的咖啡廳,梁浩靠在舒適的沙發(fā)上回憶起他的西胡莊之行,仍情難自禁。
滑縣是河南省的打工大縣,打工者們遺留的問題,讓梁浩深思。
在西胡莊村里,他隨機采訪了一位20歲左右的女人。女人說著說著就哭開了:田被淹了,老公就要離家打工,他們還新婚不久。
梁浩跟著她到了家里,這個家居然沒有門,晚餐的菜只是一棵圓白菜。
女人的丈夫要在二月初六出門打工,類似的夫妻分離,在這個村子里已經(jīng)是非常普遍的現(xiàn)象。
“剛結婚的小夫婦就要為了生存而分開,而很多農民一直都是這樣過的,我以前真的不知道!”
在桑村鎮(zhèn)第二初級中學初三班教室,梁浩還采訪了一個女孩兒。
“她哭了,上午她的爸爸剛剛去了青島打工。爸爸每年只能回一次家,有時還回不來。小女孩兒說,媽媽過段時間也要走了。家里就剩下她和爺爺奶奶。”
梁浩問:“同學們,誰的爸爸媽媽現(xiàn)在出去打工了,請舉手。”45個孩子有31個舉起了小手。
校長告訴梁浩,去年,學校開了一次家長會,700多個學生,簽到的只有400多個家長,還大多數(shù)都是爺爺奶奶們。打工者走了,留在家里的孩子教育很成問題,爺爺奶奶對他們溺愛,父母會給他們錢,孩子們經(jīng)常比富逞強,很多孩子的心態(tài)是不健康的。
“河南省公布的數(shù)字是有1500萬農民工外出打工,號稱‘中原突圍’,而實際數(shù)字可能會更多,這么多人出去打工,留下的問題怎么解決?”梁浩每次見到不同的人,都會說起他的擔心,讓人感覺這個企業(yè)家有點像祥林嫂。
“這里不適合人類居住”
當送行的人開著車子離開村子時,李楊欽和同行者們開玩笑,“再來的時候,別忘了帶一只雞。”讓人想起馮小剛的電影《甲方乙方》。
李揚欽是第一位出發(fā)的清華大學EMBA學生,他的體驗地點是甘肅省定西地區(qū)臨桃縣賀家溝村,臨行前,清華大學經(jīng)濟管理學院的黃老師親手將一枚清華大學的校徽別在李揚欽的胸前。李揚欽稱,要去就去最苦的地方,而且一定要住在那里,沒電沒水算什么。
李揚欽選擇住在了賀家溝村村民黃建國家,黃建國一家年收入超過兩萬元,也是村子里最富有的人,他想看看這個村最有錢的人家過的是什么樣的日子。
午飯時,黃建國炒了三四個菜,主食是面片。李揚欽吃了幾口,很不好意思地問,有沒有米飯?但是很快反應過來,這里主要吃面食。
第二天,李揚欽開始挨家挨戶調查,回黃建國家時,他看到一戶人家門口有幾只雞,便指著一只大公雞和同行者說,“我和你們打賭,100塊錢,能不能買過來?晚上大家一起吃。”CCTV攝影記者肖儉說,“不用那么多,50元就夠了。”
回到家后,李揚欽給了老黃100塊錢,老黃拿著錢出去了。
“我們看到老黃和那家人在山坡上追雞,山里的大公雞體力好,幾個人怎么也追不上,最后它竟然跑到懸崖邊上去了,人上不去。但晚上老黃的兒子還是拎回了一只雞,我們就吃了雞肉。”
肖儉說,“李揚欽曾經(jīng)自費到農村進行過調查,而且還是一個人去的。他買雞實際上是想讓大家一起吃,改善一下伙食,也算是對主人家的感謝。”
肖儉回憶,“還有一天,我們三個人坐在一起,李揚欽把手表給老黃看,告訴他價值幾十萬元,老黃說,我兒子在鎮(zhèn)上買一個手表幾塊錢,走的也很準。”
“李揚欽絕不是為了顯富,他是想告訴黃建國品牌的價值在哪兒。賀家溝村的梨特別好吃,如果改良一下,價格會很高,李揚欽想用衣服和手表的例子和老黃講講品牌的道理,老黃卻越聽越糊涂。”
和其他的企業(yè)家一樣,貧困對李揚欽的打動往往最深。
有一次,他到一個老婆婆家,“如果你拿50塊錢在她家里隨便挑一件東西,肯定會虧本,同是一片藍天下,我們吃一頓飯就可以相當于她的全部家當。外界的變化和她也沒有任何關系,老婆婆甚至不知道毛主席已經(jīng)去世了。”
因為沒有水——李揚欽堅定地認為,賀家溝村不適合人類居住。
“人最基本的需要是什么?水!我在那里兩天用了不到一公斤的水,飯前沒有洗手,早上刷牙洗臉就用一盆水,而黃建國家還是村子里最富裕的。”
而在肖儉看來,賀家溝還不是真正缺水的地方。黃建國家的院子鋪的是水泥,如果下雨,雨水會順著水泥地中間的窟窿漏下去,再經(jīng)過過濾流到一個水窖里,過濾技術非常好,基本能解決生活用水問題。
李揚欽最關心的問題也包括教育。他了解到當?shù)匾晃恍W教師年收入只有一兩千元時問他,錢不夠怎么過日子?老師很認真地回答:“給點就行,不給也無所謂,就當‘學雷鋒’了。”
回去的路上,李揚欽反復地和同行的人講起這位農村教師,“如果城里的人說‘學雷鋒’,你會覺得他是在開玩笑,但這個老師是認真的。”
農民們眼中的企業(yè)家們
EMBA們代表了城市和財富;他們體驗的對象代表的則是鄉(xiāng)村和貧窮。兩者的對話經(jīng)常是在不同語境下進行的。
李揚欽試圖向農民黃建國講述品牌的價值,老黃卻認為他花一萬多元買一件衣服肯定是上當了。
“他們好像不屬于同一個時代的人”,肖儉說,“聊到如何致富,談得還算投機,盡管語言上也有很大障礙。”
羅川則給村民劉乾隆留下了美好的印象。
“他一邊吃我們家鄉(xiāng)的面一邊和我聊天,談的是村子的發(fā)展和怎么養(yǎng)蠶桑。”
劉乾隆還認為,羅川是一個不錯的外企老板,“有修養(yǎng),做事正規(guī)。”
“之前,我并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我想像中的外企老板的年齡應該比較大,而且很有派頭,沒有想到他是一個年輕人。實事求是地講,我談不上羨慕他們,我也不知道羅川有多少錢。”
劉乾隆每天都去看CCTV的《小崔會客》,他認為,有的企業(yè)家很內行,能夠調查到農村的真實情況,但是也有很多人對農村的了解還是流于形式化。
3月12日,當EMBA們集體做客新聞會客廳的時候,崔永元讓劉乾隆給EMBA們提些要求,劉乾隆說,希望羅川能夠遵守他的承諾,到村子里教三天微機課。崔永元的眼淚立即掉了下來。
他的同事說,小崔是覺得農民太淳樸了,要求居然這么低。3月13日,羅川和劉乾隆通電話,承諾不但自己要來,還聯(lián)絡了部分員工和同學,他們會到村子里給孩子們上微機課。
攝影記者朱亮認為,這些億萬富豪和中國農民“零距離接觸”后,沖撞出來的東西,有很多可供思考,也許這里就有解決問題的辦法。
EMBA給中國農民開出的“藥方”
山東勝利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王鵬的體驗地點是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尉梨縣興平鄉(xiāng)達西村。
王鵬經(jīng)常一個人在村里走來走去。這個國企老總告訴記者,“我想進哪家進哪家,給我事先安排好的一概不去,我想看到真實的情況。”
王鵬走訪了年近80歲的哈斯木·艾山老人,達西村只有他種了一畝地的葫蘆,葫蘆很大,小的直徑有半米,大的將近一米。
艾山送給王鵬一個葫蘆,王鵬拿著葫蘆在當?shù)貦C場,有人愿意出60到70元買,到了烏魯木齊機場,有人愿意出80到90元,到了北京機場,有人愿意出150到200元。
“這說明這種葫蘆是有市場的,商機無處不在。農村真需要懂經(jīng)濟的人去搞,可艾山老人的葫蘆絕大多數(shù)都當做禮物送人了。”
王鵬感興趣的還有當?shù)丶w經(jīng)濟的成功。
“這種集體經(jīng)濟對村子來講是一個大的蓄水池,能及時把政府的溫暖,通過集體經(jīng)濟折射到農民,特別是弱勢群體的身上,我的體會挺深。”王鵬說。
“說實話,如果沒有這個機會,我不會去農村做這種體驗,我們幾個人也不能改變農村的現(xiàn)狀,但是提出合理意見我們還是可以做到的。中國不是有句俗話叫‘旁觀者清’嗎?”梁浩告訴記者。
梁浩一口氣提了很多辦法:對打工者進行系統(tǒng)培訓;加大教育投入之外,可以考慮讓投資者承擔一所學校教育經(jīng)費的50%,用優(yōu)惠措施來鼓勵他們支持教育;增加本地企業(yè)吸納就業(yè)的能力;提高本地企業(yè)的工資,避免全員外出務工;政府扶持農業(yè),適當提高農產品價格等。
“河南部分地方在發(fā)展打工經(jīng)濟的時候應該考慮如何避免‘掏空’現(xiàn)象,如果青壯年都離開了,新農村靠什么來建設呢?孩子們的教育又怎么搞?”梁浩的想法也是其他企業(yè)家們的共識。
李揚欽的感觸是,“老百姓的市場意識和市場觀念還有問題,這是我們要正兒八經(jīng)實實在在面對的問題。”
全國人大代表、江蘇東洋之花化妝品有限公司董事長、清華大學EMBA04D班學生方宜新在安徽宿州市州區(qū)夾溝鎮(zhèn)夏劉寨村體驗時問一個村民如果生病是否有錢治療?農民回答:有。方又問,有多少錢?農民回答:有好幾千。
“我當時很吃驚!”方坦陳,“真實的體驗要比空洞地談振興更有價值。”
當方宜新回到CCTV演播室,面對安徽省長王金龍時,他說,“把農村搞好才能真正體現(xiàn)一個領導的能力。如果我是省長——當然這是不可能的,但假若我是,我會舉全省之力抓人才培訓,在安徽建最好的農業(yè)科學研究院,培養(yǎng)頂級的農業(yè)科學家。還要建最好的農業(yè)大學和農業(yè)的示范大學,培養(yǎng)好的村官和有專門技能的人,再把安徽的中等教育提上去,形成一個人才鏈。”
大漢集團董事長、清華大學EMBA04E班學生付勝龍的體驗地點是寧夏銀川市興慶區(qū)大新鎮(zhèn)塔橋村,他剛到村里的第一天,就看到村支部書記和一位村民吵架,村支書想在村里搞“農家樂”,把城里的人吸引過來,卻遭到村民的反對。
“我對支書說:你的想法是對的,但農民也有他自己的道理。以前窮的時候,窮則思變,富裕一些了以后,他們就小富即安了。因為,改變現(xiàn)狀的機會成本變大了。所以一定的經(jīng)濟發(fā)展反而會制約他們的發(fā)展熱情。我告訴他,如果要搞農家樂,應該借外力,借外資。”
富有的人應該到農民身邊看看
參與體驗生活的企業(yè)家們,很多人的資產以億甚至十億計。在本刊記者接觸的八位企業(yè)家中,至少有四位是在鄧小平南方談話后下海創(chuàng)業(yè),經(jīng)過幾年拼搏成就了自己的商業(yè)帝國,他們是改革開放的受益者。
此次體驗雖然只有三天,但是三天的經(jīng)歷足以令他們終生難忘。
“不要說誰是農民,誰不是農民,或者說誰是農民的后代,我們每個人不是農民的兒子就是孫子,或者是重孫子。”這是羅川在接受本刊記者采訪時說的話。
羅川說,很多人經(jīng)常提自由、平等,卻惟獨忘記了博愛。在他所在的階層里,有一些人是的確很有優(yōu)越感的,甚至趾高氣揚,對餐館里的服務員動輒訓斥。
“我最討厭這樣的白領,如果我的員工這樣,我會很嚴肅地找他談話,如果事先知道他是這樣的人,根本就不會招他進來。”
羅川和他的朋友們對此次體驗交換了意見,“以我在圈子里的影響,是在互聯(lián)網(wǎng)領域的影響,我會用我的方式做事說話,至少我身邊的人,會更尊重農民。”
方宜新覺得,從農村回來后,感覺有兩只手一直在撞自己的胸口,“以前知道農民窮,但是不知道還有那么窮的。我和農民打交道,卻感到他們很容易滿足,我們應該善待農民,善待農村。”
北京炎黃健康傳媒集團董事長兼總經(jīng)理趙松青的體驗地點是云南西雙版納的一個傣家園。趙松青感到,現(xiàn)在的中國,貧富差距很大,一部分人在金字塔尖上,一部分人在金字塔的底層,應該讓他們了解彼此。她計劃,讓兒子也去體驗,不能讓他覺得他的優(yōu)越生活就好像呼吸一樣正常。
“互相理解就是寬容,富有階層更應該到農民身邊去尋找感覺,否則就不知道對方的世界觀和想法,就不理解他們的舉動。”
這位女企業(yè)家說,“你消費的零頭就可以改變別人一生的命運,為什么不幫助他呢?有善良、有愛心、有責任感很重要,中國人應該團結,窮人富人要團結,城里人和農村人團結,個個都是龍,合在一起時更應該是龍。”-
(特別感謝清華大學經(jīng)濟管理學院,CCTV新聞會客廳為本次采訪提供的支持)
財富的增加意味著責任的增加
這些企業(yè)家大多不是從農村出來的,除了李揚欽之外,都沒有農村生活背景,他們也很少去農村,所以這次活動我們要求所有的體驗者要實實在在地觸摸鄉(xiāng)村,帶回他們的感受,提出他們看到的問題并提供解決問題的辦法。我們也希望EMBA學生們通過體驗了解,能夠盡己所能,回報社會。
——清華大學經(jīng)濟管理學院EMBA項目副主任黃
考察者名單
清華大學經(jīng)濟管理學院EMBA02C班 李揚欽 華夏國際集團董事長,在甘肅農村體驗
清華大學經(jīng)濟管理學院EMBA05C班 趙松青 北京炎黃健康傳媒集團董事長兼總經(jīng)理,在云南農村體驗
清華大學經(jīng)濟管理學院EMBA05D班 梁浩 某集團公司總經(jīng)理,在河南農村體驗
清華大學經(jīng)濟管理學院EMBA02B班 李佩鈺 中國經(jīng)營報社總編輯,在河北農村體驗
清華大學經(jīng)濟管理學院EMBA03B班 王鵬 山東勝利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在新疆農村體驗
清華大學經(jīng)濟管理學院EMBA02C班 羅川 微軟(中國)有限公司副總經(jīng)理兼MSN事業(yè)部大中華區(qū)總監(jiān),在陜西農村體驗
清華大學經(jīng)濟管理學院EMBA04D班 方宜新 東洋之花化妝品有限公司董事長,全國人大代表,在安徽農村體驗
清華大學經(jīng)濟管理學院EMBA02B班 昝圣達 江蘇綜藝集團、江蘇綜藝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總經(jīng)理,在湖北農村體驗
清華大學經(jīng)濟管理學院EMBA04E班 付勝龍 大漢集團董事長、總裁,在寧夏農村體驗
清華大學經(jīng)濟管理學院EMBA03A班 李學華 北京市永邦律師事務所合伙人、律師
記者手記
同一片藍天下
文/林楚方
也許有人會追問:幾個有錢人到農村住上三天,能體驗出什么呢?他們的所見所聞,提出的建議,往往很膚淺,也就是媒體每天重復的事實,既然如此,這種體驗有什么意義呢?
這種詰問在一定意義上是有道理的,確實,他們只看到了農村的局部,或者是最光明的一面,或者是最灰暗的一面,但是,依然不能低估這種體驗的價值。
我對方宜新的觀點非常認同,他在接受我的采訪時重復過幾遍,同在一片藍天下,不應該有那么多的貧窮,不應該讓一部分人生活在物質極大豐富中,而另一部分人生活在物質極度貧乏中。
這種來自內心深處的詰問非常有意義,而這種詰問和反思不僅僅來自于他,大多數(shù)參加體驗的企業(yè)家們都提出了類似的反思。
如何化解階層之間觀念、意識、生活背景等方面的割裂?我想其中一個重要的途徑就是接觸,城市人應該去接觸農民,富人應該去接觸窮人。
我對羅川先生在微軟(中國)給每個員工每年三天的公益假表示歡迎,他已經(jīng)用他在農村的感受來改造他身邊的人。也許,他的員工到農村去呆上三天,并不能解決什么問題,但是,如果我們的工商界能夠從內心里想著還有“公益”這個詞,而不是作秀,那么社會將會更健康。
對這些EMBA的采訪也讓我想起了另一個話題,就是人們忘記貧窮的能力,一些人出身農村,也在困難中掙扎過,而他們一旦進入上層社會,就會忘記過去,當重新回到“過去”時,往往不適應。
所以,希望人們不要忘記過去,更不要忘記去面對那些你可能不在乎,但實際上和你的命運又息息相關的東西,比如,我們的九億農民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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