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麗 賀文

　　PE家在進行投資的時候，很多時候會在英屬群島——開曼、百慕大、維爾京群島等，去注冊一家公司(BVI公司)，然后反向收購國內的實體，一般情況下，國內公司會變更為外商投資企業，若能上市，將以在國外注冊的公司為主體。

　　BVI公司被用作控股公司，并無實際業務。

　　這樣的架構，造就了特殊的治理問題。圍繞此類BVI控股公司，時常會出現一些糾紛。一旦債權人、公司股東或實際控制人的權益出現了矛盾和爭端，該如何解決呢？

　　從入股、對賭到清算，官司從開曼打到湖南株洲，太子奶的經歷正構成了這樣一個典型樣本。

　　——編者

　　又有債權人追上門來。這一次是蘇格蘭皇家銀行 (中國)有限公司上海分行 (下稱“蘇皇上海分行”)。

　　本報獨家獲悉，9月中旬，湖南省株洲市中級人民法院(下稱“株洲法院”)已經初步同意受理蘇皇上海分行申請株洲太子奶生物科技發展有限公司(下稱“株洲太子奶”)要求破產重整一案。

　　此前，湖南太子奶集團生物科技有限責任公司(下稱“湖南太子奶”)已于今年7月正式進入破產重整程序；成都太子奶生物科技發展有限公司(下稱“成都太子奶”)則早在2009年正式進入破產清算程序。

　　這些讓人眼花繚亂的破產案背后，究竟存在著怎樣的邏輯關系，法律案件的幕后推手，又有著怎樣錯綜復雜的利益糾葛？

　　破產官司

　　成都太子奶的破產清算并未得到公眾的廣泛關注，直到花旗銀行對太子奶在海外發起“清盤”

　　蘇皇上海分行提出對株洲太子奶進行破產重整同時，也向湖北黃岡中級人民法院(下稱“黃岡中院”)申請對湖北太子奶生物科技發展有限公司(下稱“湖北太子奶”)進行破產重整。8月中旬，該機構已向北京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下稱“北京二中院”)提起申請，要求北京太子奶生物科技發展有限公司(下稱“北京太子奶”)破產重整。蘇皇上海分行代理人為北京市正見永申律師事務所。

　　訴訟可以追溯到蘇皇上海分行更名之前，2010年5月，這家機構原為荷蘭銀行上海分行。

　　2008年12月，該銀行就已向上海市高級人民法院(下稱“上海市高院”)提起訴訟，向太子奶集團旗下三家子公司追討1.5億元逾期貸款。2009年9月下旬，該案才正式開庭審理。

　　糾紛源于2007年6月荷蘭銀行上海分行與太子奶三家子公司簽訂的1.5億元授信協議。該筆授信一共循環使用三次，前兩次各六個月，第三次一個月，即2008年7月30日到期。

　　2008年，太子奶資金鏈出現危機。上述貸款到期后，雙方曾多次溝通，并達成延遲一年還款計劃方案。為此，太子奶提供三項擔保：成都太子奶2008年10月與荷蘭銀行簽訂的機器設備抵押擔保；“太子奶”商標質押擔保；太子奶董事長李途純的個人信譽擔保。消息稱，抵押與質押擔保也已簽署。

　　這其中，成都太子奶公司開始是從株洲太子奶公司等關聯單位購進太子奶系列產品銷售，2008年5月開始試生產，但2008年8月起公司的資金周轉出現困難。

　　2009年6月15日，成都溫江區人民法院受理了這家公司的破產清算申請，破產申請由四川省住業建設有限公司等24家債權人發起。2009年8月13日，四川豪誠企業清算事務所有限公司被指定為清算管理人。截至2009年11月15日，有323戶債權人向管理人申報了金額10億元的債權。

　　但成都太子奶的破產清算并未得到公眾的廣泛關注，直到花旗銀行對太子奶在海外發起“清盤”。

　　2010年2月22日，花旗銀行方面向開曼群島大法院提交了對中國太子奶(開曼)控股有限公司(ChinaTZNHold－ingCompany，下稱“開曼太子奶”)的清算呈請，當地法院于4月12日開庭。

　　開曼群島大法院判令委任香港保華顧問有限公司(BorrelliWalsh)擔任開曼太子奶的臨時清盤人。

　　之后，北京太子奶在2010年的8月份也被蘇皇上海分行提起了破產重整，但是到目前為止沒有得到法院正式立案的消息。

　　北京太子奶的對外債務大約有10億元，欠蘇皇上海分行的債務是1.5億元。北京太子奶的其他大型債權人包括了中國建設銀行和花旗銀行上海分行，其中花旗銀行上海分行的債權高達5億元人民幣。除此之外，北京太子奶還欠了經銷商的貨款、稅款及工人的工資等，甚至還包括北京太子奶廠房的土地出讓金。

　　北京太子奶的廠房，因為沒有辦理土地證，須補交土地出讓金，評估價(不含土地出讓金)為3905萬元。而辦公樓、廠房、宿舍樓、食堂等地上建筑物面積32860.8平方米，均未辦理房產證，評估價為3965萬元。據了解，北京太子奶注冊資金3800萬元，總投資達1.8億，曾稱年產乳品6萬噸，資產已達3億。在2010年8月12日由北京康泰拍賣有限責任公司舉行的拍賣會上，估價僅不到8000萬，起拍價只有4000萬。但是即便是這樣，北京太子奶資產依然流拍。

　　清算路線圖

　　清盤人的思路是：通過清盤令，全面接管開曼太子奶公司下屬的日升公司、日上公司和碩潤公司，更換上述公司的董事。然后，新的管理層出具決議替換掉在內地的全資子公司的法定代表人，接下來，以各個子公司的名義提破產重整

　　花旗銀行與太子奶的糾紛緣于之前的一筆借貸業務。

　　2007年9月，花旗銀行牽頭，包括新加坡星展銀行、荷蘭合作銀行、比利時聯合銀行、華商銀行和大眾銀行等六家銀行組成的銀團向太子奶提供5億元信用額度的3年期抵押擔保貸款。當年11月，這筆資金全部到位。

　　這筆貸款額度由開曼太子奶及旗下若干子公司共享。但是，太子奶爆發資金鏈危機后，已經發放的貸款大部分尚未償還。

　　2008年10月，花旗銀行上海分行在北京高級人民法院提起訴訟，要求北京太子奶、株洲太子奶、湖南太子奶集團、昆山太子奶、成都太子奶等太子奶關聯公司提前償還全部貸款。直到目前，該案還在進行中。

　　花旗銀行之所以能在開曼群島大法庭申請太子奶破產，源自太子奶當初引入境外投資者時，在股權結構上，設定由李途純等人和三大投行共同成立的開曼太子奶掌握太子奶旗下全部子公司的股權。

　　2006年底，太子奶為實現上市計劃，先后引入英聯投資、高盛、摩根士丹利等三大投行戰略投資7300萬美元，共同組建開曼太子奶。三大投行持股開曼太子奶30%股權，太子奶創始人李途純、太子奶科技顧問盛延嶺和李帥 (李途純之子)等控制開曼太子奶70%股權。

　　這并不是太子奶整個股權架構關系的全部。

　　本報獲得的太子奶在開曼、BVI及境內3層組織架構圖顯示，太子奶最終歸屬于開曼太子奶，而開曼太子奶下面有三個子公司，分別是香港碩潤控股有限公司(下稱“香港碩潤”)、在英屬維京群島的100%持股公司——ChinaTZN(BVI)SunriseLimited(下稱 “日升公司”)和ChinaTZN(BVI)TopriseLimited(下稱“日上公司”)。

　　碩潤旗下有四家子公司，分別是：株洲太子奶、昆山太子奶、湖南太子奶供銷有限公司和北京太子奶，這四家公司都是100%全資的外資公司。株洲太子奶下面還有一家子公司是成都太子奶；日升公司下面有一家子公司是湖北太子奶；而日升公司與日上公司以及湖北太子奶分別出資建立了湖南太子奶集團。

　　要厘清太子奶的整體法律和控制關系，就需要從最上端的開曼太子奶開始。這正是保華顧問的思路。

　　保華顧問的思路是，首先通過清盤令，全面接管開曼太子奶公司下屬的日升公司、日上公司(BVI)和碩潤公司(香港)，更換上述公司的董事。然后，新的管理層出具決議替換掉在大陸全資子公司的法定代表人，接下來以各個子公司的名義提破產重整。

　　作為清盤人，保華顧問已經控制了太子奶集團的全部境外控股公司，這些公司是太子奶集團境內公司的直接股東。

　　保華顧問稱，正在處理內地太子奶公司的實際控制人變更事宜。

　　目前，香港碩潤的公司董事已經變更，由李途純變更為 BORRELLIWALSH和CHANHOYIN，日升公司以及日上公司的董事也已經發生變更，由李途純變更為BORRELLIWALSH和CHANHOYIN。李途純已經完全失去了對海外太子奶公司的控制。

　　此時，李途純在太子奶集團的營運中已無任何角色。而控股公司已經通過股東決議，撤銷李途純及所在境內公司現任法定代表人及執行董事的職務，并委任清盤人的代表為境內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及執行董事。

　　與此同時，株洲太子奶以及湖南太子奶的主要債權人已確認，支持株洲太子奶以及湖南太子奶司法重整，并已委任韓傳華以及中咨律師事務所為重組委員會，以協助和準備株洲太子奶司法重組。

　　高科奶業角色

　　保華顧問及其委托律所并不掌握株洲太子奶的財務資料，而這些都是申請破產重整必需的。受保華顧問委托的中咨律所，對太子奶在國內子公司發起的破產重整申請已經偃旗息鼓

　　今年7月中旬，中咨律所韓傳華律師在接受本報采訪時介紹，太子奶在各地的生產基地是獨立法人，所以相關的破產重整事宜將逐一展開。

　　但保華顧問及中咨律所對太子奶在中國國內子公司的破產重整，進行得并不順利。

　　熟悉太子奶事件的法律界人士向本報透露，開曼太子奶被清算，但保華顧問及其委托律所并不掌握株洲太子奶的財務資料，而這些都是申請破產重整必需的。

　　9月22日，本報獲得的最新消息，受保華顧問委托的中咨律所，對太子奶在國內子公司發起的破產重整申請已經偃旗息鼓。

　　中咨律師事務所最先運作的是對株洲太子奶的破產重整申請，但是沒有被當地法院立案。其對太子奶在國內其他子公司的破產重整申請都沒有進入實質階段。中咨律所與保華顧問的委托關系已經結束。

　　上述熟悉太子奶事件的法律界人士稱，在此背景下，蘇皇上海分行出手，提出對太子奶國內三家子公司的破產重整申請，應該是海外債權人發起的新一輪討債沖擊。

　　該人士稱，株洲高科奶業經營有限公司(下稱“高科奶業”)在太子奶的破產重整中是個重要角色，保華顧問不可能成為太子奶破產重整的主導力量。

　　高科奶業是株洲當地政府為 “拯救”太子奶于2009年1月設立的公司。

　　高科奶業與開曼太子奶簽訂了資產租賃協議，高科奶業取得中國境內湖南太子奶、株洲太子奶、湖北太子奶、北京太子奶核心資產的獨家租賃經營權。當時約定的租賃期限為1年。

　　有消息說，2009年12月，資產租賃期限被修改為“自2009年1月20日至承租人單方決定退出租賃關系為止”。

　　2010年7月23日，株洲法院裁定湖南太子奶集團有限公司進入破產重整程序，并通過競爭方式，選定北京市德恒律師事務所為破產重整管理人。中咨律師事務所最終未能獲得破產管理人的資格。

　　此次破產重整申請是由太子奶國內的債權人提出的。對湖南太子奶提出破產重整申請的包括，湖南順天建設集團有限公司、湖南高嶺建設集團股份有限公司、青島人民印刷有限公司、陳輝躍等。

　　高科奶業被視為幕后的推手。原太子奶人士曾向本報透露，高科奶業已經就某些方面與上述債權人達成一致。

　　另有熟悉太子奶事件的法律界人士向本報透露，今年7月，開曼太子奶終止了與高科奶業的資產租賃合同。根據株洲市人民政府代表與李途純等太子奶股東簽字認可的《會談紀要》和《資產租賃合同》，高科奶業的租賃經營行為 “完全是對太子奶集團公司實行保護性經營，幫助其恢復到正常經營狀態”。

　　上述兩個文件規定，承租人應提供太子奶的生產恢復到正常經營狀態(滿足新接訂單的需要)所需的流動資金，否則出租人有權終止合同，所約定的股權處置收益分配權原則也一并取消。所謂正常經營狀態，則是指一年內銷售額達到約12億至14億元。而高科奶業租賃經營的情況下，一年的銷售額僅有5億，已經構成違約。在法律程序上，開曼太子奶有權終止與高科奶業的資產租賃合同。

　　根據株洲方面的消息，在外方股東準備撤換內地的太子奶子公司法定代表人過程中，高科奶業是不配合的，因為他們不想失去太子奶的破產重整的主導權，畢竟株洲政府通過株洲高科投入上億元來拯救太子奶。

　　在花旗銀行上海分行的 “海外清盤令”后，高科奶業在4月中旬的聲明中曾稱，海外司法發出的清盤程序，系太子奶開曼公司債權人與其股東之間的法律糾紛，該法院的裁定不影響高科奶業的租賃經營。

　　今年7月下旬，湖南太子奶被裁定進入破產重整程序后，株洲市委宣傳部對外稱，高科奶業將繼續管理湖南太子奶重整期間的生產、銷售等營運事務。

　　9月22日，高科奶業新聞發言人王琳對本報稱，目前高科奶業主要經營生產的是湖南太子奶的工廠。在株洲，太子奶有三個子公司：湖南太子奶、株洲太子奶、湖南太子奶供銷有限公司。

　　王琳介紹，自今年7月湖南太子奶破產重整以來，高科奶業全力維持株洲基地6條生產線運轉，太子奶銷量節節攀升，從今年1月份到現在，湖南太子奶已經有了盈利。

　　李途純的反擊

　　太子奶資產負債情況還存在有爭議。在太子奶的債務及李途純名下資產都沒有弄清楚之前，太子奶的破產重整則面臨很多變數。

　　高科奶業新聞發言人王琳稱，目前湖南太子奶的債權債務登記正在進行中，10月10日是截止日期，并將于2010年10月25日召開第一次債權人會議。

　　對于破產重整可能引入的新戰略投資者，王琳稱，這些都得看債權債務登記情況，以及對湖南太子奶的盡職調查。只有在了解湖南太子奶的資產債務后，才談得上重整方案的出爐。“這期間有很多種可能。”

　　作為太子奶的創始人，李途純是最不愿意看到太子奶破產重整的。原太子奶人士曾向本報稱，太子奶核心資產托管方高科奶業以及株洲當地政府，是推進太子奶破產重整的力量，李途純一直因不愿放棄太子奶控制權而反對破產重整。“一旦太子奶破產重整，企業法定代表人對企業來說就沒有意義，管理人說了算。”熟悉太子奶事件的法律界人士說。

　　2010年7月27日，株洲市委宣傳部對外界通報，李途純因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已經被檢察機關批準逮捕。

　　關于李途純被批捕，一種說法是，太子奶破產重整后，李途純將徹底出局。原太子奶人士稱，李途純從因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被拘到正式被批捕，都只是支持破產重整方與反對方的博弈。

　　該人士轉述稱，李途純在被拘期間，曾提出八條意見和建議，主題是堅決不同意對太子奶破產重整。李提出的“不破產重整”的思路是：李仍持有太子奶股份，作為公司總經理，高科奶業成為太子奶股東之一。李稀釋自己的股份，動員所有的債權人轉成太子奶的股東，這樣一來消化了太子奶的債務。太子奶原來的股東再追加投資，這樣也解決了資金問題。

　　李途純的設想，核心是希望重獲對太子奶的實際經營權。

　　沉默已久的李途純，最近突然通過代理律師翟玉華發聲，將矛頭直指高科奶業董事長文迪波，認為后者拒不移交太子奶經營管理權，企業經營不善、狀況持續惡化，多次單方面對外宣布太子奶破產重組。

　　高科奶業的王琳反駁李途純方面所說的“完全不是事實”，而且是重炒舊事。

　　在中咨律所的韓傳華看來，李途純此時發聲，至少透露了一個重要信息，“太子奶資產負債情況還存在有爭議”。他認為，太子奶的債務及李途純名下資產都沒有弄清楚之前，在太子奶的破產重整則面臨很多變數。“進入破產重整程序不難，但要成功卻很難。”

　　來源：經濟觀察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