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果落地兩年，100萬臺水貨iPhone涌入中國內地，但蘋果落到誰的手上卻好似一段結局糾結的曠世之戀，令當事人心力憔悴，旁觀者等得心急。

　　文/本刊記者 唐 亮

　　一部情節曲折、精彩的商戰大片猶如一個意猶未盡、耐人回味的愛情故事片，并具備以下幾個情節：

　　1。最先互相傾慕的兩個人卻總是有緣無分；

　　2。愛得越深傷得越深；

　　3。第三者也有擁抱奇跡的機會；

　　4。得到了人卻不一定能得到別人的心；

　　5。成不了愛人就成了仇人。

　　事實上，以上情節都呈現在中國移動、中國聯通和美國蘋果公司之間關于引入iPhone手機的權限爭奪大戰之中。這場戰役由于主角實力均極為強大，心理博弈手段十分高超，耗時屢創世界之最，群眾演員數以億計，無疑已成為2007～2009年連續三年中國“最有分量商戰大片”。而這場大片最終能否在今年5月17日如期殺青上映，恐怕連當事人自己都不能確定。

　　“頑童”的玩具

　　2007年1月9日，賭城拉斯維加斯舉辦的全球消費電子展上只有一個明星，那就是穿著黑色長袖T-shirt、球鞋的蘋果公司CEO史蒂夫·喬布斯。

　　在無數鎂光燈的閃爍照耀下，這位“老頑童”當眾宣布蘋果將一口氣推出三個產品，一個最新的iPod、一個互聯網通訊器和一臺手機。接著他話鋒一轉，“如果有一臺結合了這三種產品的科技玩具，那就更理想了。”

　　接著，一臺2G版蘋果iPhone手機被隆重迎上展臺——喬布斯的“三合一玩具”。

　　“喬布斯也懂手機？”諾基亞、摩托羅拉、三星等手機制造巨頭在第一時間紛紛對核心技術尚屬稚嫩的iPhone冷嘲熱諷，表示這不是一個級別的對手。

　　媒體也一致“倒喬”。美國知名媒體《移動新聞》撰寫題為《我為什么不想在2007年買個iPhone》的文章預言喬布斯的失敗。

　　可是，6個月之后的iPhone首發日卻顛覆了眾家觀點。

　　購買iPhone的消費者長隊跨越了數個街區，這其中還包括美國費城市長約翰·F·斯特里特。他凌晨三點就走上街頭排隊，在細雨中等待了15個小時之后才搶到一部iPhone。一場“男女老少搶iPhone”的輿論炒作海嘯也隨即起錨。

　　這洶涌的海浪帶著喬布斯的狂野很快就拍到了大洋彼岸的中國，直接涌進了中國移動董事長兼CEO王建宙的辦公室。

　　王建宙的心是被中關村那些嗅覺靈敏的倒爺們所觸動的。在與中移動總部比鄰的中關村，那里的倒爺異常興奮，一部iPhone水貨的價格僅僅在2007年11月就狂漲近30%，依然供不應求；而一份報告更是讓他驚訝不已，截至2007年底已經有40萬部解鎖版iPhone水貨馳騁在中移動的網絡之中。

　　而喬布斯已經賺得盆滿缽滿。iPhone僅僅上市半年便占據北美智能手機市場份額的27%，僅次于RIM公司的黑莓手機。對王建宙而言，iPhone用戶大多屬于中高端客戶，ARPU(每用戶平均收入)提高潛力巨大。

　　蘋果很好吃，老大很動心。王建宙明白，iPhone一直采用獨家授權方式與各國運營商合作，只有最強者才有資格吃下這誘人的蘋果。在美國，吃下蘋果的正是全美最大移動運營商AT&T，在英國是02，在德國是T-Mobile……中移動作為中國乃至全球最大的電信運營商正是iPhone進入中國內地市場的最佳“新郎”。

　　同樣的事實也呈現在喬布斯心中。3.5億，這是2007年底中移動在中國內地的用戶資源數量，比整個美國的人口還要多！

　　王建宙通過電話詢問喬布斯，蘋果怎么吃到口，喬布斯告訴他，咱們坐下談談吧！

　　老大的對決

　　相比澳門半島的繁華，澳門路氹區風景綺麗，到處充斥著悠閑的氣味。2007年11月，面對這美麗的亞熱帶風光，在此參加GSMA大會的王建宙心情怡然，首次向公眾透露了中移動與蘋果的接觸情況，末了他還不忘講講喬布斯的“貪婪”。

　　然而，還未等媒體欣喜得叫出聲來，中聯通副總裁李正茂卻宣戰了：中聯通對引入iPhone也持開放態度。

　　路氹區頓時烏云滾滾，戰鼓擂動。見到這一幕的喬布斯恐怕要笑得合不攏嘴！

　　從2007年8月開始，中移動便開始向蘋果表達愛意。作為手機領域的新人，同時又是硅谷元老級人物，喬布斯對中國巨人的“求愛”表現得既熱情澎湃又冷面無情，一方面積極推進談判，另一方面在資費分成問題上寸步不讓。

　　資費分成對中國運營商而言絕對是個新挑戰。即蘋果通過與運營商的獨家合作，從運營商手上抽取iPhone用戶音樂、游戲、視屏下載費用的分成。例如，AT&T每個月都要向蘋果交納10%的資費收入。

　　嫁妝似乎有點貴。王建宙回復得很干脆：我不喜歡這樣的商業模式！

　　中移動數據部總經理高念書更是一語中的，蘋果就是想成為價值鏈的控制者。

　　不過，如果中聯通愿意分羹，中移動還分不分呢？雖然蘋果公司對中聯通保持著一定距離，但是從中移動第一次接觸蘋果以來中聯通都是如影隨形，將“第三者”角色表演得淋漓盡致。

　　這無疑增加了喬布斯向中移動要價的本錢，資費分成比例而后竟然被抬高至20%～30%。

　　可是，喬布斯明顯過于自大了。對AT&T、中聯通這些運營商而言，iPhone強大的品牌號召力可以助其擴大市場占有率，資費分成尚在考慮邊際之內。但對于超級老大中移動而言，他已經掌握了中國80%的手機市場份額，再發展新用戶豈不是去撞天花板？

　　出于商業談判的紳士風度，王建宙還是忍著性子“曲線救國”，和喬布斯的手下蒂姆·庫克談了兩輪以盼蘋果能“顧全大局，歸一移動”。未料蒂姆·庫克也是深得喬布斯真傳，絲毫不愿讓步。

　　老大終于動怒了。2008年1月，中移動宣布無法接受蘋果公司的資費分成方案，暫停引入iPhone談判。

　　蘋果一下子就拋給了中聯通，可惜中聯通沒接住——當時的中聯通董事長常小兵正為公司2007年ARPU急速下滑而憂心不已，四處還債提高現金流質量，為即將到來的電信重組做鋪墊工作都是他的煩心事，不過這位精明能干的董事長并沒有從國家有關部門獲得明確的電信重組時間表，而他日盼夜盼的3G牌照依然遠在天邊。

　　由此可見中移動在此刻選擇與蘋果“攤牌”，在時機把握上處理得恰如其分，既能給喬布斯一個下馬威，又不至于使蘋果落入他人之口。

　　明爭暗戰

　　“一字一字宣告我們和平分手，好委婉的交流，還帶一點征求。”這是歌手許嵩在歌曲《城府》中唱到的歌詞。令喬布斯沒有想到的是，分手之后的中移動依然在對他吟唱這首歌，字字真切！

　　事實上，中移動并非完全斬斷與蘋果的情絲，“欲擒故縱”才是本意。

　　首先，中移動另立門戶，加入被稱為“蘋果終結者”的谷歌Android手機平臺陣營，半遮半掩地加緊研發自己的開放移動系統(OMS)，公開向iPhone叫板；同時，啟動Android本土化策略與聯想公司秘密聯合開發名為OPhone的TD網絡手機。很顯然，中移動已經做好了“吃不到蘋果”的準備。

　　更厲害的在于中移動玩起了“圍魏救趙”。中移動高層頻頻在公開場合指責蘋果公司不了解中國國情，資費分成屬于赤裸裸的盤剝……

　　這戲是演給海外“難兄難弟”看的。中移動的“公然拒絕”打破了2G版iPhone上市以來屢戰屢勝的神話，沃達豐等國際電信巨頭突然明白，喬布斯拿一個2G玩具就想到處分羹吃肉簡直是欺人太甚。

　　很快，喬布斯發現自己陷入了全球運營商的口誅筆伐，沃達豐對曼聯隊球賽和邁凱輪新車的興趣遠遠強于對iPhone進入意大利市場或更多市場的興趣。如果“老頑童”想在2008年7月順利推行3G版iPhone的全球上市，就必須改變原來的資費分成方案。

　　喬布斯是等不起的，那時他并不知道谷歌會延遲Android手機的上市，而他也急需一款“完美的玩具”去延續自己的輝煌。

　　喬布斯終于“低頭”了，中國內地iPhone困局頓時解開。2008年6月，中移動宣布蘋果公司放棄原先的資費分成方案，引入iPhone的最大障礙已經清除，只剩下工作層面的問題了。

　　……

　　中聯通不予置評，不過中聯通也絕非善類，已經逐漸找到感覺的常小兵玩得是“光明磊落”。

　　中移動雖然氣勢洶洶，但有一個硬傷，便是3G版iPhone根本不適用于中移動TD標準，而是立足于中聯通WCDMA標準的。事實上TD發展的最大障礙便是終端稀缺，王建宙曾經以此警告所有洋品牌，如果不提供TD終端，中移動將拒絕采購他們的2G產品。可見為了推行TD網絡中移動不惜“霸王硬上弓”。

　　針對于此，中聯通全力向蘋果突出自己的天生優勢，似乎“此生就是為你而生”的一樣。2008年9月在南京的互聯網大會上，中聯通在其WCDMA標準的3G網絡宣傳品中公然將iPhone手機列為其重點介紹的終端機型。

　　更重要的是，常小兵主導的一系列3G加速重組動作向外界傳遞了強烈的利好信號。2008年6月2日，C網獲價1100億元，C網脫離中聯通融入中國電信事宜進入實質階段；隨后，中聯通和中國網通成立了19個聯合工作小組加速合并進程；2008年7～9月，中聯通一口氣推出16種新產品全方位與中移動“開戰”。同時，中聯通網絡擴容和升級工作獲得重大進展，已經具備了承接3G業務的技術基礎。

　　追求蘋果的配角正在以驚人的速度獲得主角的資質，這并不是王建宙所希望看見的。

　　情變

　　應該說，中移動和蘋果的復談一度讓人們看見了王建宙和喬布斯“碰杯”的美好圖景，然而喬布斯的“低頭”暗藏殺機，這位兩次開創蘋果輝煌、戰勝癌癥病魔的“蘋果英雄”再次亮劍，而且還是兩劍！

　　第一劍便是3G版iPhone補貼銷售策略。例如，16GB內存版iPhone以299美元出售給運營商，運營商以199美元出售給用戶，等于提供了100美元的補貼；

　　對此，中移動要求蘋果研發TD標準3G版iPhone，只要有TD終端一切都好談。

　　關鍵是第二劍直逼中移動咽喉要處。與3G版iPhone同時發布的還有一個在線應用軟件商店App Store。這是一個由蘋果完全主導的網絡平臺，為客戶購買手機應用產品、手機在線應用服務等提供一站式交易服務。

　　很明顯，蘋果依然欲求登堂入室掌握整個3G產業鏈，將運營商控制在股掌之間。據投資銀行Piper Jaffray發布的報告稱，即使是在中性情況下也會有91%的用戶會在2009年使用App Store，將給蘋果帶來7.77億美元的營收。

　　這就是3G時代電信業的最大特點，最大的“蛋糕”不再是由運營商獨享，而是由手機制造商和運營商共同切割。

　　套用喬布斯的觀點，便是所有喜歡iPhone的用戶都是我的用戶，不是運營商的用戶。

　　這明顯是在挑戰中移動的江湖地位。需知，如果中移動接受了蘋果的App Store，那么諾基亞的OviStore、谷歌的Android Market、微軟的Windows Marketplace這些類似者都將成為理所當然的后來者。中移動在3G時代將徹底失去話語權，旗下4億用戶可能有1億是蘋果的，1億是諾基亞的，1億是谷歌的……唯獨不是自己的。

　　這次是真的傷心了。2008年底，中移動對引入iPhone的態度再次模糊起來。

　　相反的是，中聯通則是大舉進攻。2008年10月15日，中聯通搖身一變成為新聯通，定下了分割3G市場1/3的宏偉目標；2009年1月7日，新聯通正式獲得WCDMA牌照，一位蘋果標準“新郎照”赫然屹立在人們面前。

　　這時人們才發現風云突變。

　　蘋果面對相對弱小的新聯通的議價空間明顯更大，而新聯通也急于利用iPhone強力終端強化自己的WCDMA網絡優勢。向左與中移動搶奪傳統2G客戶群；向右與中國電信搏殺中高端用戶陣地。

　　干柴烈火，熊熊燃燒。

　　見到這一幕的中移動則是妒火中燒。2008年底和2009年2月，中移動兩次公開強調OPhone手機的上市時間為2009年第一季度，使用的系統正是基于谷歌Android平臺的OMS。中移動研究院院長黃曉慶聲稱要將TD世界化，劍指新聯通和蘋果，意欲形成兩大對壘陣營。

　　王建宙則強調要自主研發類似APP Store的Mobile Market，掌握3G時代的主動權，言語之間暗藏殺機。

　　由情生仇只用了半年不到。真所謂女人翻臉如翻書，巨頭翻書如翻臉。

　　5·17心病

　　至此，“第三者”新聯通終于熬出了頭，iPhone商戰主角變成了常小兵和喬布斯，新的情侶關系也明顯比舊的更加和諧。

　　2009年2月5日，據消息人士透露，新聯通已經組建了以董事長常小兵掛帥的談判小組就引入iPhone與蘋果談判。如果一切順利，iPhone將在5月17日新聯通WCDMA首批城市正式商用之際正式登陸中國內地市場。

　　這是中國內地計劃引入iPhone以來出現的第一個明確的“殺青時間”。

　　2009年2月19日，據傳新聯通已經在河南、河北兩地進行了iPhone手機測試工作。

　　2009年3月，為順利引入iPhone，新聯通在用戶補貼、包銷iPhone、SIM卡鎖定方面均作出讓步。而新聯通也要求蘋果在軟件方面作出調整，比如預裝新聯通的軟件以適用于中國消費者；此外，新聯通并不想在語音服務環節與蘋果分成。

　　而蘋果也極有可能調整并同意新聯通的請求。WCDMA手機終端是目前最成熟的3G標準，諾基亞、索尼愛立信、摩托羅拉都致力于WCDMA手機的研發，蘋果欲與這些巨頭競爭必須得到中國唯一的WCDMA運營商新聯通的鼎力支持。

　　不過常小兵仍然有兩個心病。

　　第一個心病關于iPhone本身。iPhone強大的網絡終端實力主要是通過WiFi功能實現的，但WiFi在國內尚處禁區，去掉WiFi的蘋果能保留多少原味尚無人可知。

　　第二個心病更為揪心。中移動雖然不再是主角，但當個“第三者”還是綽綽有余。新聯通自然希望與蘋果簽訂一個排他性獨家合作協議，但蘋果并沒有恪守“婦道”的承諾。商業合作本來就是利益的融合，如果既能拿到全球最大用戶群，又能獲得WCDMA網絡的支持，蘋果自然會選擇“一女嫁二夫”的局面，實現2G版和3G版iPhone的比翼雙飛。

　　也許中關村的一個倒爺才真正道出了常小兵最為擔心的癥結——即便新聯通引進了正版iPhone，用戶也可以采取“刷機”方式保留原先的中移動號碼，要知道倒爺們已經刷了100萬部。

　　如果當真如此，剛剛上場的新聯通能容忍自己頭上的“綠帽子”嗎？

　　難怪乎在2009年3月30日，常小兵無奈地說出了這樣的話：“談判結果是兩種可能，一種是成功，一種是不成功。”

　　的確，越到破關之前越是不能掉以輕心。吃下蘋果，常小兵就是中國幾百萬iPhone粉絲的亞當；吃不下蘋果，他只能待在伊甸園和夏娃陪著老大玩了。

　　第三者或許才是王道！此時的老大中移動在做些什么無人可知，而5月17日是否將是這場三角戀大片的終點，我們只有拭目以待。

　　編 輯 魯渝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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