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孫悟空像米老鼠那樣去賺錢

　　本報記者　周健森

　　上周末落幕的2006中國國際廣播影視博覽會上，各家動畫公司的展臺前，明顯比往年多了幾分別樣的味道:

　　“動畫王國”迪士尼公司的展臺前，《絕望主婦》和《迷失》之類的真人劇情片，搶奪了以往被米老鼠和小熊維尼霸占的焦點位置；一家日本動畫片的進口代理商，播放著《足球小將》片段，這部上世紀末就曾播出的動畫片，如今看上去畫質已顯簡陋。倒是多年來屈居配角的國內動畫公司，雖然扎堆于角落里，色彩斑斕的海報和上面造型滑稽的動畫人物，卻令人感到目不暇接。

　　令動畫市場發生這種顛覆性變化的，是廣電總局近日下發的一紙《關于進一步規范電視動畫片播出管理的通知》。自9月1日起，全國各級電視臺所有頻道在每天17時至20時之間，均不得播出境外動畫片和介紹境外動畫片的資訊節目或展示境外動畫片的欄目。

　　“9·1新政”是否會成為本土動畫產業起飛的契機？新政出臺后國產動畫片是否能把握可貴的商機？在本屆廣博會上，本報記者獨家專訪了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副廠長周峻，對本土動畫產業現狀進行解讀。

　　“復活”老電影，雪恥七年連敗

　　背景陳述: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簡稱“美影廠”)在本屆廣博會上的展臺未免顯得有些“寒酸”。小到只能放兩把椅子的展位，被三四十家民營動畫公司嚴密包圍，如果不是看到那個手寫體的金字招牌，根本不會聯想起“中國最大動畫產業基地”和“新中國首家動畫專業制片廠”這兩個傲人頭銜。

　　這種布局很容易讓人聯想起國產動畫產業的尷尬處境。自1999年美影廠的《寶蓮燈》獲得成功后，中國動畫片產業屢戰屢敗，進入漫長的蟄伏期。

　　近日美影廠一部名為《西岳奇童》的電影正式上映，成為國產動畫片領域的新話題。這部取材自傳統神話“劈山救母”的木偶片，距今已有20年歷史，當年在上集放映后便再無聲息，此次“復活”卻無意中承擔起“救市”重任。

　　北京日報:《西岳奇童》目前的票房成績如何？

　　美影廠副廠長周峻:因為這部片子之前只在上海地區上映，到目前為止的票房是230萬元。

　　北京日報:您對這個票房成績滿意嗎？

　　周峻:從上海一個地區來看，應該還可以。就我個人而言那肯定是希望多多益善，最好有兩千萬元(笑)。但從現實來說，很多國產動畫片在市場上的反映不是很好，這樣一部國產木偶片居然還能有票房，很多人之前沒有想到。

　　北京日報:《西岳奇童》的歷史有20年之久，觀看影片的會不會多是存在懷舊心理的成年觀眾？

　　周峻:完全沒錯。在這230萬元票房中，估計有70%到80%來自30歲左右的成年觀眾。

　　北京日報:除了《西岳奇童》，美影廠這兩年還陸續發行了《大鬧天宮》、《哪吒鬧海》等經典影片的高附加值收藏版DVD，聽說續拍《黑貓警長》和《葫蘆兄弟》的項目也正在啟動。美影廠目前是不是在考慮盤活這些歷史上口碑很好的存量資產？

　　周峻:美影廠的片庫容量有35000多分鐘，把經過時間檢驗、有觀眾緣和市場需求的資產重新盤活，這是毫無疑義的。如果我們眼看有這個市場需求，又不去好好做，那不就是浪費了嗎？

　　北京日報:但是動機發生了很大改變。以前是計劃經濟體制下的指令性行為，而現在卻是以市場盈利為主要出發點？

　　周峻:計劃經濟時代，美影廠沒有后顧之憂，只要管好藝術創作就行。但現在我們要根據市場的需求和企業實際情況，來制定生產項目。

　　北京日報:在資金投入上，盤活存量資產是否比制作全新的動畫片更易掌控？

　　周峻:一是投資額比較小，二是生產周期也比較短。《黑貓警長》已經完成了部分劇本，《葫蘆兄弟》以前是連續劇，我們打算剪輯成精華版電影，都是現成的人物造型，只需要做一些技術處理。比如對白會更富于現代感，還會增加特技效果，并且適當調整情節，整個故事看起來更加緊湊，音樂也要重新制作，更符合影院的播出效果。

　　民企入市，引發“鯰魚效應”

　　背景陳述:最新數據顯示，我國去年動畫片產量已達5萬多分鐘，今年的產量將有望達到7萬分鐘；但市場的實際需求量卻是28萬分鐘。龐大的供需落差吸引了大量民營資本的進入。據了解，僅一家湖南民營動畫公司今年獲得發行許可證的動畫片產量便已達到1.5萬分鐘。

　　盡管如此，大多數民營動畫公司的處境卻有些尷尬。“現在搞原創動畫肯定是在砸錢�！币患冶本┑拿駹I動畫公司負責人認為，雖然從事原創動畫產業可以享受3年稅收優惠，但從市場運作情況來看，大多數國產動畫片很難在3年內實現盈利，而這一優惠政策也就失去了意義。在資本壓力之下，多數民營動畫公司不得不靠替海外動畫公司做低附加值的技術代工來維生。

　　北京日報:以前的國內動畫市場，美影廠是一家獨大，現在有這么多民營動畫公司進入，擔不擔心和他們搶市場？

　　周峻:民營公司進入動畫產業，是應該堅決肯定的。像原來那樣純粹靠國有企業生產動畫片，某種程度上講這個市場是一潭死水。民營資本進入以后，就把這水攪活了，這對美影廠就會產生促動作用。國內動畫市場的整體投入大了，需求也就會隨之增大，相應地美影廠的機會也就會增多。

　　北京日報:怎樣看待這些民營動畫公司目前面臨的困境？

　　周峻:首要的原因是產品質量的問題。實話說，現在有些動畫片的故事和人物造型經受不住市場考量，民營動畫公司在這方面有很多欠缺。有很多動畫片拍都拍出來了，甚至長達好幾百集，但只是一放而過，沒有什么市場反響，觀眾留下的印象并不深刻。40年前的《大鬧天宮》至今還在產生效益；質量不好的動畫片，市場反映就不好，一輩子也可能掙不到錢。

　　北京日報:是不是說在逐利驅動下，民營動畫公司的表現有些急功近利？

　　周峻:應該說是經驗上存在欠缺，在市場操作上有一點輕率。

　　北京日報:對于專業的投資者來說，原創動畫產業是不是一個高風險性的行業？

　　周峻:動畫產業屬于文化創意產業，包含了創造力的因素，在管理上要比一般生產企業更難。產品具有不可復制性和不確定性。例如你拿出一個樣片，大家都說好，但最終完成的產品肯定不會和樣片一模一樣，這個產品能不能迎合市場需求，其中就有很復雜的不可預見性。

　　新政后，如何“與狼共舞”

　　背景陳述:對于覬覦中國動畫市場許久的海外制片巨頭來說，廣電總局突然出臺的“9·1新政”，無疑是一記當頭棒喝。

　　按照規定，合拍動畫片經過廣電總局批準后，將有可能在這一時段播出。目前，由迪士尼制作的《小神龍俱樂部》已緊急購買了兩部美影廠的動畫片。廣博會上的一些民營動畫公司負責人認為，國產動畫業與國外動畫巨頭的合作，可能會在“9·1新政”后變得頻繁起來。

　　北京日報:如何預測“9·1新政”之后，中國動畫業與海外巨頭的關系？

　　周峻:廣電總局的新政會對境外動畫公司產生一定影響。一個很明顯的趨勢是，新政會促使這些境外公司采取與我們合作的方式，來進入中國市場。

　　北京日報:這幾年美影廠與國外同行也有合作，在這種合作項目中，如何確保中方能夠占據主導地位，而不會淪為境外動畫片的加工廠？

　　周峻:美影廠這個品牌在國際上具有很高的聲譽，有很強的原創隊伍，在策劃創意方面，我們有一定的優勢。另外按照廣電總局的對外合作的管理思路，在合拍片項目中，必須追求中國品牌、中國制造、中國導演的模式，才能確保對外合作的成功幾率。

　　開發系列產品，解困資金回籠

　　背景陳述:廣電總局的新政打開了國產動畫片的片源發行渠道，但各地電視臺與各動畫公司在收購價格上的分歧，使得動畫公司面臨的資金回籠難題并未得到有效解決。據業內人士透露，目前電視動畫片的生產成本為每分鐘5000至10000元，而中央電視臺開價卻僅有每分鐘600至1000元，地方電視臺的售價則會更低。

　　北京日報:業界認為動畫產業投入高、回收慢，美影廠是否也存在資金鏈緊張的問題？

　　周峻:我們面臨的問題是，在我們生產動畫片的時候，其他相關產業的參與度還不高。例如生產玩具等衍生品的企業，在動畫片生產初期沒有投入資本，這就使得動畫公司在生產時往往承擔比較高的成本。必須將書籍出版、音像制品、衍生品開發等周邊產業綜合起來，才能解決這個問題。

　　北京日報:在美影廠有專門的衍生品開發部門嗎？該部門在內部架構中的地位如何？

　　周峻:美影廠新的架構是按照產業鏈模式建立起來的，分為創意策劃、市場營銷和生產這三大部門，衍生產品屬于市場營銷這個部門。在類似迪士尼這樣的境外公司里，衍生產品是一個獨立的部門，地位非常高；而我們還處于剛剛起步的階段。

　　北京日報:國產動畫片的衍生品開發普遍不足，根源問題是什么？

　　周峻:這里面最大的問題，是怎樣讓那些能夠從事衍生品生產的公司，對我們國產動畫片和這個產業感興趣。只有讓他們認可，這個行業才能夠發展。人家都不來，那你玩什么？

　　北京日報:這些衍生品生產商目前是什么態度？

　　周峻:原來黃金時間段都不播國產動畫片，人家能有興趣嗎？現在黃金時間段都播國產動畫片了，他能沒有興趣嗎？這里面肯定有差別。所以從長遠來看，廣電總局的這個政策對國產動畫產業的整體發展是非常有利的。

　　學習迪士尼然后超越它

　　背景陳述:盡管有利的扶持政策已經出臺，但這并沒有削弱海外動畫巨頭的威脅。就在此次采訪過程中，迪士尼的新片《賽車總動員》正在中國的電影院里“狂飆”。在短短的2個多月時間里，這部動畫片已經在全球為迪士尼狂卷了逾2億美元的票房，是目前《西岳奇童》票房成績的近700倍。面對這樣一個強大的對手，中國“勇士”的征程恐怕不會輕松。但至少“孫悟空們”已經開始復制米老鼠的成功之路。

　　北京日報:成就一家像迪士尼那樣的動畫巨頭，中國動畫從業者還需要學習什么？

　　周峻:首先是觀念。我們的觀念要能夠符合現在的市場，確定與中國目前現狀相適應的戰略目標。對于像美影廠這樣的老企業來說，還應當進行機制上的轉變，使得企業在運轉上不輸于民營企業，也不亞于外企。最后還是人的因素，需要好的專業化人才。無論是市場營銷、創意策劃還是生產制作，要和迪士尼這樣的公司競爭，就必須要有不相上下的人才。

　　北京日報:美影廠正在朝這個戰略目標做哪些努力？

　　周峻:這個問題你可以關注一下，明年我們將有一部電影動畫大片，叫做《勇士》。這部片子從制作水準、技術水平和營銷理念上，都可以說是目前國內最頂級水平的。我們還會像迪士尼那樣，請來明星為動畫片配音。我希望這部影片在明年能夠有好的收益，當然更希望2007年能夠成為整個中國動畫產業的豐收之年。RJ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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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笑聲陪伴我們成長

　　我們對中國動畫的記憶，總是從神通廣大的美猴王開始。在童年幼小的心靈中，一句“一個跟頭十萬八千里”的描述，潛藏著無盡的想象力；而那歷經“九九八十一難”的西天取經之途，似乎也成為中國動畫業坎坷征程的暗喻。

　　在1926年創作出我國首部動畫片《大鬧畫室》之后，中國動畫業創始人萬氏兄弟推出了世界第二部動畫長片《鐵扇公主》。1961年，首部水墨動畫《小蝌蚪找媽媽》誕生了。動畫原型取材自國畫大師齊白石的作品，開創了世界動畫史的“中國風”。

　　蟄伏20余年之后，《齊天大圣》終于在1964年重返銀幕�！洞篝[天宮》令世界為之驚嘆，成就了中國動畫業的第一個黃金時期。1979年的《哪吒鬧海》，使得沉寂10年的國產動畫創作熱情再次噴薄而出。

　　電視開始普及的20世紀80年代，令阿凡提、黑貓警長、葫蘆兄弟等主角，成為動畫界的新寵。但面對《變形金剛》等進口動畫片的瘋狂涌入，國產動畫片開始遭到觀眾冷落。

　　1999年，電影《寶蓮燈》是中國動畫業再一次向迪士尼學習的典范之作。全明星的配音陣容、電腦特技的運用、衍生品市場的開發，使得這部動畫片憑借2500萬元票房收入，在本土市場奇跡般地擊退迪士尼大片《花木蘭》，但隨后而來的，卻是國產動畫的日漸衰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