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學四期與轉換性創造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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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hmsebhyy.com 2005年12月11日 15:26 經濟觀察報 | |||||||||
獨立演講人:李澤厚 何力先生說,企業家不僅僅關心賺錢,還關心文化、道德、社會發展、國家前途、人類命運這樣一些大問題。這是好事。我以前就有個吃飯哲學,我說吃飯是為了活,但活不是為了吃飯。如果說活就要賺錢,那賺錢又為了什么?為了享受?那好像太小了,你賺的錢是花不完的。那到底為了什么,這里可能便有追求人生意義、生活價值、終極關懷、關心國
儒學有一個很大的特點,跟基督教、伊斯蘭教有區別,就是它力求在地上建立“天國”。在經驗合理性里面提取理性,但它又有類似宗教的信仰。不過儒學到底是什么東西?并不是很清楚。它是宗教?還是哲學?是宗教哲學,還是哲學宗教?學術界有不同意見。 最近學術界爭論中國到底有沒有哲學,也與這個問題有關,F在儒學好象很熱,但1980年代是反儒學,90年代以來是儒學熱。80年代反儒學的時候,我說了儒學好的方面,被年輕朋友罵,F在儒學熱的時候,我認為對“儒學熱”要冷靜,于是又挨批評。一個根本問題是,儒學到底是什么并不太清楚。 “儒學四期或三期說”便涉及這個根本問題。儒學歷史很長,到現在已兩千多年,美國學者杜維明把它分為三個時期。第一個時期是先秦儒學,孔子和孟子;第二個時期是宋明理學,朱熹和王陽明;第三個時期是二十世紀的熊十力、牟宗三。我說的儒學有四期,第一期是孔子、孟子和荀子;第二期是漢儒;第三期是朱熹、王陽明;第四期就是現在!叭谡f”主要強調儒學是講道德修養,盡量提升儒家宗教性的方面。杜維明的老師牟宗三寫了四大卷的《心體與性體》,把儒家的宗教性、對個人的終極關懷講得很深刻,但可惜是一種“深刻的片面”。我提出儒學“四期說”認為,不要一講儒學,便是道德修養。儒學遠不止這一方面,除了心性“內圣”,還有“治國平天下”經濟事功的“外王”!抖Y運》說,“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舉能,講信修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等等。這與心性并沒直接關系,而是儒家對人類、對社會的一種遠大理想!叭谡f”只談孔孟,我卻認為荀子也很重要。荀子也講修身,但他講了很多社會政治方面的觀念。例如他說人不同于動物,是能制造工具。“假輿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絕江河!比酥阅茏咔Ю,因為他能馴服快馬。人之所以能渡江河是因為能造舟船,非常重視工具,也就是今天的科技生產力。所以,我認為儒學不光是講內心修養,并不只是宗教。 “三期說”追求儒學宗教的品格,宗教的超越與歷史可以沒有關系。我講儒學四期卻是隨歷史而發展的,不是一成不變的,我以為一成不變就死了。中華文明能夠這么多年延續下來,也正因為此。我剛從印度回來,我也去過埃及,也看過印加文化,也看過柬埔寨的吳哥窟,那些建筑都很了不起,甚至超過中國。但因為不能隨著歷史發展,這些文明都先后滅亡了。而要發展就必須吸收、接受外來的東西,進行轉換性的創造。漢代的儒學吸收了道家、墨家、法家、陰陽家的思想,而且把陰陽五行作為自己理論的骨干,把社會、自然、政治放在一個反饋系統來考慮,發展了孔孟荀的儒學。今天如果我們還講儒學,就也應該吸收外國的、現代的東西,主動地吸取馬克思主義,借鑒包括自由主義、后現代主義等等進行轉換性的創造,使新的儒學和整個中國文化煥發出新的面貌。 怎么樣轉換性創造?這就是西體中用。體是什么?體就是生活的根本、本體。本體什么意思?最根本、最實在的東西。我提出“西體中用”是針對“中體西用”,儒學四期是針對儒學三期。有人認為,“體”就是道德修養、文化、精氣神什么的。我認為,億萬人民的日常的現實生活才是體,這也就是現代的生產和生活方式,也就是馬克思講的社會存在。為什么說“西”?因為這是從西方引進的!拔黧w中用”我是1985年提出來的。事實上,我們講改革開放,不就是講向西方學習、引進和開放嗎?現在年輕人學得最多的是什么?不就是數理化、電腦、英語等西學嗎?這是現代生活所必需的東西。但把它們應用到中國(中用)以后,就會產生新的形式。要和中國實際結合。這個現代化的生活本體改變了一切。這20年來思想意識改變很多,原因是什么?原因是經濟發展,也就是這個生活本體變了。 而在這個體的基礎上,如何做到很好的中用,這就要結合中國實際和儒學了。中國人注意人情、親情、鄉情、報國之情等等,不只是冷冰冰的理性和法律,這些東西便是中國儒家和中國整個文化所給予的。但先要確定什么是基礎?基礎還是現代化生產生活方式,它以契約為基礎,以競爭為條件,以效率為原則。只有在這個基礎上才能夠講人情。如果以人情為主,契約、效率為次便錯了。我們提倡協商、調解,不僅在經濟上,在各方面都這樣,不必事事上法庭。但畢竟要在法治基礎之上才能發展這些。主次要分明,我們仍然要系統地學習西方的管理體制,現在不是太多,而是不夠,無論微觀或宏觀都如此。 何力先生提到我講過實用理性。實用理性講合情合理,“理無可恕,情有可原”,倒過來就是“情有可原,理無可恕”。西方是平等的復合句,中國卻經常以后面一句作結。實用理性重視不僅要合理也要合情,不是冷冰冰的理性,還要有人情味,但必需在理的基礎上講情,這樣才能走出一條既不是過去的計劃經濟、也不是美國資本主義的,而是中國自己的路,創造出比傳統中國、外國模式更加合情合理的社會。以前講創造就是革命性創造、批判性創造,我講的轉換性創造是一種改良性的創造,不必很急切地破壞、革命,而是逐步地學習和改良來創造出新的東西,不僅在經濟上而且在文化上。這正是合情合理的實用理性。只有這樣,才能使社會平穩和諧地一步一步往前走,走得越來越好。主持人: 《經濟觀察報》報業有限公司總編輯 何力 一年一度,《經濟觀察報》觀察家年會又如期和大家見面了!坝^察家年會”是我們一年來“觀察家論壇”的一個總結,它既是對過去一年經濟社會熱點問題的反思,也是對新一年的展望。 2002年的年會,我們提出,中國的企業和企業家不僅應該是中國經濟社會發展與轉型的重要力量,而且應該是文化和道德建設的重要力量; 2003年的年會,我們提出,在全球化的過程中,中國要迎接兩個融合的挑戰,第一是中國與世界的融合,第二是我們社會不同人群的相互融合與信任; 2004年的觀察家年會,我們開創了一個新的形式,就是獨立演說。我們邀請了吳敬璉、錢穎一、秦暉、江平四位中國一流學者,分別就經濟、社會、法治和中國的改革進行了精彩的演說,明確提出了:我們需要一個好的市場經濟。 今年的觀察家年會,我們繼續了獨立演說的形式,我們希望這種形式能夠成為我們的一個傳統。今年在獨立演說的中間,還有幸邀請到十余位著名企業家,他們將和我們的獨立演說家開展對話和討論,這會使我們的年會更加豐滿。 今年觀察家年會的主題是《告別白銀時代——新儒商與新文化》。這樣一個主題的大背景是:經過27年的改革開放,中國的經濟社會獲得了前所未有的發展,但也出現了一些不和諧現象,包括人與自然、人與人。最近的松花江污染事件是這種不和諧的一個標志性事件。 今天的社會就整體而言,GDP仍很重要,但顯然已不是我們追求的惟一目標;就個體而言,我們辛勞努力,拼命工作,也不僅僅是為了更大的房子、更好的車。 我們反思,經濟社會的增長方式應該如何更全面、更健康、更和諧; 我們追尋,中國的現代化圖景理應包括干凈的水和空氣,安全的社區和健康的精神世界; 我們探究,如何在順應全球化的潮流中又要和功利主義、拜金主義作斗爭,建設我們的新道德、新文化。 從這個意義上說,盡管我們還要努力為更多的“白銀”而奮斗,但我們不要一個唯物質的“白銀時代”。 德國人貢德·弗蘭克1998年出版了轟動一時的著作《白銀資本——重視經濟全球化中的東方》。弗蘭克在書中試圖以白銀貿易把16至18世紀的歐洲與東方各自的發展聯系起來。對弗蘭克的學術觀點我們未必贊同,我們在這里借用了一個概念:白銀。弗蘭克在書中談到了一些西方學者關于東方人,特別是中國人對硬通貨的迷戀的研究,當代金融史學者金德爾伯格有一句名言甚至是:在西方挖出白銀來,僅僅是為了再埋在東方。他們發問,為什么白銀到了中國就止步了。他們認為,進入亞洲的硬幣和金銀基本上用于囤積和首飾。 我們認為,從對硬通貨貪婪的意義上說,東西方并無太大差異,但我們確實需要警惕成為物質的奴隸。 經過20多年的改革開放,我們對于如何建設一個社會主義的市場經濟制度,已經達成了諸多共識,比如要有明晰的產權制度,要有健全的法治,要有提供基本普遍公共物品的現代政府,等等。 但是我們需要什么樣的精神與文化,什么樣的倫理與道德,什么樣的終極關懷,似乎還有許多問題需要我們去思考答案。 這也就引出了我們今年年會的副主題——新儒商與新文化。 我們知道,關于儒學,既是眼下一個十分熱門的話題,又是一個頗有爭議的話題。我個人認為,有兩個問題十分關鍵,即儒學中能否產生出終極關懷的精神;能否與現代社會的普遍價值觀結合,搭上現代化的列車。當然,核心在于我們該如何認識理解中國的傳統文化,如何在批判中繼承,在繼承中批判。其實這樣的爭論一百多年來在中國就從未停止過。 對待這樣的問題,我們想多聽聽學者們的意見,我們也希望有越來越多的中國企業家關注他們,在物質建設的同時關注精神建設。讓我們共同研究、豐富、界定和樹立一個又一個現代化中國的新儒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