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奶高管揭秘李途純奢靡生活
天明 本報記者 洪克非
“這5000畝地,把牛放出來,搞幾十匹純種的馬放牧,讓牛喝啤酒吃菠蘿,啤酒的可以產生啤酒奶,菠蘿的可以產出菠蘿奶。”當這番話從李途純的嘴邊流出時,身邊同樣涌起一陣阿諛之聲——老板的智慧又解決了一個5000多畝牧場的投資難題。
3年多后,湖南長沙市香樟路上的一個茶座中,昔日的太子奶集團生產部門負責人阿成回憶這段經歷時,感慨旭日東升般的企業其實早已埋下了毀滅的種子。“董事長四處指點江山,做形象工程。”他說,“我們怎么看,這項目都做不來,氣候,草資源,都不適合。”然而,作為這個王國的締造者,無人敢掠其鋒芒。即便是阿成這樣半路加盟太子奶的專業人士,迄今手中揣著集資欠條,言語中仍滿是敬慕之情。
英雄應問出處
與李途純的突然暴發相比,他起步時的經歷沒有多少詳實的記載。
這位50歲的太子奶集團負責人出生于湖南臨湘一個普通的農民家庭。有早期和他共事的人指出,李途純師范學校畢業后,任株洲飲食公司的職工,后升任飯店經理,事業開始展露頭角。雖然這家飯店的生意并非很紅火,但他得以建立了廣泛的人脈關系。“很多已不單是酒桌上的情誼。”該人士稱,李途純敢于決斷、擅長交際的特點,圈中頗為突出,讓人感覺他顯然不是“池中之物”。
下海開書店,賣掛歷。生意開始擴大,旋即失敗——糟糕的鋼材生意,欠下一大筆銀行債務后,李途純遁走南方沿海。期間工作更換頻繁,鮮有人想到其數年后的重新崛起。
眾多報道記錄了李途純的人生轉折:深圳偶遇握有日本乳酸菌技術的盛延嶺后,1996年李途純帶領一班人馬在湖南株洲建起了太子奶工廠。當年銀行的欠貸,李途純輕易消解——“他拿著可行性報告找到那家銀行負責人,出了個兩難的選擇題:要么繼續投錢支持自己發展,要么等以后有錢再還。”
可簡陋的工廠年產量高峰期間也只有數千噸量能,但李途純以夢幻般的方式將其改變。
1998年太子奶投下巨資拿到央視日用消費品“標王”——“他們不停地舉手要價,其實資產總額還沒有競標價格高。”一位知情人士介紹說,李途純到央視競標都是借錢去的,當時坐在旁邊的公司其他高層就如“范進中舉”般,腿不停地顫抖,有人在結束時都無法站立出門。
精彩的故事在于鮮為人知的幕后。李途純回株洲后,他找到一些官員,“微言大義”表明自己的宏偉藍圖,縱論“標王”對于株洲的意義。“畫的這個餅,都是將來就業和稅收的增長。”政府機器隨之開動,太子奶的命運由此改變。
廣告投放后,訂單雪花一樣過來。“當時紅旗廣場,排起的隊伍一眼看不到尾巴,外省提貨的車子,常常一等就是半個月。”阿成說,這一戲劇般的變化讓一同創業的高管們對李途純敬之若神。他曾經親眼看到這樣一幕:廠區內,李途純簡裝漫步,與秘書交待思路;身后卻見二把手開著豪車慢慢跟隨,臉上神色謙恭。
媒體報道,2001年到2007年,太子奶的銷售額從5000萬元躍升到了30億元,連續6年業績翻番。太子奶在中國乳酸菌飲料市場占有率一度達到76.2%,成為行業老大。企業最高峰期,人數多達8000人。李途純更是放言,“要進入世界500強”,“做千年企業”。
飲鴆止渴式的膨脹
僅3年后,辛苦經營的“太子奶”竟以破產而終結。
外界流傳的理由是“天災”(2008年南方特大冰雪災害)和“人禍”(“三鹿毒奶粉”事件)的沖擊,導致太子奶集團原本緊繃的“資金鏈”陷入危機。2008年,公司產量驟降,并出現拖欠員工工資的狀況。很多金融機構和經銷商發現太子奶“裸泳”后,“討薪、追債、停產風波”的消息經由媒體迅速傳播。
面對中資銀行陸續斷貸、個別企業用來扶持太子奶集團渡過難關的“救命錢”被銀行劃走的困境,李途純以高風險方式“對賭”引進英聯、摩根士丹利、高盛7300萬美元注資,同時通過高層人脈,由花旗銀行領銜,荷蘭銀行等六家外資銀行共同對太子奶集團提供了5億元的授信。經歷了戲劇般的“股權失而復得”事件后,李途純終因面臨次貸危機、自身難保的花旗銀行撤資而崩盤。
一個欣欣向榮的企業就這樣因缺錢而死了?答案似乎并非如此。
當年太子奶集團的一些骨干人士表示,太子奶爆發式增長之時根本不缺錢,甚至一些年頭資金非常寬裕。原因是太子奶是當時少數采用分級經銷商銷售模式的企業,根據經銷商銷售規模分等級進行折扣和返點,刺激經銷商開拓渠道,增加進貨量。這種“先打款后發貨,賣不掉的貨可退回廠家”的銷售政策,經銷商可獲得正常的經銷利潤和高返利,而太子奶手上可以拿到大量的預付款。
2006年太子奶集團曾公布,在全國30多個省市設立了100個銷售分公司,發展3000多個一級經銷商。這樣的超級銷售網絡在推動太子奶集團放衛星似的銷售增長外,也面臨巨大風險。拿貨越多,現金折扣就越高的模式,誘惑經銷商不再在開拓市場上下功夫,卻四處尋找能打入貨款的機會。其高峰期時吸引了全國約7000名經銷商入彀。打入太子奶賬上的貨款,最高的一人有1200萬元。可產品在市場上的實際銷售率不斷降低,成本反倒飆升。
大量被囤積資金用于擴張。
幾年間,李途純斥巨資在湖南株洲、北京密云、湖北黃岡、江蘇昆山、四川成都同時啟動五大乳酸菌生產研發基地,形成“東西南北中”的全國性戰略布局。可事實僅黃岡一個基地的產能就能滿足集團的全部銷售。
如此過速的膨脹,最終讓太子奶遭遇滑鐵盧。太子奶集團的多位中層人士認為,其中與李途純就讀的所謂EMBA學習有關系。“看到那些同學都是上百億元的身價,管理的企業都是行業巨無霸,老板深受刺激,急于沖刺。”
阿成指出,其實企業的戰略偏差早就存在。“標王”之后,李途純越發傾向冒險,傾向于結交關系等。“當年央視競標,不夠格的太子奶能進城要價,其實憑的就是朋友關系。類似的經驗讓他對這些小概率的事情操作非常熱心。”一些生產基地的建設甚至就是直接與領導的關注掛鉤,有的則是一種政經利益上的交換。
其中,還有頻繁的資本運作演練——用大量的經營性資金圈地,再放到銀行貸款,爭取另外一塊地,如此反復。
個人精力傾注于太子奶集團資本運作上的李途純,讓二十歲出頭的兒子李帥掌管紅勝火商業、湘味食品、辣翻天等產業,其前妻負責五仙山度假旅游開發項目,其現任妻子負責太子化妝品、太子童裝和廣告公司。原太子奶集團辦公室曾宣稱,日出江南控股集團旗下擁有12家非奶業子公司2012年將達到17.3億元的銷售,并將在5~10年內控股11家上市公司。
“氣球越吹越大,錢是不斷地賠。搞童裝是學娃哈哈的模仿秀,很多項目設置都隨意而動,這樣大的一家企業,他好像還是管理當年的飯店。”阿成說。有一次要到市里匯報,李途純提了產值1000億元的“衛星”目標,智囊中一位姓江的負責人反復推算了4天,仍沒有得出這一輝煌結論。報告上去后,李途純沉思片刻說:“這一代不行,就下一代,或者再下一代。”
混亂的管理,奢靡的生活
薪火傳遞的目標終未實現。產品開發上難有創新,奶業主產上的衰退,營銷后勁逐年式微。2007年有乳業專家表示,因為缺乏有效的技術革新,太子奶無法擊退國內外乳品巨頭對乳酸菌飲料的插足。
企業的很多老員工則認為,根子在于管理的混亂無序。
以新產品開發為例,在娃哈哈的“爽歪歪”面世之前,太子奶早已研發出“爽優優”的產品,期望能改變太子奶十幾年一個味道的僵局。但這一新品終未能上市,背后的原因讓人驚訝:技術部門研發出來一個項目后有獎金支持,到了銷售部門的時候,因缺少利益相關性,無人熱心推動。加上高層的溝通不暢,老板李途純沒有親自關注,這個新品計劃最終流產。
太子奶奶源部和人力資源部的兩名負責人透露,集團的管理其實相當混亂。銷售與生產部門之間的聯系都是表面的,兩大塊都只對老板李途純負責。公司的新品研發到產品銷售的過程周期十分漫長,常與市場實際脫軌。“獎勵也是隨意性的,老板親自做的項目,資金會到位,也有獎金。其他的就難說。一般來說,企業都是在盈利中拿出部分來發放獎金,而太子奶虧損時,也有獎金發。”
家族管理和派系暗斗也消耗企業的潛力。身為家中老大的李途純,除最小的妹妹李晶晶外,其余三個弟妹都進了太子奶集團任職,弟弟李亞軍曾任太子奶集團副總裁。他的兒子、妻子都分別擔當重任。曾跟隨李途純出生入死的一幫兄弟,也頗得掌門人的眷顧。但這些人的知識、學歷、理念也制約了企業的發展。“整體上來看,它是一個典型的家族式管理,派系嚴重,讓人覺得里面水很深。”阿成說,太子奶并非沒有危機感,2005年曾大量引起一批博士、碩士人才進入公司,但是受到派系的沖擊,加之老板沒有從內心改變觀念,這些招來的人才無一生根。
但這些都不妨礙李途純等高層的悠然心情和大肆鋪張的奢靡生活。辦公樓投資過億元,房間水龍頭5萬一個,廊柱上鑲嵌著寶石。曾任太子奶法律顧問的一律師告知,豪華辦公樓建成后,李途純忽然起意在頂層加一個大型游泳池,手下人士多方估算,終因難以承受重負而放棄了。“看看美奐美侖的‘白宮’和‘中南海‘,你就知道他期望的是什么?”
諸如此類的故事還有許多流傳:集團的主要辦公場地均鋪設厚厚的地毯,阿成說,他們進去匯報工作時都有些站不穩。但老板仍覺得不夠舒坦。即便在資金并不寬裕的時候,李途純仍選擇在北京某商廈買下三樓整層,原因是競爭對手就在腳下的二樓辦公....。.
“不是貶低他,他有常人不能為的魄力和智慧。但這樣規模的一個企業,他無法管好。”與李途純同鄉的該律師稱,兩年多以前他即預料到了太子奶的后果,離開時給李途純寫了一個報告陳述利害關系。讓他吃驚的是,集團很多高管,也紛紛找他拿來復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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