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千頭萬緒,又沒有定律,研究美國也是如此
文/《財經國家周刊》記者 袁鐵成 馬鑫
錢復,身背美國耶魯大學博士學位,曾是蔣介石和蔣經國父子的英文翻譯,后擔任過臺灣當局駐華盛頓的代表,現為“臺灣兩岸共同市場基金會最高顧問”。
75歲的錢復在接受《財經國家周刊》記者專訪時說,他的半個世紀人生都花在了美國上。他說,“在美國各方面的朋友數不勝數”。提到美國各界當前的知名人物,錢復也能對他們并不為外人所知的底細如數家珍。
選擇影響路徑
錢復對美國政治和外交的運作,有自己一套認識。他在接受采訪時開口便說,他半生處理美國事務,但從來沒有指望說有一個捷徑。“要想對美國產生任何影響,不能單從政府一方面入手,否則你就會常常受到挫折。”他說,“我寫過兩本回憶錄,其中一本中有一章,我自己現在看我都想哭,就是我在美國和美國人談判經貿的事情。”
對美國在外交政策上的運作,錢復有這樣的描繪:美國的政策總是先從學者那里出現,然后,學者通過媒體公開表達出來,并進行討論,再引起國會議員的關注,再由國會聽證,進一步討論和研究,緊接著則是由國會向總統施加壓力,要求總統作出反應,隨之,美國行政當局的白宮、國務院、國防部、商務部等紛紛跟進。“總之,美國決策先從學界開始,再到媒體討論,再到國會注意,再到總統制定和執行。”
“要想影響它,你就要從根本著手。”錢復對《財經國家周刊》記者說,對美國大學和智庫的教授和學者,都必須建立很好的關系,要讓他們懂得中國是怎樣的一個情形。
了解美國決策過程
錢復說,美國任何政策的制定和執行,一般都要經過4個階段。
首先,教授學者階段。他說,美國學者往往提出問題、提出理論、提出見解,也提出政策意見。然后,他們會把這些理論、政策意見寫成文章或者寫成書在課堂上講授。上過課的學生都直接受他們的影響。
這些人畢業后,有的從政,有的從商,有的進入媒體。在任何一個時候,比如他們接觸到與中國匯率有關的問題,他們首先就會去找當初老師教給他們的內容。那時,老師的書就即刻洛陽紙貴,大家都來炒作,就會通過媒體影響到國會,再由美國的國會施壓政府去制定成政策。
上世紀80年代初,錢復曾代表臺灣當局與美國就煙酒開放問題談判。美國威脅說,如果臺灣不開放,就祭出“301條款”進行制裁。錢復說,美國跟臺灣當局談的是煙酒,但制裁的則是其他“最要害的”。“明明是黃狗吃屎,但遭殃的是黑狗。怎么辦?如果不接受,下次開出的條件更差。”
錢復說“天下沒有第二個國家的政府是如此蠻橫的”。同時,他也談到,美國的教授和學者比政府的人要講道理,“你只要真的能夠說服他們,他們就會把你的意見寫入他的作品,寫入他的專著,寫入他的講義。”
這樣做產生的影響力非常巨大,無論是學生,還是媒體,都受他們的影響。國會在討論這些問題時也看這些書籍。錢復說,假如在人民幣匯率問題上,如果這些人眾口一辭,都說中國沒有操縱匯率,結果就完全不同了。說服專家學者的前提是,你說的這些話都要言之成理,否則,你沒有辦法和他們談,他們也不理你。
其次,媒體階段。20世紀70年代初,臺灣在哪里,很多美國人并不知道。錢復說,于是,臺灣就在美國花錢做廣告。美國人喜歡看這個,而且有效。當美國對臺灣的認知多了,就逐漸有人邀請你去演講。錢復說,他曾有5周時間,晝夜不停,清早6點起床,早上演講,晚上演講,中午演講拜會等等,大小城市都去。
再次,國會階段。錢復說,美國的國會議員是真忙,不是假忙。你要約見,他沒空,但你千萬不能灰心。“你就和他的助理講,到辦公室等,等他3個小時,他會感動。他心想,這個家伙一定把我看得很重。心誠則靈。這以后,你找他什么事,他都樂意接待。”
錢復說,“誠”的結果就是,你自己不必說話,自有一批批的國會議員會替你說。不過,錢復說,這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我和(美國)國會的關系就是靠點滴慢慢積累起來的。”錢復與美國眾議員議長吉姆·萊特的友好關系持續了20年。
最后,政府階段。按錢復的說法,從方法上看,做美國政府部門的工作,跟做智庫、媒體和國會的工作差不多,都是要“交朋友”,慢慢積累。他說,他知道美國政府里會有一批人將來做官有希望,于是就先跟他們交朋友,固定兩三個月舉行一次家宴,宴請美國政要或明日之星。他說,前不久剛剛再次訪華的美國前國務卿奧爾布賴特,他在奧氏做學者時就與她建立了友誼。
沒有定律
一般認為,研究美國最有水平的國家和地區,包括以色列、俄羅斯、日本和臺灣地區等,但錢復認為,臺灣地區現在研究美國的水平還排不到世界前兩名,反而覺得大陸的對美研究排名應該很靠前。
4月28日,中國人民大學教授國際關系學院金燦榮在接受記者訪問時說,中國研究美國的水平目前在世界上是靠前的,有優勢的原因在于中國幾千年形成的思維與文化,不過,真正對美國最了解的還是英語國家里的幾個大國。
也有分析人士認為,中國在對美研究上存在后發優勢,但也存在難處,特別是意識形態與制度上存在的差異,使得中國在一些層面上無法深入了解美國。錢復則認為,對外交往實際上是沒有學問但又是學問極高的東西,既千頭萬緒,又沒有定律,研究美國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