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最大券商美林證券公司今年7月宣布，第二季度凈利潤為21億美元，創下最高紀錄。

　　三個月后，這家券商10月24日宣布，第三季度虧損超過22億美元，也在公司歷史上創下最高紀錄。

　　美林公司董事長兼首席執行官斯坦利·奧尼爾承認，“結局是，我們錯了，過多暴露在次級住房抵押貸款(風險)之下”。

　　奧尼爾所言“結局”，涉及這家有著93年歷史的券商。

　　公司董事會10月30日所述“結局”，是讓奧尼爾個人在公司服務21年后下崗。

　　奧尼爾就此成為自次級抵押貸款危機爆發以來美國華爾街第一名付出職業代價的首席執行官(CEO)級人物。

　　失望

　　今年第三季度財務報表顯示，抵押債務債券(CDO)和次級抵押貸款產品遭受損失所致，美林公司虧損額為22.4億美元；分攤至股票，相當于每股虧損2.82美元。

　　對美林而言，這是6年來第一次承受季度虧損，且額度創下紀錄。

　　當然，同一時段內，同樣因次貸危機遭受損失者并非美林一家，也并不限于美國金融投資機構。

　　稍后，作為全球最大銀行集團之一，瑞士銀行集團報告說，第三季度虧損8.3億瑞士法郎(約合7.12億美元)。

　　“我們之所以遭受損失，”美林CEO奧尼爾24日以電視會議形式通報財務狀況時說，“源于相關市場上前所未有的流動性萎縮和狀況惡化。”

　　這名華爾街知名高管強調，“對這一結局，沒有人，沒有任何人比我更為失望”。

　　失望者，在市場面上，是華爾街股市投資者。美林股價當天在紐約證券交易所下跌5.8%，收于每股63.22美元。

　　失望者，在公司內部，是董事會醞釀高管人事變動。

　　從28日開始，包括《華爾街日報》和《紐約時報》在內，媒體獲內線披露，奧尼爾地位難保。

　　美國東部時30日上午(北京時間30日晚間)，美林公司董事會發布聲明，開篇即是：“斯坦利·奧尼爾從美林退休。”

　　聲明說，現年56歲的奧尼爾“已經決定退休，立即生效”。

　　看似奧尼爾主動選擇“退休”，眾多媒體報道的解讀卻是“開除”或“驅逐”。

　　英國《經濟學家》雜志記者認為，董事會的決定“不可避免：奧尼爾先生由他人引領著走向他自2002年以來掌管的公司之大門……而他的離去會被掩飾成辭職。”

　　按照這家雜志相關分析的說法，奧尼爾有一份“令人生疑的榮耀”，即充任華爾街“第一名老板”，因信貸危機、公司遭受損失而“被迫下崗”，但未必會是“最后一名老板”。

　　媒體傳言奧尼爾地位不保的那幾天，美林股票的價格呈現上揚趨勢，29日漲幅超過8%。待董事會30日發布聲明，股價略有下跌，收于每股65美元，但高于發布第三季度財務報表之日的每股63.22美元。

　　失血

　　美林公司堪稱全球最大證券交易商，擁有經紀人1.6萬人，經營活動廣及美國以外國家和地區。

　　它2006年稅后盈利75億美元，幾乎是前一個盈利創紀錄年、即2000年盈利額的2倍，是2001年盈利額的10倍。

　　盈利高峰之后是低谷，對美林而言，近些年來看似偶然，又似必然。

　　即使今年上半年，美林的財務報表依然呈現精彩：與去年同期相比，運營收入增加21%，達到196億美元；盈利激增1倍以上，達到43億美元。

　　美林之所以成為盈利大戶，是因為大量從事高風險、高收益業務，承銷和交易所謂抵押債務債券(CDO)，即依風險大小分類和組合的住房抵押貸款債券。這類債券近些年收益一度大幅攀升，2005年至2006年為美林增收31%，達到81億美元。

　　然而，今后8月上旬以后，形勢急轉。

　　美國住房價格止步、以至于下跌，房主因為無法按時分期支付抵押貸款的現象增加。與這部分業務相關的債券市場上，投資者拒絕持有風險資產，致使流動性不足，觸發次級抵押貸款危機。

　　公布第三季度財務報表之際，美林24日宣布，它已減記資產84億美元，其中與抵押貸款相關的資產為79億美元。

　　資產“縮水”，是次貸市場“大勢”。美林有意出售與減記相關的那部分資產，但資產市值突降，無以出手，只能留在公司賬面上。

　　而不足三個星期前，按照美林公司高級管理層10月5日披露的信息，分析師們預估，這家券商第三季度的減記資產額總值大約為45億美元。預估數字與實際數字差異之大，超乎董事會和分析師想像。

　　美林時下還持有不少CDO，市值209億美元。據推測，它今年第四季度還將減記40億美元資產。

　　“這當然是大量失血現象，”美國約翰遜家族基金會分析師比爾·菲茨帕特里克告訴路透社記者。

　　與它減記資產84億美元相比，高盛集團公司、貝爾斯登公司、摩根斯坦利公司和雷曼兄弟公司減記資產合計36億美元。

　　美林減記資產額之巨，在華爾街同行中創下了一項紀錄。

　　在整個華爾街，減記資產累計總額時下已超過250億美元，可望繼續增加。

　　失落

　　美林公司之于奧尼爾，是后者“發跡”之地，也是他失落之地。

　　在奧尼爾領導下，美林走出了股市信息技術(IT)板塊泡沫破滅和美國經濟承受“9·１1”恐怖襲擊影響的陰影。

　　2002年12月接手美林之后，他的重點是控制開支。美林2000年支出210億美元，2003年降為149億美元，部分原因是奧尼爾裁減了員工。

　　奧尼爾的另一項舉措是涉足風險產品，謀求更高收益，包括衍生業務和CDO。回顧這些年美林的業績，媒體報道認定，奧尼爾的主要過失在風險管理方面，輕信自己所承擔的風險有限。

　　奧尼爾治下，美林不再是傳統意義上的券商。

　　業務調整，包括介入期貨市場和國際業務，至今尚未出現問題。

　　奧尼爾1978年獲哈佛大學工商管理碩士學位。繼在美國通用汽車公司財務部門工作之后，他1986年加入美林公司，歷任投資銀行經理、執行副總裁兼首席財務官和總裁兼首席運營官。

　　作為在華爾街出任職位最高的非洲裔美國人，他2006年獲薪資4640萬美元，在美國金融界高管中排名第二，僅次于高盛首席執行官勞埃德·布蘭克費恩所獲5430萬美元。

　　但是，與他在美林的前任CEO們相比，奧尼爾沒有充任過證券交易員，或許缺乏市場直覺。

　　一個例子是，美林公司資產分析師肯尼思·布魯斯2006年9月發出警告，認為從事與次級抵押貸款相關業務的公司收益將會下降，原因是信貸環境惡化之時，市場對這類債券資產的需求“可能會很快消失”。當時，住房市場顯露走低跡象，只是與次貸相關的債券價格依然高漲。

　　布魯斯預期，次貸債券資產的價格會下跌。

　　但美林公司不僅沒有減持次貸資產，反而同年12月花費13億美元收購次貸機構第一富蘭克林公司。

　　據估算，整個美國市場上，現在與當時相比，與次貸相關債券的市值跌去了大約五分之四。

　　似乎，布魯斯的預警只是對一部分美林公司客戶發生了作用，卻沒有為公司高管們提供借鑒。就此問題，路透社記者29日試圖征詢布魯斯的看法，遭美林公司一名女性發言人回絕。

　　在公司董事會30日發布的聲明中，奧尼爾提及在美林21年，出任首席執行官5年，已是他“從來沒有想像過”的事情。

　　問責

　　奧尼爾成為華爾街高管不易，部分還因為他出生于阿拉巴馬州一個鄉村家庭，祖輩是非洲裔奴隸。

　　但依照《經濟學家》記者的看法，奧尼爾下崗或許顯現美國金融投資機構董事會向高管們問責力度的提高，向其他在任高管們發出了警示。

　　奧尼爾下崗之前，與次貸危機相關，問責對象幾乎全是金融機構的中層管理人員。

　　即使離開美林之際獲得了市值1.615億美元的股票期權和限制性股票等證券資產以及退休津貼等補償，美聯社報道說，奧尼爾肯定上了一課，那就是：美國金融界只問“你最近為我做了什么”，不問你過去做了什么。(徐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