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你一張紙和一支筆,然后你從1開始寫,一直寫到500,如果你能不出差錯地寫下來,你將得到10元的獎勵,但要是有一個錯誤,你必須自己掏出5元。
我們無法考證這個充滿心智挑戰色彩的地攤兒游戲是不是程相武發明的,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在生活極為窘迫的那段歲月里,這是他的一個謀生手段并從中還取得了一筆相對可觀的收入。
但是,當世界級投資機構要來買程相武發明的DMC(Digesting with Material Cleanly)清潔制漿技術的時候,你怎么也不會想到,這個當年地攤兒游戲的兜售者,其身價居然已經漲到“泰山級”的重量。“13億美元,他們想連人帶技術一塊買走。”程相武坦言,直到這時他才知道自己正在編制一個“連想都不敢想”的勇敢者的游戲。
程相武是誰?
環保工作者、商人、打工者、國企托管人、高級工程師等等,在這些互不搭界的稱謂中,都能留下程相武的人生片斷。他現在的頭銜是DMC全球紙業集團董事長,但他更喜歡“DMC清潔制漿技術專利發明人”這個稱謂。
“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通過這項技術賺多少錢,正如我從來沒有想過會因為這項技術付出過那么多金錢和時間一樣。”程相武說,DMC清潔制漿技術整整花費了他六年的時間。在這六年里,他從一個家產上百萬的成功商人淪落到每天和老婆只有五塊錢生活費的地步;他從過著住別墅、開奔馳的優裕生活淪落到每月花五十塊錢到鄉下租簡陋民房、吃野菜的“非正常”生活;更重要的是,除了金錢和時間,他還明白當一個人的命運出現天壤之別的起伏時,什么叫人情冷暖。
“那時可以說已經沒有什么親戚朋友了,只有老婆在背后堅定地支持我。我知道,自己別無選擇。”這時程相武的心中只有一個方向:通過試驗,把造紙過程中的污水處理掉。
事實上,當程相武從1996年開始把全部精力投入到這個方向以來,他的試驗就從沒有中斷過。更為蹊蹺的是,他的實驗甚至從來沒有失敗過。“當我在某個環節的試驗成功后,就會有一個新的環節擺在我面前,”程相武說,自己之前只是一個地區環境管理委員會的工程師,這個虛幻的身份決定了他只能被排除在造紙污水治理的主流圈子之外。當程相武每拿出一個試驗成果給這個主流圈子展示時,圈子里的人往往并不關心現有成果本身,而只是充滿質疑地尋問:這是怎么來的?你的植物溶解劑的分子結構是多少?……
程回憶說,在這些問題的背后,實際上是對他這個所謂門外漢的不屑。所以,程相武的試驗更像是一場沒有終點的馬拉松,因為終點的設置權掌握在別人手里。
但是,在燈泡已經發光的情況下如果還有人指著愛迪生的鼻子問“這究竟是白光還是綠光”,那只能說明這個人不是色盲就是紅眼病。
2002年8月,北京。這是程相武一輩子都無法忘記的一個時空交叉點。他用了兩天的時間,向北京最權威的造紙專家們展示了他的DMC清潔制漿技術是如何將植物纖維經疏解、浸漬、磨漿、漂洗的。讓專家們大跌眼鏡的是,整個制漿過程中沒有產生任何有色有味氣體,而且,那種讓專家們“等候”已久的黑色液體更是毫無蹤跡。
程相武后來回憶說,如果這次試驗失敗的話,自己連回山東的路費都沒了。一位北京的企業家送給了他一萬塊錢做返程費用。后來,他們成了合作伙伴。
試驗是成功了,但這種DMC清潔制漿技術究竟有多大現實意義?原國家輕工業部造紙局局長胡宗淵道出了這項技術的無限前景,他說,長期以來一直存在著困擾世界造紙業的兩大難題:一是環境污染問題;二是造紙原材料短缺即成本問題。“DMC清潔制漿法的研究成功,不僅解決了造紙過程中的污水處理問題,而且還提高了農作物剩余秸稈的再利用率。”
“這項專利表明了這么一個事實:自傳統造紙術誕生1900多年來,人類完全可以在造紙治污以及成本方面實現革命性的突破,”加拿大一位造紙商在了解了DMC清潔制漿技術之后,不無感慨地說“怎么又是中國人”?
從那時起,有人把程相武稱作“現代蔡倫”。
從發明家到實業家
“創業并不比發明一項技術來的容易,有時候甚至更難。”這是程相武把DMC清潔制漿技術推向市場過程中最大的感受。因為在那些挑剔的業內人士們不得不在DMC清潔制漿技術面前豎起大拇指之后,程相武又引來了一種他更不擅長應對的追問:DMC有何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
從電燈泡到GE,這是愛迪生給后人留下的兩筆最深不可測的財富,這其中凝結的是一個發明家兼實業家的復雜靈性。對于程相武來說,DMC清潔制漿技術若想在這個商業社會里得到最信服的認可,關鍵就在于怎么把它轉化為生產力。程相武選擇了創業。
就在程相武為創業資金而頭疼的時候,北京那位資助過他的企業家再次出現在他的人生十字路口,并給他吃了一顆定心丸:他出五百萬,程相武出技術,在北京郊區建一個制漿廠。
就這樣,2002年的冬天,程相武在山東鄉下招募了幾十個民工再次入京。從設計廠房圖紙到建造廠房再到最后投入生產,程相武用了不到十個月的時間。在這個過程中,幾乎每一個細節都需要他考慮和推敲。
人們說,程相武是一個全能型工程師。而此時還有很多人不知道,僅僅是由他自己重新設計并改良的、看上去還略帶土氣的制漿設備,就為工廠節約了上千萬的成本。其實這套設備和DMC浸漬劑一樣,是程相武DMC清潔制漿技術最為核心的兩個環節。這套設備居然完全解決了造紙過程中污水處理問題,而且每個月可以節省上萬立方水的使用。
程相武說,如果說自己有什么本事的話,那也是被逼出來的。“當我把DMC浸漬劑搞出來之后,有人問我,你現在的制漿率提高了80%以上,成本也降低了58%,但問題是污水怎么處理?”這個追問促成了程相武由環保工程師向“機械工程師”的轉變。
這種轉變無疑是成功的,因為這是被另一個轉變證明了的:工廠投入運營一年之后,創利一千多萬元。從發明家到實業家,程相武用第一桶金為這個轉變作了一個短小而精悍的注腳。
全球紙業的全球布局
從第一桶金中,程相武明白了一個道理,這就是他的DMC清潔制漿技術絕不單單是一項技術,更是一種商業概念、商業模式。DMC浸漬劑和污水處理設備已經有機地結合起來了,它們是造紙過程中做到“善始善終”的根本保證。這就意味著程相武既可以自己投資建廠,也可以直接出售這種技術套餐。廣闊的發展空間給了程相武一個更加難以定奪的十字路口:下一步應該怎么走?
在這種幸福的煩惱之前,程相武做出了一個在今天看來難得清醒的重大舉措:全球專利注冊行動。一路下來,世界上25個主要造紙大國的國家專利局中,都留下了DMC清潔制漿技術的印記。所以,當日后國際投資大鱷打上DMC主意時,程相武可以和他們毫無顧忌地談笑風生。
但是,如果據此認為程相武是一個在美元面前無動于衷的男人,那顯然錯了。華爾街投資家們的頻頻登門造訪讓他明白,DMC清潔制漿技術可能會成為全球造紙市場的一臺印鈔機。程相武決定要固守住DMC全球紙業集團這個堡壘,而他的防守策略就是進攻。
在國內,通過一系列收購、合作,建立起一個全國性的生產網絡資源,預計到2006年底,全國將會出現27家分公司并從中挑選條件合適的予以包裝上市。同時DMC的美國上市之旅也在緊鑼密鼓地進行。這甚至比在國內上市更受業內人士看好,美國華納集團自掏腰包85萬美元,全面打理DMC的上市計劃。而在DMC全球紙業集團的法律顧問楊思東看來,如果各種操作平穩地進行下去的話,三年之內DMC將會“不可避免”地成為中國紙張生產的老大,“那就是一千萬噸的生產能力”。
程相武說:“如果我把技術直接賣給外國人,那我所得的收入可能夠我們全家花上幾輩子的,最起碼我會為胡潤富豪榜貢獻一個新成員,但是DMC清潔制漿技術就好比是我自己的孩子,我到要看看自己能把他養多大!”所以他選擇了創業之路。
程相武的合作伙伴、也是DMC全球紙業集團副董事長的林宣禧對于自己搭檔的這種選擇表示了贊同。這位具有新加坡和美國雙重國籍的華人說,當2004年認識程總的時候,他自己在大陸已有多項業務,涉及電信、房地產等領域,“但很快我就意識到,我必須從這些經營管理事務中跳出來而只做股東,因為DMC清潔制漿技術讓我覺察到,這可能是一場革命的開始。”
而實際上,程相武并未太在意這項技術本身的轟動效應,他只是覺得自己需要通過它證明什么,就像當年兜售地攤兒游戲一樣,看看究竟是自己錯了還是別人錯了。
八卦CEO
窮人與富人的區別:底氣
當代經理人:工作之外,最大的興趣是什么?
程相武:減肥。不過我這個減肥可不是為了苗條,是為了身體更健康。因為醫生說我如果能瘦點,我會更健康。我減肥的秘訣就是散步。
當代經理人:你認為窮人和富人的最大區別是什么?
程相武:我經歷了由窮人到富人,由富人變成窮人,然后又從窮人變成富人的復雜經過,所以我覺得我是最有資格回答這個問題的了。很多人認為窮人和富人的最大區別是錢。錢確實是窮人與富人區別的一部分,但更重要的區別是“底氣”。我現在依舊是一個沒錢人,負債累累,但是我做事卻很有底氣,所以我可以算富人。
當代經理人:你覺得一個初級創業者最應該具有的品質是什么?
程相武:心胸寬廣。一個初級的創業者往往會遇到各種各樣的麻煩,面對這些不順心如果斤斤計較,那么將會一事無成。世界上那些著名的企業家往往都是肚子里能跑飛機的人。
當代經理人:很多人小時候都崇拜發明家,你現在也成為造紙界的發明家了,還有什么人讓你崇拜?
程相武:我小時候也崇拜發明家,現在崇拜所有能持之以恒的人,不論他是什么行業的,也不管他從事什么工作。
當代經理人:你最感謝的人是誰?
程相武:我的太太。無論是我窮困潦倒時,還是稍有成績后,太太一直都在背后默默支持著我。為了研發清潔制漿技術,我將我和太太多年積攢的錢全部投入,把自己的別墅和奔馳車賣掉,還借了二、三十萬塊錢。然后我們兩人到鄉下租了一個土坯房。夏天時太太經常到地里給我挖野菜吃。那時我們就連每月50塊錢的房租都交不起,太太為了讓我專心研究技術,所有上門要債人的白眼她都一個人承擔了。
當代經理人:那你現在有多少時間陪家人?
程相武:很少。我在北京,而我的家人都在山東。我太太喜歡玩麻將,她的最大愿望就是我能陪她玩一次麻將,可我好像從來沒有時間。
當代經理人:最讓你滿意的五官是哪部分?
程相武:沒有滿意的,因為我本來就是一個丑人嘛。
當代經理人:你如何評價自己的身份,企業老總還是發明家?
程相武:我更喜歡別人把我看成一個科研工作者。
當代經理人:美國財團曾想花十幾億美金買你的清潔制漿技術,這是很誘人的價錢啊,為什么拒絕了?
程相武:這確實是一筆很誘人的數目,它足可以讓我花上三輩子。但是很多東西是用錢買不到的,比如自由。
當代經理人:你相信命運嗎?
程相武: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相信命運,這個問題我沒有想過。但是我覺得一個人的命運無論是怎么的,你都必須得踏踏實實做好你眼下的事情。
一個自立門戶者的困惑與夢想
問程相武什么是他當前最大的煩惱,他會毫不猶豫地說:“別人從感性上而非理性上拒絕認可我。”在程相武看來,自己始終是一個邊緣人,即使已經獲得了成功本身的認可,但還是架不住別人那種遠遠超過吹毛求疵的挑剔眼光。
“我不停地把試驗成果給專家看,但他們從內心里鄙視我這個圈外人;我想把成功的意義說給親友聽,但他們卻告訴我,國家養著那么多專家學者都沒弄出來,怎么就偏偏你弄出來了;我把DMC清潔制漿技術說給業內同行,他們干脆就把我當作鄉巴佬給趕走了。”程相武說,反正他們打心眼里都有一個根深蒂固的偏見,這就是如果DMC清潔制漿技術是真的,那1900多年的造紙傳統怎么就會輪到讓我顛覆呢?
雖然現在外界的看法已大為改觀,但每每回想起自己的奮斗歷程,程相武還是唏噓不已。他不明白為什么一個成果被自己的國家接受要比被外國接受難那么多。一位和程相武深交多年的朋友對他說,那是因為你不按常規出牌,說白了,你違反了游戲規則。
但這條規則又是什么?
程相武說他自己也說不清,他一直在困惑中堅持夢想。讓他感到欣慰的是,DMC清潔制漿技術已經在商業層面運轉起來。程相武說,DMC清潔制漿技術只是他征服別人理性防線的一個標志,要想徹底讓別人心服口服,只有用真金白銀來說話。
雖然這是很世俗的一種抱負,但程相武已沒有退路,他必須跑到終點才能證明別人錯了。這實在是一個可笑的證偽過程,因為程相武僅僅證明自己對了沒用(實際上他早已證明了),他必須從自己發明家的身份上拉出一條延長線,然后再在這條線上走出一條實業家的寬廣大道來。
有人給他做了一個估算,當他的紙張達到年產一千萬噸的時候,他就是全國老大了;當達到兩千萬噸的時候,他就是全球老大了,“全球紙業”也就名至實歸了。但問題是,在這個過程中,還有多少游戲規則等著他去叩首或者顛覆?
雖然現在DMC全球紙業是以外資身份示人(程相武說這個身份要比民企的待遇好些),但不可否認,程相武身上流淌的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民營企業家的血液,這就決定了這個自立門戶者的游戲方式需要用時間和毅力去施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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