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許超凡和許國俊肯定最后會回國。”一位最高檢察院反貪局官員告訴記者，“而且今年內回來的可能性很大”
□本刊記者 凌華薇 王豐 特約研究員 康理誠 實習研究員 安耐林 發自北京
本刊特約記者 盧佳敏 發自美國紐約
2005年7月11日，美國內華達州賭城拉斯維加斯。一場本應在當天開始的審判，被推遲到了六個月之后。
不過，本案中四名中國籍被告的命運，并不會因此發生太大的變化。五年以前，他們曾經在同一條大街上的豪華賭場中一擲萬金；如今，他們面臨著十年以上的監禁和巨額罰款。而開庭時間的推遲，更增加了他們在不久的將來被遣返回中國接受審判的可能性。
四名被告中，包括前中國銀行廣東開平支行行長許超凡、許國俊，以及兩人的妻子。“二許”同為2001年案發的中國銀行廣東開平支行4.83億美元被竊案的重大嫌疑人，許超凡更被認為是該案首犯。兩人2001年10月2日潛逃北美。去年9月21日，美國內華達州一個聯邦大陪審團作出裁決，對許超凡、許國俊兩對夫婦提起指控。
同案被起訴的，還有另外一位前中行開平支行行長余振東的妻子于緒慧。美方指控此五人犯下11項“共謀參與婚姻與簽證欺詐，規避美國移民法律”的罪名。
或將國內受審
《財經》近日從美國內華達州聯邦地區法院獲得的文件顯示，除了移民欺詐的罪名，美國司法當局還在繼續調查許超凡、許國俊兩夫婦在美國和加拿大從事違反《反詐騙腐敗組織集團犯罪法》的活動，以及洗錢和其他金融犯罪的事實。
“美國政府希望盡快向上述被告提起相關指控。”法庭文件稱。《反詐騙腐敗組織集團犯罪法》(RICO)是1970年生效的用以打擊有組織犯罪——即黑社會犯罪的美國聯邦法規。
由美國聯邦法官菲利普普羅(Philip M. Pro)簽發于今年6月29日的一份文件顯示，由于案情復雜，法庭決定傳喚中國和中國香港特別行政區的證人。四位香港特區“掌管官方文件的政府官員”已經同意并獲得特區政府批準，將于7月底抵美，就相關被告如何通過欺詐手段獲取香港特區證件等問題作證。
根據該法庭文件，中國司法部也已經同意，通過廣東-拉斯維加斯電視會議的形式，讓中國官員在此案中作證。“這些證據的展示，對于美國聯邦政府完成相關指控的舉證責任是必要的。”法庭文件說。
由于美方辯護律師的日程安排，電視會議作證最早可能在9月12日至23日之間進行。之后，還要留出數月時間供各方對相關證詞進行質證。因此，法庭決定，原定于7月11日的開庭審判時間推遲至2006年1月9日。
“余振東模式”
“我們的目的就是要把他們轉到國內受審。”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中方官員對《財經》說，控辯交易需要在法院開庭之前達成，現在中方正在做這方面的努力。推遲開庭對中方比較有利。
對于中方來說，比較理想的結果，就是讓許超凡和許國俊以“余振東模式”，在美國被定罪宣判后自愿回國接受審判。
余振東1998年接替許超凡成為中行開平支行行長，1999年由許國俊接任。2001年10月，三人攜家屬一同逃亡美國。余振東于2002年12月在美國洛杉磯被聯邦調查局逮捕，并在去年2月18日就一項參與有組織犯罪活動的罪名向美國法庭認罪，被判處入獄12年。他隨后自愿回國，就中行貪污案受審。
去年4月16日，余振東在北京首都機場被美國聯邦調查局特工移交給中國司法部門，此事成為當年中國最轟動的法制新聞之一(參見《財經》2002年5月5日號封面文章“開平之劫”、2004年5月5日號封面文章“再解‘開平案’”)。
余振東被遞解回國后，各方的注意力轉向當時尚未落網的許超凡和許國俊。據《財經》了解，許超凡于去年10月初在美國俄克拉荷馬州一個小鎮的公寓里被抓獲；第三任行長許國俊則在之前的9月下旬，在美國堪薩斯州的一個小鎮上落網。兩人被捕時均隱姓埋名，且住所簡陋，深居簡出。
負責起訴的美國司法部檢察官和內華達州聯邦檢察官均以“案件尚在進行”為由，拒絕對兩人回國受審的可能性作出評論。值得注意的是，余振東在回國前，曾與中美雙方政府進行了長達一年多的談判。他回國的條件包括：不會因中行貪污案而被判處死刑，有期徒刑刑期不超過12年，以及在國內監禁期間不受虐待，等等。
舉家外逃
“許超凡和許國俊肯定最后會回國。”一位最高檢察院反貪局官員告訴記者，“而且今年內回來的可能性很大。”
許超凡年僅30歲時便當上中國銀行廣東分行開平支行行長，在當地曾顯赫一時。有證據表明，許超凡1994年至1998年任開平行長期間，利用職務之便，通過各種方式竊取銀行資金高達4.83億美元；并通過運作，讓余振東、許國俊先后就任開平分行的行長，繼續和掩蓋罪行。
2001年10月12日，隨著審計署對中行廣東分行審計的深入進行，審計報告即將出臺，許等人的作為已無法繼續隱藏；另一方面，此日亦是中國銀行聯行資金系統上線的時間，開平的資金盜竊即將大白于天下。此時，許超凡、余振東、許國俊等人已舉家外逃，開平案始即被稱作“1012”案。此后至今，許的親戚已有數人在香港等地落網，并以洗錢等罪名被判刑。
余振東之妻、36歲的于緒慧與許超凡和許國俊夫婦同時被起訴。但因去年余振東與美國司法當局達成的認罪協議中，也為她安排了較為“寬大”的條款，于緒慧已經先一步與美國當局達成認罪協議。
美國司法部在今年4月26日發布一份新聞稿中，稱于緒慧對一項“非法取得美國公民身份及歸化權”的指控認罪，并同意與中、美、中國香港和加拿大當局合作，對“有關中國銀行的貪污與移民共謀案”的調查全力提供幫助。作為交換，控方保證不追究其他罪名，對她已認罪的罪名宣判時也將從寬處理。該罪名本來可能使她最多入獄十年，可能并處最高25萬美元的罰款。
作為于緒慧認罪協議的一部分，她業已取得的美國國籍和永久居民身份也將被取消，美國移民當局將對她發出驅逐令。但同時，移民當局允許她不斷提起上訴，并給予工作許可。從理論上講，這讓于緒慧可以無限期地居留美國。
“許超凡等三人的子女也都在美國。從人道主義出發，美方不會遣返他們的妻子和子女，但是一旦他們離開美國就不能回來。于緒慧就是個例子。”前述中國官員對《財經》說。
奢侈的“流亡”
有關法庭文件詳細記錄了余振東、許超凡和許國俊三人妻子來美并獲得美國公民身份的過程，顯示三對夫妻似乎對將來潛逃美國早有準備，且往往在數天內同時行動，其安排之周密、復雜程度令人咋舌，令人懷疑其背后有游刃于中國內地、香港和美國間的犯罪組織協助。
資料顯示，于緒慧、許超凡之妻和許國俊之妻子均于1994年10月10日至12日間，在開平與歸化的華裔美國公民假結婚；她們于1995年向中美雙方出入境管理機構申請入境美國。由于美國方面審批進度不同，她們于1999至2001年間先后成為美國公民。
余振東、許超凡和許國俊于1997年8月到12月間，持假身份證明到香港，并獲得偽造的香港護照。此后，他們以假香港護照申請美國簽證，并在隨后幾年中多次往返中國內地、香港、美國和加拿大。2001年5月，三人在香港與美國公民假結婚。
三對夫妻在美國最熱衷的“娛樂”顯然就是豪賭。余振東、許超凡和許國俊曾經于2000年9月到10月間進入美國，來到拉斯維加斯與各自的妻子會合。在短短兩個星期內，三夫妻在拉斯維加斯的“凱撒皇宮”和“巴黎”賭場酒店大肆賭博。許超凡之妻和許國俊都買了20萬美元以上的籌碼。
于緒慧認罪的法庭文件還包括她被捕時被扣押的物品清單，其奢侈的“流亡”生活從中亦可見一斑，諸如一輛2002年款凌志SUV越野車，多件Cartier、Gucci、Bulgari、勞力士等名牌首飾、手表和多臺電腦。
“法院的確扣押了一些資產和錢。至于物品是拍賣后交給中國還是原樣給中國，這個現在正在討論中。”中國官員對《財經》說。-
中行開平支行“1012”大事記
1994年10月，許超凡、余振東和許國俊三人妻子在開平與美國歸化公民結婚，隨后提出申請移民美國。
1997年8月-12月，許超凡、余振東和許國俊用假身份證件到香港，獲得偽造香港護照。
2001年10月2日，許超凡、余振東和許國俊三對夫婦由拉斯維加斯入境美國。
2001年10月12日，開平案發。
2001年10月15日，許超凡等三人在香港、美國和加拿大的多個銀行賬號之間進行了多次轉賬。當天共有859萬美元匯入香港沙漠宮殿公司。
2001年10月，中國公安部要求國際刑警組織發布紅色通緝令。中國司法部隨后向美方提出刑事司法協助請求。
2002年12月19日，余振東應約來到加州洛杉磯的原“移民與歸化局”(INS)辦公室，就其移民事宜面談，隨即被FBI逮捕。
2004年2月，余振東在內華達州法院以欺詐及非法獲得入境簽證等罪名，被判12年監禁。
2004年4月16日，余振東被美國FBI移交給中國司法部門。
2004年9月21日，內華達州一個聯邦大陪審團作出裁決，對許超凡夫婦、許國俊夫婦和余振東妻子于緒慧提起控訴，罪名包括11項。
2004年9月下旬，許國俊在美國堪薩斯州一個小鎮上被捕。
2004年10月初，首嫌許超凡在美國俄克拉荷馬州的一個小鎮被捕。
2005年6月29日，內華達州聯邦法官決定傳喚中國和中國香港政府官員在本案中作證；原定7月11日的開庭審判推遲至2006年1月9日。
王豐 整理
(本文刊于7月11日出版的《財經》2005年第14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