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富商的慈善動因：他們為何舍得掏錢

　　中國，1/5的慈善家在浙江

　　外灘記者 蔡明東／浙江溫州、寧波 報道

　　2005年四五月，三個慈善榜先后出籠，制造這份“比誰掏的錢多”榜單的，分別是英國人胡潤、中國社會工作協會和《福布斯》雜志。

　　同樣的主題，卻有著不同的上榜人物、排名次序、捐款金額。但是，細究之下就會發現，三個榜單間有驚人的一致性，那就是上榜者中，浙江慈善家所占的比重都是最高的。

　　中國，1/5的慈善家在浙江。

　　在浙江省慈善總會，所接受慈善捐款的80%來自民營企業，這個比例是全國最高的。

　　這是令人激動的發現。

　　然而，當記者前往浙江采訪時，幾乎所有的浙江商人都以各種理由拒絕了。低調，理性，抑或背后還隱藏著什么？

　　低調的慈善富翁

　　翻開4月26日發布的“2005中國大陸慈善家排行榜”，從慈善家所屬區域來看，浙江慈善家入榜人數位居全國第一，達26人，占據榜單的19.3%。

　　制榜者的分析報告上這么寫著：浙江慈善家一是比較理性，比較常態，雖然沒有特別巨大的捐贈，但參與捐贈的人很多，捐贈理念比較普遍；二是非常低調。在全國慈善家中，浙江慈善家是最低調的。本次慈善家的資料收集工作，浙江省民政廳和慈善總會，都根據捐贈者的意愿，沒有直接提供資料，而大多數慈善家本人，也不太愿意提供捐贈數據。

　　而記者的采訪，也印證了浙江慈善家的這個形象。

　　在整個溫州地區，大多上榜的富翁們以各種理由婉拒了記者的采訪要求。

　　在樂清，記者找到了與慈善有關的一本書和一個協會。

　　書的名字叫《財富與責任》，里面有這樣一段話：創造財富是一種責任，使用財富更是一種責任。

　　寫這本書的，是德力西集團董事長胡成中，他在福布斯慈善榜上排名第51位。

　　而協會，也與胡成中有關。

　　2003年，胡成中和正泰集團董事長兼總裁南存輝，聯合創辦了國內首個民營企業慈善組織——樂清民營企業扶貧濟困總會。

　　南存輝和胡成中是小學同班同學，一個班長，一個體育委員，都因家庭原因先后輟學，而后一起創業，如今已是電器行業爭奇斗艷的兩位億萬富翁。在參與社會公益事業上，他們的表現也耐人尋味。

　　南存輝到底多有錢，傳言說他自己也不清楚。

　　這位吃頓午餐只花5元、年開銷不到20萬元的溫州億萬富翁，不僅自己上了慈善富翁排行榜，他的企業以6800萬元捐款金額，在胡潤慈善榜上也成為捐款最多的民營企業。

　　對于浙江慈善家為何干了好事還躲躲閃閃的提問，南存輝這樣回答：“利少弊多，很多人不理解，他認為你的財富一定有不妥當的地方，這一點就給我們的正常工作帶來了太多干擾。”

　　而浙江慈善總會秘書長李剛則另有一番感受。

　　翻開浙江慈善總會捐款記錄本，經常可以看到匿名人士的款項。在首屆“浙江十大慈善之星”提名人選中，就有一位做好事從不留名的愛心人士。自1999年起，他每年用“順其自然”的名字通過郵局向慈善事業捐獻，5年來累計捐款80余萬元。

　　李剛說，許多私營企業的老板都會定時或不定時地來捐助善款，但是不愿留下名字，更害怕被媒體宣傳，惟恐給自己或是企業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活躍的民間慈善組織

　　相對浙江商人個人慈善行為的低調，浙江民間慈善組織則活躍得多。

　　68歲的葉逢林原先是樂清市人大辦公室主任，如同當地許多黨政干部一樣，他在退休后被南存輝聘請擔任扶貧濟困總會秘書長。

　　據葉逢林介紹，樂清是一個以工貿為主的縣級市，被譽為“溫州模式的發祥地”，有“浙江看溫州，溫州看樂清”之說，當地工商業非常發達。但即使在樂清這樣的富裕地方，全市處于低保線的有11113人，還有4萬多殘疾人。如何讓當地率先富裕起來的企業、個人用慈善捐助的方式幫助貧困人群，是一種有利于社會均衡發展的良好方法。

　　目前包括葉逢林在內，樂清民營企業扶貧濟困總會有兩名專職工作人員，主要工作內容就是催收會費和確定救助對象。

　　2003年1月19日總會成立時，樂清各家民營企業量力而行認捐一定金額，此后每年按照認捐金額5%繳納會員費。如正泰、德力西等企業認捐數均為2000萬，即每年各需繳納100萬會員費。

　　扶貧總會的辦公室裝飾簡單，除了兩張辦公桌、沙發和電腦之外并無它物，記者在辦公室里看到使用的紙張都是雙面復印。“處在這個特殊的位置，大家都盯著我們，對辦公經費當然要精打細算。”葉逢林笑著說。浙江省慈善總會秘書長李剛表示，去年捐到浙江慈善總會善款為3億多，相比之下，縣級的樂清扶貧總會的財力并不弱。

　　葉逢林向記者提供了一份重點貧病對象救濟金額發放登記表，從表中可以看出救濟對象基本為個人，情況多為生病、家中遭遇火災等。

　　“我們去年最大的一筆捐助就是對14號臺風災民移民安置項目的捐助，一次性捐資380萬元，修建了80套計6500平方米的移民安置房。”葉逢林告訴記者。

　　記者從樂清市民政局局長詹必華處了解到，民政局每年只有20萬元救助基金。相對于民政部門而言，這里的民間慈善組織擁有更大的資金能力去扶貧濟困。李剛認為：“無論從籌款還是援助而言，浙江的慈善捐助市場化程度均較高。”

　　建立基金會是保證財富進入到慈善事業的一個好辦法。

　　2003年初，浙江商人朱張金在自己的公司里設立了一個社會公益事業建設辦公室。這個辦公室的設立，源于他出國考察的經歷。他發現國外很多公司設立專門的部門來管理公益事業。

　　2004年《基金會管理條例》正式實施至今，浙江省已新批準成立15家基金會，其中4家為非公募基金會。

　　浙江富商的慈善動因

　　從葉逢林那里，記者又聽到了以前聽過很多次的故事：南存輝以前是擺攤修鞋的，胡成中是做裁縫的，鄭元豹是打鐵匠，陳道榮是打石頭的……

　　葉逢林說：“這里的企業家對于貧窮有著切身感受，受惠于政策得到發展，他們迫切希望社會和諧，為自身企業發展創造一個良好的經營環境。”

　　從三個排行榜中，記者也發現，投資教育、扶貧是浙江慈善家的主要捐獻方向。林圣雄是目前“希望工程”捐款金額最多的慈善家。

　　是什么造就了浙江慈善家群體？

　　制榜者——胡潤認為，浙江的民營企業最活躍，發展較早且速度較快，涌向全國各地創業的企業家為數眾多；同時，這些企業的文化底蘊也較為特殊，企業家大多從“草根”中起步，歷盡艱辛，因而富有關愛之心。

　　組織者——浙江省慈善總會秘書長李剛說，浙江企業家人數居于慈善榜首位的主要原因是經濟發展后，浙江商人公益意識普遍提高，企業社會責任感增強。同時，慈善活動也可以增加企業的品牌含金量。

　　專家——浙大經濟學院副院長金祥榮教授認為，浙江企業的產權比較清晰，企業家沒有歷史包袱，因此尋求企業的長期發展，注重聲譽建設，希望建立一個和諧的企業經營環境，種種慈善行為應該看作企業努力改善經營環境的一部分。

　　原溫州市委政策研究室主任馬津龍的解釋，更具地方特色。他認為，溫州的產品有過負面的過去，在歷史上也曾經因為首先搞市場經濟而受過來自上級的批評打壓，因此溫州的企業家希望得到承認正名的愿望非常迫切，慈善捐獻顯然是條有效的路徑。

　　但是這個解釋似乎并不全面。有專家認為，2004年浙江省的GDP總量只有廣東省的四分之三，而廣東省的開放和發展都比浙江起步早，因此不排除制度因素。

　　福布斯慈善榜負責人郝兵表示，就他所接觸的企業家中，捐贈的動機可說是千差萬別，如寧波方太集團總裁茅理翔，就是因為小時候體弱多病，一直由母親照顧，與長輩的感情非常深。因此他最近幾年頻繁出手捐助當地的養老事業。

　　浙江中寶實業董事長吳良定坦言自己有一個個人情結在里面：“我有一個夢想，捐出10億元人民幣，成立專門的慈善基金會，資助貧困的大學生入學。”

　　曾被評為中國最慷慨富人之一的寧波通用塑機公司董事長張寶法用更加直白的話語表達自己的捐助動機：“我做慈善捐助沒有一個固定的標準，覺得可憐的就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