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希森：一個人的城市化沖動

　　本報記者 李梓 發自山東樂陵

　　高高的紅墻遮擋住了外面的田野，墻內是一個聯排別墅小區。早晨，上班的人流走出梁錐希森新村的大門，直奔馬路對面的魯西牛業有限公司。地磚鋪就的街道上，清潔工在反復尋找著地上的每一塊垃圾，這讓村民連吐口痰都覺得不好意思。

　　這正是梁希森希望看到的景象。在他看來，固定時間上下班、良好的環境和衛生習慣、完善的醫療和養老保險，就是令人羨慕的城市人的生活。為了讓他在山東魯西黃夾鎮的父老鄉親也能享受到這一切，兩年前，他從北京玫瑰園地產項目的豐厚利潤中拿出4000多萬元，把家鄉梁錐村改造成了城市，并計劃未來10年在黃夾鎮投入10億元人民幣，將所有村莊都改造成梁錐村的模樣，圓他的城市化夢想。

　　改變

　　“以梁錐村門口這條馬路為界，路這邊(魯西牛業)是企業投資行為，路那邊(梁錐希森新村)是他的個人行為。”希森集團總裁胡柏耿說。

　　梁希森把做此事的動機歸結為童年時吃百家飯的經歷。他曾經對山東省某官員說：“我的錢要在活著時全部回報鄉親。”但他并非簡單的捐獻，這位據稱“識字不過二百”的文盲富豪，選擇了一個富有哲學意味的舉動：推動黃夾鎮所轄村城市化改造，讓村民按照他設計的方式生活。

　　“我所做的事，別人要50年后才能完全理解。”梁希森說。在梁錐村，原先的村莊被推平后建成了魯西牛業有限公司，村民搬進了對面的新村。對于他的行為，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父親稱他為“傻子”，黃夾鎮鎮長認為是“回報家鄉”，一位的士司機則說他是在“博取名聲”——因為他把自己的名字放在了新的村名里。

　　但即使是最挑剔的人也無法否定梁希森的誠意。梁錐村的聯排別墅每棟造價為28萬左右，村民用原來的住房面積沖抵，不足或多出的面積以每平米100元的價格交易。這等于把新房子白送給村民住。此外，新村的配套設施如花園、養老院、小學，均為梁希森出資興建。

　　眼前的梁錐村，已經徹底沒有了中國傳統農村的模樣：鑲著黃銅門釘的朱紅大門，別墅窗下的巴洛克式線條，綠地上中西合璧的12生肖雕塑。據說，梁希森對梁錐村的大門頗為欣賞，因此特地在今年把北京玫瑰園別墅的大門也改成了宮門樣式。

　　在搬進新村后，這里的農民不再養牲畜，也不再種地，而是像城里人一樣進入企業上班，所得收入遠遠超過種地收入。他們原來的宅基地已經折成股份注入魯西牛業有限公司，按照目前的行情看，年底可望獲得不菲的分紅。

　　推廣

　　這是梁希森做了很多年的夢，他不止一次表示，自己“不能忍受父老鄉親還在過著貧窮的生活”。入主北京玫瑰園地產項目后獲得的利潤，使他具有了把構想變成現實的資本，從2002年起，他開始著手推動夢想的實現。

　　這個項目最核心的部分是，這塊土地上的農民雖然還住在這里，但將與土地斷絕關系。中國的小農經濟已經發展了2000多年，梁希森卻希望藉自己之手，一下子斬斷這“已落伍的”生產方式。

　　更大的宏圖已經繪在紙上：山東省樂陵縣黃夾鎮109個自然村將在10年內按照梁錐村的模式進行改造，分散的村莊會被集中成19個居住點，由此節約出的3.5萬畝地將被規劃成工業區和商業區，居民也將進入新開辦的企業工作，成為離土不離鄉的新城市人。剩下的土地將被整合成大田，進行現代化農耕。

　　但對于黃夾鎮其他村莊的村民來說，要不要成為城市人還是一個需要深思熟慮的問題。緊鄰梁錐希森新村的兩個村莊，由于沒有獲得全部村民的同意，村莊改建計劃被停止了。對此，梁希森的態度是，只要有一個村民不同意搬新村，改造計劃就不開始，他固執地希望所有的人都按照他劃定的方向走。

　　而希森集團則認為，計劃的擱淺只是暫時的。當地政府的態度對此也相當超然，表示一切將順其自然，不多干預。事實上，改造計劃擱置的麻線劉村，先前投反對票的村民已經遭到其他村民的指責，梁錐希森新村的示范效應正在逐漸顯現。

　　爭議

　　梁希森把對人的思想改造納入了鄉村改造計劃中，并為此不屈不撓地進行“斗爭”，他認為農民的問題“主要是意識不行”。

　　多年以來，他一直試圖從硬件和軟件上同時改造家鄉。他出錢拉著黃夾鎮的全體干部參觀北京玫瑰園，參觀江蘇華西村，他試圖讓他們知道，人生還有更好的生活和更高的追求。2001年，他設立了“希森助學基金”，規定凡是黃夾籍考生，考上大學，每個人資助2萬元。兩年前樂陵縣搞“村村通公路”工程，梁希森對黃夾鎮的每公里路贊助了3萬元，幾乎包攬了應該由農民出的那部分錢。

　　但仍有許多人認為他的項目是“烏托邦”，北大國際關系學院教授潘維預測道：“這樣的項目沒有政府參與，單憑個人組織能力是無法完成的。”

　　此外，黃夾鎮的改造項目正在報經國家發改委審批，這個占地120平方公里、涉及7.2萬人未來的項目能否被審批通過還是一個未知數。對這個問題，希森集團異常謹慎。魯西牛業辦公室主任汪建國說：“我們歡迎媒體爭論，但不對這個項目進行宣傳，畢竟這是一個沒有先例的試驗。”

　　梁希森說，他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夠完成這一工程。他今年49歲，已經到了知天命的年齡。和比爾.蓋茨一樣，他也宣布，將不會把財產留給兒子，而是全部投入到黃夾鎮改造中。

　　“在我看來，一個人終其一生去追求的目標就是烏托邦。因此有人稱我們的項目為烏托邦，那也未嘗不可。”胡柏耿說。這位清華留德博士提起他的老板時神情總是充滿敬仰，稱老板是“看得到未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