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界:暴力即權威 立新牌管理大法終害人又毀己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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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hmsebhyy.com 2005年01月31日 15:55 《商界》雜志 | |||||||||
王立新的邏輯 2003年12月29日,河北張家口已進入深冬,從西伯利亞吹來的寒風所過之處,潑水成冰。深夜11點,人們早早熄燈,躲進溫暖的被窩,只有南汽汽車維修站仍然亮著燈,工人們像往常一樣,又在通宵達旦地加班修車,他們已經連續工作了14個小時。老板王立新躲在裝有暖氣的辦公室里,腳架在辦公桌上,一個人生著悶氣。
下午,管理部門來了幾個人,說是來檢查的。王立新早就領教了這幫人的厲害,便懂事地破了筆財將這幫人打發走,心里卻很是不平,無名火找不到出口。 門開了,鈑金工趙林冬畏畏縮縮地探進來,囁嚅了半天才說清自己不小心打碎了正在維修的那輛奧迪車窗玻璃。王立新氣血沖頂,揚手就是一耳光扇過去,跟著又補上幾腳,揪著趙林冬的耳朵就去院子里查看現場。一塊窗玻璃幾百元啊,這意味著王立新今天的利潤幾乎全泡湯了。王立新出生在江蘇農村,家境貧寒,初中沒讀畢業就出來學修汽車,其間沒少挨老板兼師傅的打罵。在他看來,老板打罵教訓員工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更何況他正在氣頭上。 拉開車門,和趙林冬一同修車的另一個員工宗貞軍竟然在車內睡著了。王立新氣不打一處來,一把將宗貞軍揪了出來。宗貞軍一看老板站在面前,睡意頓無,“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認錯。王立新當胸一腳踹過去:“滾起來,到寢室去!”王立新鐵青著臉,他決心要好好懲罰一下這兩個員工。他的觀念和思維習慣沒有帶領他從另一個角度思考問題:員工之所以打碎玻璃、偷著睡覺,其實正是由于超長時間的加班所致。 王立新的懲罰是罰凍,他讓兩名員工脫光衣服,一絲不掛地站到零下6、7度的室外去!兩個小青年渾身顫抖,哪里敢脫。王立新一聲緊似一聲地催促。趙林冬屈服了,他脫光衣服,站到了室外那塊可以將人體全部熱量抽干的青石板上。趙林冬在王立新的維修站里已經工作了一年,他深知王立新從來說一不二。 宗貞軍進王立新的維修站只有2個多月,按王立新的說法,是“還沒有完全調教順”。蒙羞的恥辱和對室外嚴寒的恐懼使他不敢脫下衣服。王立新豈能讓這個瘦弱的新員工給犟過去,從而失去權威,他必須讓他屈服,方法只有一個,那就是打。 幾年前,王立新還在山西,剛由一名汽車修理工變成一個小小的汽車維修攤點老板,幾個街頭混混找上門來,要“幾包煙錢”。王立新不肯,結果被這幫人打得半死,最后還是不得不賠著笑臉給了,而且還拿出了更多的錢。此后,規規矩矩定期交納“保護費”。 暴力面前,識時務者聰明反擊,不識時務者當場反抗,畸變者屈從暴力,爾后變本加利地殘暴比自己更弱小的人,尋求心理平衡。王立新屬于最后一種人。據熟悉他的人透露,從此,在比他更強勢的人物面前,他忍氣吞聲卑躬屈膝;在他拿捏得住的人面前,比如員工、老婆,他就大耍威風、濫施暴力,以此找補尊嚴。同時,他發現,在暴力的威脅下,員工們做事無不小心謹慎,而且每天工作15個小時也沒人敢說半個“不”字,更沒誰敢向他提什么加班工資。在他王立新的詞典里,根本就沒有“8小時工作”這個詞,更沒有“加班”和“加班工資”這一說法。 經過10多年發展,王立新的“事業”由街邊維修小攤點變成租用了好幾間房屋和一個小四合院的汽車維修站,“財富”也擴張到“能買得到4輛斯泰爾重型汽車了”,由自己既當老板又當工人變成管理著近10個員工的真正老板了。在家鄉的農民看來,王立新無疑已是“成功人士”,畢竟他才31歲。王立新對自己從多年摸爬滾打悟出來的土經驗很是得意,時下一些企業流行的什么激勵機制、什么人本管理等理論,他嗤之以鼻,認為這不過是那些書呆子搞出來的華而不實的東西,說白了,那叫迂腐,根本不適應社會。 王立新認識幾個搞建筑和挖煤礦的老板,在一起交流心得體會時,大家都是一個看法。他們說:“工人就是賤,你把他當人看,他就把尾巴翹上了天;你不把他當人看,該打就打,該罵就罵,他倒服服帖帖。”王立新發現,與那幫建筑施工老板和煤礦老板比起來,他“溫和”多了。那幫人,不但工人敢打,就連被占用土地的農民也敢打;為搶業務,他們甚至和其他施工隊打,直到競爭對手不敢去接他們看中的合同。 5年前,老家一個17歲的農村姑娘經人介紹到王立新的維修站來打工。小姑娘漂亮單純,王立新一看就起了色心,幾天后,便闖進女工宿舍,對小姑娘動手動腳。小姑娘拼命反抗,王立新失去耐心,幾拳打下去,小姑娘就只剩下哭的份了。不久,小姑娘就有了身孕。生米做成熟飯,小姑娘就變成了老板娘,為王立新生了兩個男孩。結婚生子,在農村人看來,那是男人們最大的使命和人生中最重大的事情。王立新卻很簡單,幾拳頭就把老婆打到了手,完成了人生大事。這更加堅定了他的“立新牌”理論:拳頭就是真理,暴力就是權威,有暴力就可以成為強勢人物,就可以獲得財富和其他一切東西。 冰與火的私刑 王立新撿起一根內含鋼筋的汽車密封膠條,對著宗貞軍的后背、屁股就是一陣狠命地抽打。宗貞軍劇痛鉆心,大喊:“二哥饒命。”王立新哪里肯饒,沖將上去,逮住宗貞軍的衣領,三五兩下,將宗貞軍剝了個精光,推出門去。宗貞軍一個趔趄栽倒在地,頭重重地碰上了院里的烤漆鐵柜。 屋外凜冽的寒風如利刃刻骨,兩個裸人抱緊雙臂,縮成一團,不住地求饒認錯。惡作劇在王立新心里升起:“你們不是叫冷嗎,那好,我就給你們加熱。” 宿舍的爐火上,員工們燒的一桶洗澡水將開未開。王立新舀了小半盆燙水,對準二人直潑過去。看著兩人尖叫著、哭喊著、蹦跳著,王立新覺得很刺激,鉆進屋又舀第二盆、第三盆水。屋內,爐火正旺,水越來越少,越燒越滾。開水沾在兩個青年稚嫩的皮膚上,馬上就燙起了一個個大大的水泡。 但是他們卻不敢逃跑。冰天雪地,身上連一條遮羞的內褲都沒有;再說,維修站單家獨戶地立在城邊,要走很遠才有人家,或許還沒有逃出去,他們已經被老板抓回去了;第三,身無分文,在這夜深人靜的寒夜,他們無路可逃,也無錢可逃,更不用說逃回遠在江蘇的老家了;當然,最主要的原因還是他們“學乖”了,他們知道逃跑的下場。 王立新一般都不招河北本地的員工,相反,他托親戚朋友在老家或遠處物色汽車維修工。宗貞軍曾在云南、山東等地干過汽車維修,工資從800元至1000元不等。王立新的親戚找到他,請他到王立新的工廠去工作,工資1200元。宗貞軍帶上去河北的單程路費就去了,懷抱著掙一筆錢回鄉結婚,完成人生大事的美好憧憬。去后一看,一天工作10多個小時,還經常挨老板的打罵,才知道掉進了魔窟。過幾天,王立新就找他談話了,說他手藝不行,工資只能開800元一月;再過幾天,王立新又找他談話,說他干活不努力,工資降為400元一月。宗貞軍后悔了,想辭職回家,卻已經沒有了回程的路費;找王立新借,當然借不到,只好忍,想忍到月底發了工資就回去。沒想到,到了月底,只發50元的生活費,說工資要到年底才一起結算,想想再過幾個月就要過年了,只好繼續忍下去。 一天,一個員工想跑,剛逃出去沒多久,就被王立新抓了回來。一頓暴打,直打得這個員工鬼哭狼嚎,聽得其他員工頭皮發麻、背脊直冒冷汗,從此便很少有人敢逃跑了。只有一個20多歲的女噴漆工,心想王立新再狠,也不可能對女人大打出手,就吵著向王立新要工資,王立新不給,兩人便吵了起來。不久就看見王立新順手抄起一根鐵棍,抓住這名女工的頭發,按在地上就是一陣狠打。后來,這名一心要逃出去的女工省吃儉用,硬是從每月50元的生活費中節省了一筆錢下來,一天深夜摸黑逃跑了。王立新帶人去追,沒抓到,便狠狠地說:“也好,幫老子省了一筆工資。”此后,先后又跑了兩三個員工。王立新便將這幫員工看得更緊了,后面的人想跑也不容易了。 其實年終才發工資這招并不是王立新的獨創。在汽車維修、建筑施工、采礦等民工集中的行業,這已是不成文的規矩。但王立新深刻地體會到了這種薪酬制度的好處,因此也就將它運用得出神入化:第一,可以用還沒拿到的工資將員工拴住,讓他們想走走不了,一旦他們要走,先前干的活就全白干了,他就可以少支付一筆工資;第二,平時只發給他們50元的生活費,這就從經濟上掐斷了他們逃跑的能力,此招為“釜底抽薪”;第三,到了年終,還可以用種種借口扣發他們的工資;第四,如果每月發幾百元錢的工資,連自己都覺得少得可憐,如果一年發一次,盡管扣了很多,但集中起來看,還是比較多,員工們也可拿著這筆錢體面地回家過年;第五,萬一有什么事,自己卷款一跑,員工的工資也就全免了。 總之,這種薪酬制使老板有很大的騰挪空間,而員工卻被套得很緊,對老板有百利而無一害。這就是王立新的管理理論,實踐證明,效果好得出奇。員工們一個個低眉順眼、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就是最好的說明。 角斗士的刺激 趙林冬和宗貞軍慘叫聲聲,其他員工再也無法閉目塞聽,紛紛圍了過來,觀看老板上演的這幕“殺一儆百”的慘劇。 滾燙的開水在兩人身上大面積散開后,熱量被深夜刺骨的寒風迅速帶走,比沒澆水時更冷上了百倍。很快,兩人便如同裸身于北極的冰窟。看著這兩頭渾身直打哆嗦、不斷哀鳴的小綿羊,王立新感覺到自己的強大和優越,他不僅操控著兩個小員工的生計,還操縱他們的生死。在他眼里,兩名員工已經不再是人,而是兩只任他隨意捉弄、滿足自己變態心理的玩具,并隨即下達了另一道意想不到的命令:讓兩名員工相互毆打。 被逼無奈的趙林冬和宗貞軍敷衍著“打”了起來。王立新感覺這種應付的假打很不過癮,于是頒布“內部激勵機制”:狠狠打,誰打贏了誰先進屋穿衣服。再加上一條:“誰不認真打,我就叫所有的員工打他。” 對溫暖和生存的強烈渴望,對被毆打和死神的本能躲避,使得兩個善良的青年加大力量真打起來,應付和比劃變成了一場爭奪生存權的你死我活的角斗。在早已感到生活單調的王立新眼里,這場角斗變得無比精彩。幾個回合后,瘦弱的宗貞軍發出哀求:“二哥,我打不過他,我認輸了。” 王立新的大哥也站出來勸到:“老二,這樣打下去要出人命喲。” 然而,導演加裁判的王立新怎能讓這出精彩的角斗就此草草收場?他決不允許這場角斗因為一個“懦夫”的主動認輸而中斷!王立新說:“怕什么,打死大不了賠他20萬!” 裁判打出比賽繼續的手勢。兩人只好繼續惡斗下去。20分鐘后,當體格稍微強壯的趙林冬最后一拳落下去,宗貞軍像一只布袋無力地癱軟在冰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比賽因為一個人的倒下似乎就要結束,王立新卻還沒過足癮,他馬上想出一個更加別出心裁的創意,命令兩人輪流著相互背著跑,嘴里還不停地喊著口號:“謹慎小心!不再偷懶!永不犯錯……”看著趙林冬裸體背著同樣赤裸的宗貞軍光腳踩在院子的碎石上,東倒西歪地跑著,氣喘吁吁,卻還不停地喊著口號,樣子很是滑稽,王立新興奮得哈哈大笑。 跑了兩圈,趙林冬就一頭栽倒在地上。輪到宗貞軍背趙林冬了,但他已經身受重傷、體力耗盡,根本就背不起趙林冬。王立新方才滿足地裁決,趙林冬勝,宗貞軍負。于是趙林冬得以進屋穿衣服然后繼續加班干活。負方宗貞軍則再一次受到拷打。王立新高舉汽車密封膠條照準宗貞軍一陣劈頭蓋臉地亂打,邊打邊問:“以后還偷不偷懶?”可憐的宗貞軍凍得牙關直打哆嗦,劇烈的傷痛已經使他開始變得麻木、休克,這使他對老板的問話難以集中精力并反應遲鈍。王立新卻以宗貞軍仍然頑固不化為由,命令宗貞軍繼續在寒風中罰站思過,自己則進屋烤火喝茶。 罪孽 10多年前,剛出生社會不久,王立新的父親就去逝了,他覺得鄰居們開始欺侮他們一家。一次,有個鄰居和他母親吵架,王立新抓起一把菜刀就沖了出去,將這個鄰居追得滿村亂跑。從此,再也沒人敢招惹王立新一家。王立新第一次體會到了暴力的妙處,他說:“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鬼都怕惡人。”這樣想著,王立新恍惚進入夢鄉。 凌晨1點半,一覺醒來的王立新見宗貞軍蹲在地上縮成一團,似乎沒了動靜,才叫趙林冬將他扶到自己的辦公室繼續教育。嚴寒、燒灼和劇烈的疼痛襲擊了這個年輕人兩個多小時,他已經出現疼痛性休克和精力衰竭,還未走到辦公室門口,便從趙林冬的肩上滑落下去,癱軟在地。 此時的宗貞軍只剩下滿眼的仇恨。他惟一想要的就是死,他要用自己的生命讓漠視他生命的老板付出代價! 趙林冬把他扶到沙發上,他掙了下來,坐在地上,趙林冬給他穿衣服,他扯了下來。王立新跑過來,用鐵棍敲打著鐵床,逼迫他穿上衣服。對于一個一心求死的人,王立新亂了方寸。終于,宗貞軍出現了死亡的征兆,他渾身抽搐,口吐白沫。當王立新終于感到大禍臨頭,并迅速將他送到醫院時,宗貞軍已經死了。 王立新此時才感覺到了事態的嚴重,他終于知道弱者還有報復強者的極端方式。他哭了,哀求醫生把他救活,救活宗貞軍就是救活他自己。但醫生已經回天無力。即使救活了宗貞軍,并間接救活了他,也挽救不了他惡毒的靈魂。 2004年11月20日,王立新被執行死刑。臨刑前,他反復說著一句話:“我只是想教育一下員工,想不到竟被判了死刑。”他強烈地留戀著自己的幸福生活,他不想死。 王立新被槍斃了,他最疼愛的小兒子送了人,只有4歲的大兒子由他老婆那80多歲的奶奶照顧。老婆今年才23歲,也沒有什么謀生的手段,他被槍斃后,他的老婆就去上海打工了,養活自己都成問題,就更不用說養活兩個孩子。將兒子送人的決定是王立新自己作的,其凄惶的心境可以想見。他終于真正理解到了“妻離子散、家破人亡”這兩個成語背后的凄慘。 然而,這個自私的老板還僅僅是從自己的得失中去懺悔自己的過錯,卻很少去思考他給兩個員工和兩個員工的家庭所帶來的傷害,記者不得不將親眼所見的另外兩幅場景描繪給他的靈魂看看。 2004年12月中旬,寒流掃蕩著一馬平川的蘇北平原,朔風打黃了河邊密密叢叢的蘆葦。宗貞軍的釣魚竿倚在空洞洞的梯道里,上面已經塵封了蛛網,他年輕的軀體已經化成幾捧骨灰孤獨地埋在一片荒涼的油菜地里。 宗貞軍借了6萬元修建的新房因為少了一個人而顯得空空蕩蕩,心愛的姑娘沒有再上過他家的門。死者已經長眠于九泉,痛苦卻永恒地留給了活著的人們。體弱多病的父親、單眼瞎的母親、以及他那80多歲的奶奶不得不忍受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巨痛,終日以淚洗面。這個本已貧窮不堪的家庭如今失去了經濟支柱,同時又因法院的民事賠償判決并沒有真正兌現反而還因為遠赴他鄉打官司負債累累。 趙林冬,這個英俊帥氣的小伙子,一年前那個夜晚的暴行,在他的腹部、大腿、甚至陰莖上都留下了清晰的燙傷痕跡,并在他心里留下永遠的陰影,讓他夜夜惡夢,讓他小便不暢,讓他少年白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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