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利催生非法醫療市場 東莞黑診所太猖獗

　　陳小健 徐輝

　　在廣東省東莞市虎門、長安、厚街等經濟發達的鎮區，一個以坑騙外來打工者牟利的非法醫療市場目前正堂而皇之存在著。

　　“黑診所”林立小街道

　　如果不是集聚了大量的外來打工者，虎門鎮博頭村怎么看都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南方鄉村。林立的“并肩房”“碰頭樓”中間那崎嶇不平的街道就是附近工廠外來打工者的主要活動場所。然而，這樣一條不足500米的街道上，記者卻發現了17家形形色色的衛生站、門診部，12家藥店,有的門對門，有的門挨門。

　　一位曾在這里當過“醫生”的陳姓知情人士告訴記者，2003年以前，博頭村只有兩三家衛生站，從2003年開始，小診所幾乎是一個月開一家。

　　那么，這些大大方方掛著招牌的門診部、衛生站，是否具有相應的資質資格呢？記者隨便走進了幾家門診部。

　　記者：你們有《醫療機構執業許可證》嗎？

　　醫生：有，肯定有。

　　記者：能不能看一看？

　　醫生：在老板那里，他們不會放在這里的。

　　記者：拿什么證明你們是正規的診所？

　　醫生：沒有什么拿出來給你證明的，你相信的話就看，你不相信就算啦……

　　為了查明真偽，記者又走訪了六家小診所，發現除一家把《醫療機構執業許可證》按要求掛在門口顯眼處外，其余五家都以各種理由拒絕了記者提出查看執照的要求。

　　一些設備相當簡陋的店鋪，大都用鋁合金隔斷隔出一個小單間，并掛一橫幅名曰：四川醫生或湖南醫生，以鄉情來招攬同鄉的外來打工者。在博頭村相鄰的鎮口村，記者看到了與博頭村同樣的情景，不大的街道赫然掛了十幾家無證照的衛生站和各色門診。

　　陳姓知情人告訴記者,鎮口村共有12家門診部或衛生站，其中只有三四家有正規證件。而里面掛名的主治醫生大都沒有醫師資格證，還有一部分是剛從學校畢業出來的，什么都沒有。

　　據了解，根據國家《醫療機構管理條例》的有關規定，醫療機構執業必須進行登記，領取《醫療機構執業許可證》，并且要在公開處亮明證件。醫師執業則要在領取《醫師執業許可證》后才有資格治病。即使開設合法的醫療衛生門診，兩相鄰診所的間隔至少應在500米左右。而在虎門鎮博頭村等臨近幾個村不足一平方公里的地方，卻林立著數十家各類的衛生站、專家門診和坐診藥店。這些醫療機構大都有一個典型的外在特征：規模很小，設備簡陋，科室齊全，絕大多數沒有營業執照、行醫許可證等手續。

　　一位在證照齊全的診所行醫的黃姓醫生的一句話更讓人心驚：在虎門鎮，除了黑診所之外，那些江湖游醫更是多如牛毛，據估計應該有一兩百家以上。

　　受害者多是打工者

　　為了解這類診所的診療情況，記者以胃疼和小便不暢為由來到一家名為益民衛生站的小診所里就診。已臨近中午，三兩個民工正在打吊針，診所內間隔簡易，醫生大都離去，只有一名女醫生仍在婦科坐診。

　　女醫生接待了記者，當記者提出異議：“你是主診婦科病，為我診療不大合適吧？”女醫生不屑地說：“我們這里哪種病都能看，你來這里就對了。”女醫生在簡單問過病況后，確定記者是患了胃炎和支原體感染(一種性病)，需要馬上治療。記者再三表明沒多少錢，女醫生于是開了兩天的藥共54元，并囑咐藥吃完了再來開。記者看了處方單上寫著“先鋒霉素四(一種抗生素)六片，酵母片9片，西咪替丁6片。記者來到取藥處看到，藥架上放的許多大藥瓶的標簽都是自己貼上去的，而且因為長久使用，字跡變得模糊不堪；一些針劑紙盒也顯得很陳舊。記者以沒帶夠錢為由離開了益民衛生站。

　　記者拿著剛開的處方單到虎門醫院進行藥價比較，發現先鋒四3角/片，西咪替丁7分/片，酵母片1.7角/片，合計不到4元，益民衛生站卻賣到54元。知情人士陳先生告訴記者，小診所一部分藥是從藥販子手中買來的，而藥販子又是從醫院、藥店或百姓家里收購來的，這些藥有的受潮，有的包裝損壞，有的已過期或將要過期，還有一部分藥則是從醫藥批發市場批回來的。

　　在博頭村以幫人運送純凈水為生的四川籍民工李光明就吃盡了非法門診的苦頭。2004年3月，辛苦一年也就掙四五千塊錢的李光明僅僅為了給剛滿周歲的女兒治療一般性的感冒，幾乎是傾家蕩產。說起治療的經歷，李一臉的憤恨：“我孩子有點感冒發燒，本想一個感冒，到村口的私人門診部去治還可省兩個錢，可治了一個星期左右，花了五六千塊錢，藥也吃了，針也打了，發燒卻反反復復，一點效果也沒有，要不是我及時送到廣州兒童醫院，再耽誤幾天，我的小孩可能就因肺炎沒命了……”

　　知情者陳先生詳細講述了非法診所用藥騙人的方法：“非法門診第一次都是用些不相關的藥，比如用蒸餾水作為藥品，然后第二次，第三次看到你可能不來了，他就用一點藥，把你穩住。”

　　一位知情的業內人士透露，由于地下診所缺少醫德醫術，治死人命的事件時有發生。2003年8月，一個外來打工妹因青霉素過敏而死于非命；還有一些打工妹因被江湖庸醫接生墮胎而致使身體傷殘。受害人都因肇事庸醫逃匿而又投訴無門，不得不自認倒霉而不了了之。

　　一位在工廠當上管理者的重慶籍民工張某向記者描述了他表姐的悲慘遭遇：“我表姐生孩子時，由于錢不夠，請了一個私人接生婆，但這些接生婆連一些基本的技術設備都不具備，造成孕婦大出血，子宮感染，后來導致昏迷不醒，小孩子生下后，人到現在一直沒有恢復過來”

　　暴利催生非法市場

　　一位在鞋廠打工的廣西藉青年阿文告訴記者，他今年3月因咳嗽到華源醫療門診部就診，一個月的工錢800塊交到“醫院”了，但十幾天咳嗽還沒治好。

　　而對于那些到診所來求診的女性，多數都會被檢查出婦科病，并要求她們立刻輸液治療。事實上，黑心醫生為他們開出的多是未加入藥劑的生理鹽水或蒸餾水。知情者陳先生說，我的一位朋友本是非淋性尿道炎，可她到一家門診檢查時，說是淋病，或支原體感染，后來朋友在這家門診花了2000多塊錢。這說明很多門診都是無病說成有病，輕病說成重病，欺騙患者。陳先生的一席話道破了非法診所攫取暴利的玄機。

　　那么，一個面積不足50平方米的小診所一年的利潤又能達到怎樣一個水平呢？

　　據一位曾在非法小診所里當過會計的李先生透露，在去年上半年以前，他所在的診所平均每個月都有二、三十萬的收入，除去工資、房租和藥品等成本，毛利在20萬左右，一年下來就是240萬元，再除去用于打點“紅黑”兩道關系的各類關系費、保護費，一年賺個百萬是沒問題的。

　　東莞市是一個外來工密集的城市，各鎮區的外來工與本地居民的比率都在六比一以上，有的鎮如塘夏鎮的外來人口甚至達到十比一。以虎門鎮為例，虎門鎮現有人口70萬左右，而常住人口僅有6萬多，大量的外來打工者形成了數量龐大的流動人口。由于他們經濟狀況差、時間緊，平時也就只能選擇到這種價格偏低的地下診所看病就醫。于是造就了一個龐大的，擁有巨額暴利的非法醫療市場。

　　期待有關部門規范市場

　　東莞市衛生局最新簽發了一份《東莞市嚴厲打擊非法行醫專項整治工作總結》報告，共查處違法執業行為18起，取締非法行醫窩點416間，沒收婦科檢查床、治療臺、消毒柜等非法行醫藥械一大批……

　　其實，東莞市衛生部門一直沒有停止對非法行醫、非法診所的清理整頓工作。但東莞市衛生局醫政中醫科科長葉衛平向記者講述了他們的苦衷：我們每天都出去突擊檢查，但打掉這個鎮的違法診所，其他鎮的非法診所如野草一樣又冒出來了。東莞市虎門鎮主管醫療衛生的副鎮長劉勁智也連連叫苦：前段時間我們鎮統一執法，帶領公安、工商、衛生清查出了37間無證診所，可我們今天查，他們后天繼續開，并且是換不同的地方。究其原因，一個是有市場，一個是有后臺。而對于查到的老板，我們鎮沒有執法權，既不能處罰，也不能抓人。

　　就在一級級政府和主管部門都感到為難之時，東莞虎門的非法醫療市場卻越發繁榮。

　　知情人陳先生一語道破天機：主要是管理無序。據介紹，非法門診一般由當地人出面與有關部門聯系申請事宜，待當地政府與醫院默許后，往往不等上級部門批準便開張營業。而為了規避風險，他們又往往會承包給外地人，每月收取價格不低的承包費。由于同樣有利可圖，樂意承包非法門診的外地人也不在少數。

　　采訪中，東莞市衛生局醫政中醫科科長葉衛平的話頗讓記者震驚：你不要以為我們醫政監管好做，我愛人不止一次接到這樣的電話：你愛人早上有頭出去，晚上不一定有頭回來，叫他不要多管閑事。

　　據了解，虎門鎮存在的這種醫療市場混亂的局面并非一年半載，受害者的呼聲也從未停止過，但情況仍沒有改變。外來務工者期待有關部門能早一天有效治理規范醫療市場，讓他們能夠安安心心花錢看病。